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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当时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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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三月三上巳节,亦是真武大帝的诞辰。上皇多年来都信道,朝廷百官与国内百姓亦有不少的信徒。完颜宗翰并不禁止,允许上皇等人一早在前殿里焚香祭拜真武大帝。
我听到那个精明的完颜宗隽讥讽上皇说:“事已至此,赵公仍盼天皇佑护汝曹否?”
上皇不语,只装作没听见。我低下头笑了,笑意隐晦。
我曾见到他望见宁福帝姬时眼里那极度的渴望与疼惜,我也曾偶然见到过他搂着她在无人的地方肆意地亲吻;我曾见到她紧紧地回抱着他便如珍宝,我还曾看到过她对他笑得嫣然如花。
宁福帝姬曾斩钉截铁说过的那一句话犹在耳边‘无论城破后我们将遭遇什么,我都将坚强的活下去,终有一日,我会把仇人们都杀光,谁让我家人受辱,我必百倍、千倍报之!’
她的决心是那样的坚定、如今她对待完颜宗隽的态度又是如此的怪异,我已预见了完颜宗隽的惨败,他将会死在一个名叫‘赵串珠’的女人的手里。
或许女真男人对我们宋女是有几分的真心,可是这几分的真心在国破家亡的面前便如无物一般。他们灭我家国,这仇,永远不灭。
刚随着上皇回到了小院,见完颜宗秀正一个人站在院门之外。上至上皇、下至宫人,谁都没有理会他,只一个个地步入了院内。
我在他身边站住了,从他的手中接过了一个大食盒后,我仍止不住惊讶。
他微笑,问我:“我这样,是不是很像你们宋人了?”
他解散了那些可笑的发辫,他把发挽成了一簇、用一顶我们宋国男人常戴的幞头包住了发髻。他仍旧如往日一样穿着我们宋人的长袍,今日他穿的是一身精白色的锦衣。改了这头发,他倒也有点像个翩翩公子,只他的肤色还不够白皙。
我提着食盒去看佛佑等人,他跟着我一起走。
“你昨日傍晚对我说你要肉脯和云片糕,我便赶紧骑马进城去为你寻来了。这云片糕可不好寻啊,都快被驻守在宫里的军士们给吃光了。你一声‘谢’不说也就罢了,评点评点我这一身的穿戴总是可以的吧?”
我好笑道:“这有什么好评点的啊?这种衣服,我们宋人时时日日都穿着,我评点什么?哦,你想让我说你穿着它比我们宋人穿着要好看?哦,对了,我该说你的头发。是,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是很像我们宋人,可是,你终归不是我们宋人啊。好了,宗秀大哥,这就是我的评点。”
完颜宗秀却也不恼,还呵呵的傻笑了半日。
我奇怪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问你。”
他高兴极了,赶紧说:“你问!我必然知无不言!”
“你非官、也无职,只说是你父亲让你留在军营中历练的。那这么看来,你父亲他必然是军中的大将了?否则,完颜宗翰又怎会应允?”
完颜宗秀轻咳了一声,他正经道:“哦,这个容易啊,那你听好了。我祖父与我大金国世祖皇帝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世祖皇帝称王之后,追封我祖父为‘穆宗皇帝’。换言之,世祖之子太宗与太祖二帝皆是我父亲的堂兄弟。
我父最喜你们汉家文化,才学最高,他在朝中任太史令,并非武将。然我的伯父大人手握兵权,被我大金国皇帝封为‘右副元帅’。受父亲的影响,我自幼便醉心于汉家诗文,我父说我无半分女真男儿气概。
他年前奉皇命离开上京来汴梁犒军,便把我给‘绑’带了来。我本想留在刘家寺的,但父亲怕我的伯父在那儿会予我方便、不让我太多劳作。因此,我父便与宗翰元帅商议,让我留在了青城这儿做些杂事。还好我留在了这儿,否则我可就遇不到你了。”
“哦,所以你伯父是和完颜宗望他们一齐南征的金军统帅?”
“嗯,是啊。”
“他叫什么?”
“我伯父名讳‘昌’。”
完颜昌,率军杀我国人、霸占了官家亲妹荣德帝姬的恶人。我所诅咒的金军中,又多了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眼看皇子们的居所就在眼前了,我对完颜宗秀笑说:“你回去吧。”
完颜宗秀轻狂道:“怎么?你怕我进去又要和那个赵模打起来啊?哼,我会怕他么?一对一的打,他绝不是我的对手!”
我也不说话,没有让我为难,他冲我笑笑转身就走了,我便提着食盒走进了院门。
我小心翼翼地托起一块易碎的云片糕递给了韩国公,他直直的捧着糕点看却没有张口吃。
我说:“国公,您怎么不吃啊?您不是一直盼着要吃这个的吗?”
韩国公可怜巴巴地问我:“我怕今日吃了、明日就没有的吃了!吴宫人,日后我如果还想吃,你还会给我带来吗?”
我笑着哄骗他:“有啊,只要国公想吃,奴婢就给您奉上。”
韩国公遂放心的笑了,他一口口地吃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云片糕。
完颜宗秀给我的大食盒共分为四层,第一层满满的既是云片糕,第二层里是其他的各色精致糕点,再下一层都是肉脯,最后一层里是用纸包着的几类贡茶的茶叶。
除了贡茶之外,其他的吃食很快就被一群孩子们给分吃完了,我把贡茶连同食盒都交给了箬雯。
“箬雯姐姐,你都收着吧,等会儿寻了热水和茶具,你为殿下们奉些热茶。”
“欸。”
郓王笑问箬雯:“这位姑娘,我见你所佩的这个香囊已经很旧了,可是亲人所予,故你不舍弃之?”
箬雯先行一礼,然后她垂目对他说:“殿下,这个香囊是。。。。是许多年前柔福帝姬所赐。这还是。。。。。。还是殿下您从宫外置办的。”
郓王忆了一下,遂醒悟,他道:“是了!那年嬛嬛闹无趣,太上皇后便教人从二十四司里挑了许多的小伴儿去陪她。她教我为你们置办一些别样的见面礼,我还曾因事拖了许久才带进宫里给她呢。呵呵。可是这个香囊实在是太旧了,颜色陈旧、也无香味,姑娘何不再绣个新的佩戴呢?”
箬雯红脸不语,我已懂了。当年见她对英俊的郓王似分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以为她根本就不喜欢她。没有想到,她却将他买下的香囊一直都放在身上、将他放在了心上。
祁王揶揄道:“三哥,这你还看不出来吗?箬雯姑娘是倾心于你久已啊!”
宫里面几乎无人会不喜欢郓王,他对此习以为常了,只是淡漠的一笑。见了他的态度,箬雯许是有一些委屈,眼圈渐渐地红了。
郓王柔声安慰她说:“箬雯姑娘,我如今是落魄的皇子、金人的眼中钉,你的爱慕,我赵楷实不敢受啊,怕日后会委屈了你。”
箬雯细声说:“奴婢并不敢高攀殿下。留着这个香囊,许只是当年的一时心思罢了。如今也无布匹、也无花瓣,奴婢也做不了新的香囊,若奴婢继续佩戴这个旧的,可会污了殿下您的尊目?”
大家都知她是看开了,郓王笑说:“怎会呢?我的眼光并不好,不会为女子挑选东西,蒙姑娘不弃肯一直戴着它。”
箬雯笑了,我们也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