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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帘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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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刚说完,她便听到了熟悉至极的声响。她有些惊讶的抬眼,便看到了从远处挥舞着翅膀而来的蝴蝶,一只,两只。。。直至成群。起先是浅黄的白粉蝶,蓝灰蝶,侠蝶,海军上将王蝶,艳黑的玉带凤蝶,再是五彩缤纷的孔雀蝶,椭圆形翅膀上挥洒着蓝色荧光的蓝唯翼蝶。
最惊异的,漫天光芒万丈中,幻离还是一眼看出那甚至和彩依一模一样的蝴蝶公主。彩虹七色,由浅至深在她的翅膀上铺成开来,如同壮丽的卷轴,慢慢铺展来的浓烈与厚重,却又不失和玉。小巧晶莹的翅膀,有着足以撼天动地的巨大能量,和不容置喙的惊艳。
她从天边飞来,直到幻离的面前,纤细的触角缓缓地停在紫藤花的花蕊上,翅膀在背上竖起,狭窄的腹部收缩着。
幻离的呼吸冗长紧张,她粘住紫藤花的手指已将麻木僵硬,却被一种神奇的力量驱使着,无法摆脱这种致命的诱惑和心灵的震颤。最主要的,是这份熟悉的亲切。
长廊两边宽阔的花圃中,头顶的紫藤花上,遍布着飞来的各色蝴蝶,给这片花海增添无限的生机。
幻离看着娇艳胜似朝阳的风景,笑的欣然。
言垣往这边走来,看着幻离笑容妍妍的侧脸,“开心吗?”
幻离眼中弥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手上一动,蝴蝶扑闪着阔大的翅膀,往旁边飞去。
言垣走到她的身边,“咱们走吧。有客人来了,我带你去尝些糕点。”
幻离对她的亲切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很快的便坦然接受,被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所喜爱,她实在是没有一点办法不适。
不过幻离看着她脸上朦胧的笑意,心中暗暗的猜测这个客人是谁,有这么大的魔力。
待看到客厅狼吞虎咽的人,幻离就像被一根鸡骨头卡住了喉咙,木讷半晌没有讲得出话。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胖的人,简直就是一块移动的大肥肉,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游泳圈,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水桶形的肥猪,屁股下面坐着三个凳子,但还是不够。
他的面前放着三十个绿豆糕,二十个蹄髈,十只鸡,还有丢成小山状的包子。
手上的油顺着胳膊肘直直的往下滴,他还在往嘴里不停地塞东西,将这个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
直到看到言垣进来,他才抬起头来笑着举起手上的鸡腿打了个招呼。不过幻离不确定这是他真实的笑意,因为他的腮帮子已经没有一点多余的办法弯曲,只是看着他眯起的小眼睛推断而来。
幻离偷笑,或许这也是他打招呼的唯一标识了。
言垣放开幻离的手,扭着水蛇腰向着那个大胖子款款而去,她坐在他的身边,柔软无骨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胸脯若有似无的滑过他肥硕的手臂,“今天的味道怎么样?”
胖子出乎意料的有些反应,得空闲下来的右手抱着她的腰,揽在自己的怀里,偌大的脖子极不容易的从庞大的体积上转过去,够着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亲。
言垣毫不在乎脸上的油渍,反而捏起一块包子,“尝尝看这个包子,可是我花了很大的精力才想出来的。”
她的语气中带着撒娇的气味,与方才的天生魅惑大相径庭,幻离皱了皱眉,站着有些局促起来。
但是坐着的两个人一心一意的调情,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幻离看着桌上的吃的,摸摸自己干瘪的小肚子,脸皮一厚,心一横,坐了下来抓起包子开始啃。
胖子这才吃惊的停住手,连他的小眼睛都在一瞬间大了起来。
言垣靠着他挠,“臭帘容,一看到漂亮的姑娘就不注意我了。”她的声音中带着娇嗔,却也有一股慑人的魄力。
幻离暗暗的挑眉,这个名字和他还真是不搭。
帘容许是听出了她话中的重音,也终于招架不住美人在怀的春恩,揽着她的腰肢来回抚摸,“我不过是看看谁这么大胆,和我抢吃的。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怎么能和言垣你比呢?”
幻离嚼着包子低低的扫他们一眼,若是大夜,就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猴子应该喜欢的也是猴子才对。
她想起奶奶的话,他是在是个很可爱的小伙子,很懂事,也很有礼貌。
这几千年的岁月一路走来,婆婆在黑暗的世界里一直看得清明,从未出过差错,这次,真的是一个例外吗?
被蒙蔽的,到底是谁?
