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喏》我是他小弟

2、美人何处归？（一）

　　我阿爹没有告诉我这美人从何而来，他只说，这人是我娘。我登时觉得梦中这美人不那么怕人了，并且从此希望可以经常梦见她，还可以顺便问问她为何要离我而去。可是后来的十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即使在梦中。我渐渐长大之后，总是想凭借梦中的游离的些许气息忆起她，希望可以想起她细处的样子，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于是我总是在问自己，那一次，我去问他，并且知道了一些事情，是不是对的。
　　他决定抛弃她的那一天，带走了府里的所有东西和一个美人。只把城郊乡里的房子给了她，要她搬出去。她摇头不走，相公，你的家在这里，我不走，你是怕我有危险对不对？一口汉人的语言说的还是那么生涩。他微笑着摇摇头搂紧身旁的美人，不是的,嬅娘你看，你见过清秋的，我的结发妻，我迷失了这么久，她才是我的娘子。他用手轻抚过清秋飘下的鬓发，苦了你。他低头喃喃说道，眼里都是疼惜与爱意，她看得出，完全不假。
　　那天她从府邸里搬出去，始终没有一滴眼泪，一如既往讨人欢喜的小丫头不见了，挺着大肚子的坐在颠簸的马车里一路低头不语，仿佛能听见骨节和牙齿生冷咯吱的声音，同行的一对丫鬟婆子也吓得不敢出声，临近乡里，她突然下车，让丫鬟婆子乘马车回去，这一对人赶紧下车叩头，心里念念着万千不愿意离开林府，陪同一个失了宠爱的夫人回到乡下，果然菩萨显灵了，她不理她们，径自走进院子里。
　　以前他带她来过这里，她看着一草一木，内心满是凄凉。抱着肚子慢慢腾回屋里，这天夜里，她产下一个女婴。没有名字。
　　她太瘦，根本没有粮食，况且她自己无法下地，这女婴就鼓足了力气，一直哭啊哭，哭了一天一夜，终于惹的邻里报了官。小官开门见了这女子，先是一愣，然后随即从衣服里摸出一张画像，挥手对后面喊，给我带走。她抱着这个底气颇足的女婴，满身是血的踉跄走在官兵的队伍里，被压进了西厂的大牢里。罪臣林家言已死，儿林城和出逃，儿媳林嬅娘被捕，于明日午时三刻执行火刑。消息散布出去，天下皆称快，这危害天子的一家终于逃的逃，死的死，从此天下就该太平了吧。
　　这一天一夜里，她想起了与他在一起的点滴恩宠。至于这点滴是什么，我不知道。那年我七岁，只是在想，她一定在等着有人来救她吧，最好是她爱的男人。带着她和他的孩子，一起远离罪恶。
　　她被带上火刑架上的时候，看着周围千万双眼，敏锐的觉察力并没有告诉她哪一双是充满怜惜，这普天下只有一个人看她的眼里是怜惜，可是她没有等到他。她和她的女儿被执行火刑的前一刹那，苏公公带来圣旨：圣上恩慈，怜悯罪臣之女尚小，并无罪过，特令其赦免火刑死罪，将其带到城边的普化寺长大，为其父母还罪。她抱着这孩子，终于将这三天里的第一滴泪落在了她眉心。她跪地双手合十不住颤抖，喏，罪臣接旨，吾皇万岁……喏。
　　后来这女婴被人带走，喏，是她阿娘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