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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   三天三夜。七天七夜。十天十夜。
      竹雨微再一次打开了门,微笑着轻声告知:“爷爷,有吃的么?”
      白梅已不再心焦,仿佛算准了日子般,备好了一桌好菜。
      竹雨微静默不语地挑起一筷菜。白梅眼神灼灼,看着姑娘日益透亮的双眸,润泽得如月华流辉般的双颊。那双大眼睛,竟又比上回见到更加冰雪透亮,灵动得让人心惊。
      这回,竹雨微搁下了筷子,并没有如常原路返回,再闭上个十几天十几夜,却是起身,收拾起了碗筷。
      “丫头,不用你来做这事。”白梅爷爷开口劝到。一旁侯立的仆人惊得进退不是,反应过来从竹雨微手中拿过收拾的碗筷。
      竹雨微淡笑,柔声开口,也不争执,“那好,爷爷,我去药房看看。”
      易生堂的药童见到竹雨微都不敢开口了。就连平日里和竹雨微闹惯了的那个小药童,也只是欲言又止地远远看着她,却不敢上前说一句话。那个一身绣着淡绿花朵的白衣姑娘,像是盛开的梨花一般美,却让人没来由的觉得不忍碰触。
      竹雨微仿佛没有注意到,也不开口说话,很宁静地每日来往于药房和药圃,每日三餐按时吃饭,像个没事人一般。
      这样的光景有了十日。
      再一日,早起的药童发现往常已出现在药圃的姑娘,今儿个又消失了。
      但无人敢问。
      四围树荫闭密,鲜有人现的别院,寂寥得仿若无人荒居。
      院里却隐隐飘出香味。炎热无风的正午,清苦的药香积在空气里浓郁。
      一株老槐投下了浓密的绿荫,遮住了一只热气蒸腾的小药炉。
      细密的汗水渗出额角,姑娘随意一抹,眼神并不离开小炉。
      日光炎热,即使在浓荫下也是十分蒸人,姑娘却恍若不觉,反倒让炙烤出金边的天光云影见得一丝由内而生的宁淡清凉。
      虫儿都叫不动了。尖尖的月亮缓缓地爬上来,风终于有了一丝。
      老槐下的姑娘已经离开。
      屋里,就着晕黄的灯光,案前的人儿心无旁骛。
      一块草玉,细细地把晒干的药材磨成粉。纤细的手指微红,仍定定捏着那圆滑的玉块,一寸寸磨得老根细如齑沫。
      竹雨微唇边带着期望的笑意,眼里却浸润着浓淡的忧戚。他定受了很多伤,这些外敷的药粉虽能救急,却不知够不够用,再多也没有了。
      他……想或不想,一提及,便如牵扯着心上最紧的那根弦,痛的发抖。
      等。等吗?只能等。她不能逞莽夫之勇。她等他,她信他。阿公说的对,他那么聪慧,怎么可以让自己有事。而且,清润的嗓音还在她耳畔回响,他说,要一直在一起……晨晨,每日每日像你那样静坐,竟觉得从未有过的清明,感觉离你更近了些。
      烛花再剪,齑粉成堆。已过三更。

      桃木门楣,却硬是漆得乌黑森冷。小小一个院落,却偏有层层兵甲矗立。漆黑的整块的木门紧紧闭合,挡住了本就淡弱的阳光。
      衣袂轻响,一块黑影盘踞到了屋顶,可是重重的卫兵仿佛都是聋了,毫无动静。
      黑影从屋顶边角的片瓦上一跃而下。径直进了那处小院,一手推开闭合的漆黑。
      同样阴冷,雕绘着诡异花纹的堂间正中一张床,却空无一人。
      黑衣人转而疾步向左,推开那扇侧门。熟悉地越过圈圈回廊,悄无声息地轻步上前,尽头是一处苗圃。
      果然。一袭白衣背身而立,静默在艳红的花朵与漆黑的廊柱间,与周围的一切融入不了,却深深激起他想要为之染黑的欲望。
      黑影默立在苗圃边的人背后,眼睛里闪烁着明灭的光焰。
      白衣人不转身。黑衣人也不上前。静默到唯一一只闯入的飞鸟都尖叫着逃走,静默到藤蔓上的蝼蚁都已爬到了花心。仿佛,谁先动,谁就输了。
      良久。
      “我答应。”白衣男子徐徐转身,清润的声音淡淡传来,悠远却是安定。
      黑衣男子眼珠略微移动。
      “现在。”两个字冰冷沙哑。
      “需要药材。”白衣男子仍是不急不缓,声音在起了雾的空气里均匀浓淡。
      “明天。”两个字干涩短促。
      白衣男子不再答话,缓缓回身,面对那一方如血红花。声音却是静静传来:“这种天候,种燿芽不好。”
      身后寂静无声。白衣男子回身。回廊之间一片空旷,仿佛一直只有他一人在此。
      白衣男子向回廊走去。却忽然又顿住步子。
      一把刀已落在喉头。
      沙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我救了你,就是要毁了你。”