幻离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瞬间被自己吓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待这样的侵略者,自己怎么能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和体谅。即便由于各种原因,他们已经不能再回十重天,也不该在别人的家园上这般的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包子突然变得食不知味,幻离艰难的将嘴里的咽下,颓然的将剩下的半个搁在桌子上。
胖子已经控制着不往这边看的眼睛,瞬间睁得比刚才还大,他的小嘴因为愤怒或者惊讶张开一条小缝,嘴里的油滴滴的往下流。
幻离抬眼一瞥,瞬间被吓住。她讷讷的拿起桌上没啃完的包子,胡乱的往嘴里塞,再不愿去看那张脸上生动的表情,嘴里喃喃的嘟囔着一句,“还不如让我消失了呢。”
话刚说完,幻离只轻轻的一眨眼,身边的一切却都已经变了样。
她的双腿踩在一片庄稼地中,地里的水已经淹到了她的小腿,水里的蚂蝗绕着她的腿肚兴奋的打转。
幻离一下子跳起来,无奈处在水中,不受自己控制,只得拎着裙摆从水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出去。
岸上一个枯瘦的老人拿着烟斗坐在河坝上吧嗒吧嗒的吸烟,眯起眼睛看着天边的斜阳。
幻离走到他的身边蹲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老人吐出的雾气在空气中打两个旋,迷迷蒙蒙的往远处飘去。天边的残云稀稀疏疏,是一种昏暗的粉色,但天外还是有余晖照耀。
幻离看向他苍老却平静的脸颊,几道深陷的伤疤看上去十分的触目惊心,她不合时宜的冒出,“这里的夕阳还是很美的。”
老人轻轻地笑,眼角的皱纹眯到了一处,“只是近黄昏。”
幻离低下头,看着自己湿哒哒的裙摆沾满了泥泞吗,这一路的颠簸折腾,也不知道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四周的黄土地,蓝天碧水,甚至空气里微热的夏季风,都真实的与方才的高宅大院全然不是一个世界的。
幻离想起方才的场景,从心底泛出寒意,问身边的老人,“这里是人世吗?”
老人看着天空顿住,“人世?”良久的静默之后,他转过头来,看向她全无笑意的透彻眼睛,“可不就是吗?”
幻离低下头,眼中的光芒隐退,“是吗?”
她看着还在滴着水的裤腿,就像盯着一个可以改变一切的命运石,专注的不肯挪动分毫。
食指在泥地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符号,幻离感觉的到自己腿已经开始发麻,她终于轻轻地念出,“要是裤腿上的水立刻干就好了。”
微风拂过,空气中的热气开始消散,幻离慢慢的拖着麻木的身子站起来,看着天色一点点的转暗。
已经干透的裙摆在脚下飞扬,她的唇边勾勒出一抹奇特的笑意,“这身衣服脏了,能够换一身漂亮的就好了,最好是墨绿色,我可喜欢这个颜色了。”
幻离的前身是孔雀石,她的眼泪是绿色的,血液是绿色的,如今身上的衣服也变成最喜欢的墨绿色。
再好不过的契合。。。
这一切的美好,几乎是上天的恩赐。
但她知道这不是,因为九重天,早已不是她们的天下了。但她相信,即便是大夜,也没有这种呼风唤雨,颠倒乾坤的能力。
幻离闭上眼,感受着四周的凉风,“原来通天塔是这样的,我还以为是塔呢。”淡笑讥诮,不知是对别人,还是对她自己。
老人抽烟的手顿住,转脸看她,修长英挺的身躯迎风伫立,飞扬的裙摆和长发向着同样的方向摆动,带着凌驾逾千万人之上的晕晕光辉,在愈加昏暗的天色中淡定从容。
这世上总会有一些人,摔得越重,爬的越高。
老人若有所思的笑,“是九重天来的吧?”
幻离低语,“您好眼力。”
“彼此彼此。九重天和一重天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活了这么多年见到一个仙子,也算开了眼界了。”
静水流深。
幻离时至今日才隐隐约约能明白这个道理。事已至此,想必更糟也不会遭到哪里去,不如索性接受安排,看命运会将她带到哪里去。也许有一天机会来临时,才能绝地反击。
幻离想通一些,抱住膝盖重新蹲下,“这里无论想要什么都能实现吗?”
老人眼中痛苦之色一闪而过,似是对这生活妥协了,“无论什么,只要你讲出来,就可以得到。这样的日子,你愿意吗?”
幻离显然看出他隐藏在心中不愿面对的现实,真诚的摇摇头,“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老人将烧到烟嘴的星点火苗狠狠的摁灭在土地里,过了很久才轻轻的松开手,“是啊,不如死了的好。原先以为最可怕不过二重天的玄火天雷,冰窟霜打罢了,谁料到这世上还有这么残忍的地方。不过,又来了一个你,看来是会热闹几天呢。”
幻离扯开嘴角,为这样的欣慰无奈至极。“这里有什么事不能实现的吗?”
老人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只有一件,就是离开这里。永远都不可能!!!”
话中充斥着愤怒和无数次尝试之后无能为力的愤慨。
那隐藏着的是一种足以将所有坚冰烧化的可怕决心,但现实告诉他们,命运注定了,他们谁也逃不开这里的捆绑和束缚。
幻离突然觉得,无论他们曾经犯过多么严重到灭绝人性的错误,这样的惩罚都足以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