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 愿如初见》珏月

31、花火【下】

　　花火【下】

　　宫商转羽徵，角音何璇璇。万寿山静圆寺后院的阁楼内，一盏青灯，满室昏黄。手抚琴弦，尹若雪对窗遥望着山下的皇城。紫禁之巅，华灯广放间白雪明皑，与山中清幽相比，恍惚朦胧得亦如隔世。

　　白日里，趁着雨化田带了屠晋进宫，继学勇又被支去买糕点的时候，进书房找了大半天，也没查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自从知道雨化田的真实身份后，心中的那份不安是越来越重，不想看到的事也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了——不愿负情，也不能不顾与常小文十几年来的情谊，左右牵扯，好不为难。何况还有眼下这波诡云谲的形势，万一行差踏错一步，不但会拖累到身边的人，心底里更畏惧的，是失掉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每每想要试探、想要问出口时，这种畏惧总是浮上心头，绊住手脚、绊住自己的思绪。

　　越是想要理清眼前的事，越是千头万绪无从觅。心中浮躁，连带着指尖拨动琴弦的动作也慢慢失了章法，一曲婉静柔长的《潇湘水云》竟也被弹得多了几分《十面埋伏》的味道。阁楼下，一辆渐行渐近的车辇内，闭目轻捻佛珠的人听得这铮铮的琴音，嘴角不觉一弯，“屠晋，带她下来。”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这沉不住气的毛病不是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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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尹若雪不甘不愿地下了阁楼，天上已经飘起了点点雪花。接过屠晋递来的油纸伞撑着，独自走进种满红梅的后院，借着枝丫间盏盏灯笼发出的光亮，只见雨化田一袭黑色锦衣，负手立于一株待放的梅树下，身影孤傲更胜寒梅。意识到自己看得有些傻了，尹若雪轻咳一声，挪步靠了过去。“宫里的事儿不是还没完吗？你——”本来疑惑他为何此时来这儿，刚问了半句，蓦然忆起早上的事，尹若雪把剩下的那半句话吞了回去，“这雪……会越下越大，要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在躲什么？”伸手将那个欲要逃开的人锁入怀中，雨化田执起尹若雪的下巴，“不许闭眼睛，看着我回答。”

　　“我哪有…唔…”还想要继续口是心非的话语被尽数堵在了嘴里，环着自己的温暖怀抱酝出了一阵阵眩晕，从相触的唇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尹若雪身上顿时虚脱得没了力气，连手中的伞何时滑落在了地上也没有察觉到。

　　“现在，要不要说真话，嗯？”搂住被吻得发懵的人，雨化田俯看着尹若雪那对水雾迷茫的眸子，故意倾身到她耳边缓缓问道。

　　愣愣地以手捂着发麻的双唇，尹若雪怕痒地缩了缩脖子，抬头看见雨化田眼里的戏谑，才回过神来，“我怕我又说错什么话，惹人生气……我的小命还捏在你手里呢。”寂静的雪夜太美、太动人，仿佛是回到了几月前的灵岩山，心中暂时忘却了种种顾虑、隔阂，尹若雪大胆地用手攀着雨化田的肩，闷声闷气地说道：“早上，乱说话是我不对——但，我心里就那么想的。你肯定不爱听，所以我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你这惹祸的舌头，说过的刻薄话还少吗？”轻笑一声，替她拂去发上的几片落雪，雨化田接着说道：“我倒宁可你还是原来那副没遮没拦样子，总好过背着我耍小心思。”今天不知道又利用继学勇干了什么，还偷摸进了书房。

　　“谁叫你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声地一句嘀咕，尹若雪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哈欠，刚想问这人何时肯放自己回去睡觉，便听院外传来了屠晋的声音：“启禀督主，时辰到了。”

　　“吩咐他们，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不解地眨眨眼睛，尹若雪正要开口问，只听“嘭——”一声，一记礼炮在头顶炸开了花，漫天的绚烂像星子般随着雪花纷纷飘散。“好漂亮！”不是没见过焰火，以往都是在山下远远遥看，就算爬到最高的屋顶，也比不上今日所见。火焠金闪的瞬间，连一方如墨的天空都被染得透红，和着这眼前的白雪红梅，当真是交相辉映不夜天。

　　伴着一颗颗形色不一的花火在黑幕中绽开，尹若雪抬头看着雨化田被火光映亮的脸侧，心底的那丝甜意也跟着浮上了嘴边。除夕之夜，为展天家威仪，有岁岁于万寿山点放焰火的惯例。可这都是隶属司礼监的差事，就连怀哥哥都不用自己前来，更何劳这一厂督主亲临监礼的道理？“感君相挂牵，此生莫忘怀。明年今日，我也要你陪我来这儿看烟火。”

　　“真有那么好看？”这些转瞬即逝的东西，也值得她如此高兴。

　　“嗯！这可比以前看过的好看多了。”璀璨焰火染亮的不止是天空，还有阴霾了许久的心。尹若雪将头偏靠在雨化田胸前，眉眼间也尽是化不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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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于万寿山上的流光灿烂，处处火树银花映照下皇城里，这满天飞泻的礼花也就是锦上添花的一笔景致罢了。宫宴上，见惯不惊的达官显贵们，不过是为了烘衬帝王的心境而在表面上故作欣喜而已。

　　“雨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烟火吸引住了，风里刀正想趁着这个空挡开个小差透透气，不料刚转进御园的廊阁，便被身后的一人叫住了。

　　“怀公公…”回身一看，来人正是司礼监的掌印、皇帝身边的随侍太监怀恩，“不知怀公公有何见教？”学着雨化田挑目看人的样子，风里刀放缓了语速问道。

　　“说到见教那真是不敢当了，只是你我同朝为官数载，像今日这样得空一叙的机会实在不多。”脸上还是一贯的温文笑容，怀恩抬手挥退身后的小宫监，独自举步走了过来。

　　哦，原来是来套关系的，“怀公公御前行走，自然是贵人事忙。”说句老实话，假冒雨化田以来，这宫里朝中上得了台面的人里，就数这个怀恩最不招人厌，即不偏帮哪一方，待下面的宫人也算和善，但作为一个老江湖，风里刀还没傻到轻易地相信他是个“好人”，毕竟要在这宫里混出个头脸来，没两把刷子可不行，说不准这看似最老实的就是最深藏不露的，还是防一手的好。

　　“哪里……”话还未切入正题，守在外间的亲信太监便踩了碎步躬身走了进来，“怀公公，前面的事儿快完了，皇上正寻您呢。”

　　“知道了。”轻声一笑，怀恩向眼前的‘雨化田’做出个告辞的动作，转身出了御园，留下风里刀一人，见周遭没了旁人，肆意地伸了个懒腰，“啊~~终于可以回去睡大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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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消息已经送去应天府了，白虎、玄武不日便可回京——只是今日属下发现西厂也派出了探子前往应天府。”

　　“嗯……我让你查的人，可有消息？”一边往回走着，怀恩一路上听着手下的回报。

　　“属下无能，安插进西厂的眼线都被拔了，要打听出消息还要些时日。”

　　“这不怪你，前后两个‘雨化田’，行事做派自然不同，下去继续探查。”人人都忌惮司礼监的权势，可这个雨化田，得势前就一副疏离的态度，西厂设立后就更甚了，哪会像今天这样‘留面子’？幸而，多年来雨化田背地里是暗中帮顾太子的，眼下万妃宫里正在酝酿一波废太子的阴谋，不知西厂会作何应对——若不牵扯到她，当真还是出不错的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