      一袭白衫修长挺直,男子轻拂开衣上沾住的半片血红花瓣,面色温润平和,仿佛不在此情境中,并无任何惊吓,刀尖贴着皮肤,已经渗出淡淡血丝。
      “我会帮你。”男子平静的声音隐现一丝忧色。
      血痕仍在,刀尖已经离开。白衣男子仍是那样的步调,踱过回廊,步到墙下,拈起墙根处一株开淡蓝色小花的瘦弱野草。回身入房,药炉上的火星还未熄灭。架起一炉清水,将野草放进去。
      冷穆幽诡如灵堂般的小小厅堂,疗医制药的物品却一应俱全。将野草捣烂,白衣男子来到镜前,寻那道不躲不避的血痕。
      轻敷上纱布包裹的草泥,不明显的刺痛一下强烈起来。一手拿着纱布压在颈间,男子微一偏头,一抹深蓝映入视线。
      望着镜中束在发上的深蓝发带,平静无波的眸生起一抹情绪。
      醒来为自己号脉,淤积有些时日的血块已是消散,他能记得自己和那人一同跌入幽谷悬崖,能知道自己曾一度淤血不化导致神志不清,面对醒来置身之处也无所谓,只是,失忆的那段日子在哪儿,他忘了。
      目光凝聚在那抹蓝色上。唯一的这陌生又熟悉的深蓝白梨花发带静静躺在床边。他从未见过,却知道这不是那个人准备。栩栩如生温润秀美的梨花,一朵朵绽放的是洁白清雅。这不是那人能有的,不是那准备雪白孝服为衣的人能有的心情。
      那么,这是经谁的手?他只能一无所知。
      失忆时的记忆,是结在淤血中的过往,淤血清散,记忆也顿灭。却独留给他一条深蓝梨花白的发带,勾不出任何回忆和想念。
      男子眼中情绪滑远,自然,平静如清潭,悠远如皎月。

      竹姑娘消失十四日了!十五日。十六日。
      白梅老人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也有了半日。
      这都怎么了,这是?药童们想唤又不敢唤,只觉这些神人,无论是师傅白梅先生,还是好看的竹姑娘,或者那个偷偷瞧见的天人般的男子,都不是他们能理解的。
      无论是进出的仆人,抑或来往的药童,脚步都放得轻轻的。可是,午后,不再出诊的大门叩叩地响起来。门外马嘶声隆。
      不敢打扰,却不得不。
      一个年纪最大的药童伫立在白梅先生身边片刻,见先生仍神游在不知哪里,没有开口的意思,时不可等,他只能一狠心大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冥神的老人蓦地睁开了眼睛。
      撑着扶手站起身,药童的神色已经哆嗦了,老先生的动作却不紧不慢。穿过回廊,踱至门边,高堂大敞,清一色兵甲。
      白梅先生走近前去,对着上位轻轻拱一拱手,苍劲的声音蕴蓄了不明显的情绪,“参见四王爷。”
      座上的男人霍地起身,一身兵甲铿锵作响。
      众人都垂着头,没人能看见此刻男人的表情,熟悉的爽朗的声音不似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感喟,“多年不见了,先生还是一般样子啊。”
      白梅先生一笑,诚心地道:“四王爷却早已能独当一面了,这些年多闻王爷的丰功伟绩,老夫实感欣喜快慰。”
      男人也没有多余的话,坐回到椅子上,直截了当地道:“坐。”
      白梅先生胡子里藏着淡淡的笑意,落座后开口,“不知王爷此行为何事?”
      “我该信先生你不知道么?”男人话接得很快。
      “呵呵。”轻笑两声,笑容忽然淡去,眼神透露出了深邃,老先生一拱手,缓缓道出,不是疑问,“承西宫。”
      对坐的男人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放到桌上,悄然无声。
      “先生的茶,不如从前。”却是换了话题。
      老人轻笑,听不出情绪,“四王爷锦衣玉食,老朽跟不上了。”
      再无过多的话。喝茶的那一位一杯见底。忽然侧身吩咐。
      侍卫长一声高喊,士兵清退,大门重关。
      空寂的大堂,只留两个坐上的人。
      男人把玩着白瓷的杯,捏在手心里转着圈,仿佛抚弄珍宝。白梅爷爷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语。
      目光终于从手中的杯子上移开,男人的声音低沉,“先生——许我叨扰两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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