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宁尘》叶海樱

35、第三十四章

　　天凉，天冷。
　　昨日清晨的霜，在今晨铺成了满地的雪花。
　　一推开门，耀眼的光芒摄入性灵，一刹那空宁了神思。
　　雪地里，那个身影如此闪烁而模糊，一身雪白，若不是飘飞在阳光在那头如墨青丝鲜明了眼，他早已与天地万物浑然一体。
　　他正对着自己屋的门，在不远处，定定的，望过来。
　　一步一步，积雪消声，万籁俱寂，她一步一步走向他。
　　走近，看到他神色如天空般浩远，对着她，淡淡的笑容如初生的冬阳。
　　走近，他的腰间有一柄寒银素色，映着雪色反射幽幽光芒。

　　“下雪了。”他说。
　　竹雨微点点头。
　　宁尘望着她，手移至腰间，声音如落雪平白纯净：“玄纯。”
　　剑身从鞘中拿出的刹那，竹雨微以为冬阳掉落，砸下万丛银光，晃得不能睁眼。
　　那是一柄玉剑。纯白如雪，温润如雪，锋利的寒气却像极了冰雪冻结的坚定严寒。
　　只有一柄。
　　他敛下眸，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阻止，温润修长的指尖刹那触上剑尖。一滴血红在雪白之间分外明显。小小的血珠很快无踪无影。剑尖上出现一块血痕，状如雪花。
　　她睁大了眸子看他，他眉宇平静，眼中的期待却如此分明。她轻轻一眼，便穿越了他的心底，看到他落不下的安定。
　　明白过来，竹雨微毫不犹豫地将指尖碰到剑尖，血落，成痕，另一朵雪花。
　　奇迹般的，两朵雪花交叠，似乎在生长，愈来愈大，色泽也愈来愈淡，在她目不转睛看着时，扩散着渐渐消融，再也不见。
　　他却在此时将手移向剑柄，轻轻一声响，剑已分成两半。
　　握住剑柄，玉质，却通体无尽温润和暖，像是吸收了他的体温。

　　阳光冷冷清清将万物撒上一层亦真亦幻的银白，他轻轻一挥剑，起势，四围的光芒霎时被吸收全尽又喷薄而出般，让天地黯然。
　　她微笑，亦轻轻一挥剑，跟上他的步伐，空气如裂帛般震颤着碎了光芒，如流水般拂过明空雪地浸染一片光华。
　　玄纯合璧，灵里通一。
　　雪落了满地，却像在空中飞舞不尽。

　　又一个大雪初霁的正午，竹雨微挨着宁尘坐在生了炉火的屋里，眼神落在书上，心里却在做着决定。
　　“宁尘。”终于开口唤他。
　　“我想出山。”
　　平静的话音刚落，预见的，他清平的眸中已染上了闪烁的神色。
　　竹雨微不避他的目光，继续道：“我要去寻阿公阿婆。太久，我定要去看看。”
　　不宁的神色渐渐转了深邃，男人却仍如深潭般平静，没有说话。
　　手却在一瞬被紧紧握住，力道不小，却僵直在那里，不动，暗含了颇多隐忍。
　　竹雨微笑，期待地看着他：“跟我一道去，可好？”
　　破碎的眸光渐渐收敛成镜般平静。
　　他放松了手，又轻轻圈了圈她的小手，开口道：“好。”
　　没有多余的话。他圈住她的手却不再放开。

　　跟了他出山，竹雨微才明白。山上树木天然杂乱，没有小径，没有石阶，全靠在山水间跋涉。途中还须得经过一处陡崖，若没有相当的功夫，攀上去绝非易事。就算她之前想出山，也独自出不得吧。这样险峻的山形，将这个山谷与世隔绝。
　　“何处？”出了山，宁尘问道。
　　“来时的地方。”
　　不辨方向地跟着他走，周围的景色皆不熟悉，宁尘却很安定，径直往一个方向，毫不犹豫。

　　到了京师。离城池距离还远，城楼上飘扬的旌旗已映入眼帘，在高高大大的城墙砖上威风地飞舞。
　　来来往往的人一如初见时那样络绎不绝。
　　竹雨微心切，想起阿公阿婆就在这城里，脚步加紧了赶向前。
　　城门前有两个身着皇家胄甲的兵士，面无表情地定立。
　　看到她的刹那，却像是被梦惊醒，浑身紧张起来，手中竖立的长矛也交叉着挡起来。
　　“就是她！”一个士兵向身后喊了一声，转眼守卫在城门其他门洞的士兵簇拥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竹雨微不知缘由，却仍是镇定。
　　只是刚刚落下她几步的宁尘，点地空翻，忽然降临，来到了一群兵胄的包围圈里，宽长的衣袖已经环遮上人儿的身上。竹雨微受了力道倚向他胸前，明白此刻抱着自己的人气息正在渐渐冷却。
　　没想到突然从天而降一个男人，一看便知不可轻易进犯，更何况王爷亲自吩咐过只许抓人，不许伤人。一群兵士只是瞪着眼，偻着腰紧紧举着长矛，不敢轻举妄动。
　　“告！快告诉王爷！”一个人急促地喊了一句。
　　王爷？
　　竹雨微明白过来。
　　“是他？”从宁尘怀里抬起头，她反问。
　　士兵们狐疑地对望几眼，仍是戒备，没有人回答。
　　“我跟你们走。”竹雨微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