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 愿如初见》珏月

30、 花火【上】

　　花火【上】

　　一晃就是大半个月。今日便是除夕，亦是俗称的‘扫尘日’。按惯例，朝中各部重臣皆要赶在五更前抵达奉天门外，恭候皇帝亲临，共举这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一次朝会。所以，三更鼓点刚过，尹若雪便被屋外使役、宫女忙碌的声响搅了睡意。翻身一看，暖暖烛光透过绫纱屏风，将外间的绰绰人影映了进来。此刻，雨化田已在宫人的伺候下装束就绪，正禀着惯有的清冷神色，接了一旁奉上的清茶细品。

　　“……也是，那劳什子的朝会，祭天、祭祖的又臭又长，无聊死了；加上某人晚睡早起，还要时刻端出一副处变不惊的脸来示人，不喝些茶提提神，打起瞌睡来就好看了！”抱着被子，尹若雪因胡乱想到的画面差点笑出声来，“哼，这样最好，殿前失仪，被夺了特权，看他还能不能随意进得宫去……”撇嘴想着，再往外看时，已有几个小太监捧了两身披风进来：一件是银灰绣金缎面儿的，另一件是自己送的暗锦色貂毛斗篷。心想，他要选了那貂毛斗篷，被宫里眼尖的人看见就真的麻烦大了，尹若雪随手扯了件外袍搭在身上，踩着绣鞋下了床。

　　“一个个没眼力的，还是我来吧。”截住小太监要送上的斗篷，尹若雪先一步地取了那件银色披风，凑到雨化田面前为他披上，“冬日里，这猫儿、狗儿的毛掉得厉害，夹在这貂毛里就更别想掸干净了——你说带着一身梨木香味儿到处走也就算了，可要让其他人瞧见，你们督主大人披风上还粘了些别的东西，像话吗？”一通话，意有所指，吓得屋里一众侍者屏息垂目、静若寒蝉，连刚至门外等候的屠晋听了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里扣搭扣的动作一顿，自己怎么就把这话说出口了？懊恼地盯着眼前这人官服上的蟒纹不敢抬头，尹若雪矛盾地正想转身逃开，不料那双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却被牢牢扼住了。略带不解向上看去，只见雨化田按着自己的手，瞧不出喜怒地示意自己继续。无奈地呼口气，也只好硬了头皮接着做下去了。好不容易把披风理顺了，看着雨化田远去的背影，尹若雪干坐在椅子上，心里又不是滋味了：年年都要这么早吗？劳心劳神不过是粉饰天家颜面罢了……正气闷地想着，肩头突然被人一拍，着实地吓了一跳。

　　“我可是叫了你半天的啊。”常小文翘脚坐上桌沿，媚眼一撇，给了个暗示。

　　想也没想地端起桌上那盏余温未褪的茶抿上一口，算是平复了心绪。忆起昨日商量好的事，尹若雪恨了眼幸灾乐祸的人，偏头一笑，对着跟在后面，押解常小文而来的继学勇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小姐…有何事吩咐？”身为西厂的管事三档头，继学勇最近的日子可说是前所未有的难过。先是给尹若雪的三言两语骗得团团转，差点放跑了那个冒牌货，犯下大过；接着又被支派来看守常小文，这简直就是变相地来伺候这俩丫头的。从进西厂以来，都是自己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被人欺负过，那感觉只能用‘苦不堪言’来形容了。

　　“这是我想吃的东西，”将一张写满了各家铺子特色糕点的纸条递给继学勇，尹若雪笑着说道：“别人去我都不放心，只有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而且，今天是除夕，到了下午人家可就关张歇[]业了，所以待会儿天大亮了，你就去吧。”蛇打七寸，不怕你不上当，谁说骗了一次就不能有第二次。

　　果不其然，继学勇在片刻的犹豫后，自觉也出不了多大的事儿，折上纸条便出了门。为保万无一失，尹若雪还特意叫上了张景逸一块儿跟了去。

　　另一边儿，屠晋陪着雨化田由西华门进了皇城，一路上不知审度了几遍，最终还是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督主，属下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你且说来听听。”轿辇内，雨化田手持佛珠，描摹精细的双眸微闭，语气闲淡地说道。

　　“昨日午后，属下路经演武场时，正巧遇见小姐和学勇比试箭术……箭无虚发，支支命中靶心，尤胜厂中□□高手……”趋步跟在轿外，屠晋接着说道，“据属下观察，小姐拉挽的力道虽然轻了许多，但那横弓连发的套路却像极了一个人。”

　　“谁？”

　　“司礼监的怀恩公公——督主可还记得，去年怀恩公公奉皇令前往应天府，属下曾见他用同一手法击杀了行刺的奸细。”

　　“司礼监……你怀疑她是司礼监派来的细作？”布好人在大漠等自己身陷龙门，他怀恩还没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

　　“这…属下不敢妄断。”

　　“哼~她曾有个任职锦衣卫的挂名师傅，听说怀恩幼时就受训于锦衣卫，许是遇上了同一人。”越过武英殿的东门，奉天殿即在一墙之隔，雨化田下了轿辇，举目扫过昏黄天幕下泛着金光的殿顶，吩咐道：“倒是应天府那两个女子，根底不错，若是牵扯上司礼监，就一定要尽早除去。”

　　“是。属下已命人去查了，不日便会有眉目。”只能跟至奉天门外，屠晋驻足退立到了一旁静候。

　　……

　　冗长的朝会接着大肆铺张的舞乐颂祭，喧喧嚣嚣地闹腾了大半天。怀恩随侍宪宗身旁，眉目如风地笑看着台阶下的人事纷扰，忽然手下一名小宫侍快步行至身边，将一张字条递了上来。拈过字条打开，一行似字非字的密文映入眼帘：我在西厂，速召白虎、玄武回京。

　　心中微微一惊，怀恩抬眼望向大殿右侧。恰逢四目相对，不比雨化田的冷凝傲视，怀恩暖阳般的弯眉一笑，掩去了胸中含沙射影的真意，手中字条也尽藏于了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