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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四章 挑灯看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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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木呆呆地不吭声,陆杉机灵地用手肘捅捅她,“阿绒高兴得傻了。”
她就真傻傻地跟着乐了,瞧着殷文也跟着自己傻乐呵,得寸进尺地道,“阿文的二哥也在上京,他可以一起去吗?”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殷文的脸上,弄得他个老实人手足无措起来。萧毅瞧出他躲躲闪闪的眼神中藏着的渴望,笑道:“自然可以。另一位殷家小兄弟在何处落脚呢?”
殷文怯声道:“在……远香……远香酒楼。”
萧毅一怔,“这倒巧,那个酒楼的老板我识得,是个好人,就是极怪。”说着向萧宪云和萧宪霆一指,“和他们也都相熟,到时带你们去见见。”
萧宪云微微笑着,没有接话。萧宪霆却一直低头盯着手边的剑鞘,表情阴郁了几分。
他,在想什么……
又和殷文他们半偷半讨了几杯酒喝,亚玫的眼前开始有些朦胧了,晃晃悠悠的踱回杨婶婶家的院子小解。回来时,被夜风美美的一吹,更觉得未来是如此美妙。她正想哼一哼歌,庆祝一下自己在寻找老姐这个目标上前进的一大步,便听到了两个争执的声音。待得听出了声音的主人,酒立刻全醒了。
“你们跟着刘叔叔偷来幽州,我不罚就算了,你倒还说不走就不走?”
“我不是你手下将兵,我说不走就不走。”
发火的是萧毅,而那个敢顶嘴的正是他的二儿子萧宪霆。
唉,真是没有悬念,这么快就知道他刚刚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他,不想回去。
两个人对视着,萧宪霆目光中坚定异常,“我要抢你的将军来当。”
听了这话,萧毅神色黯然,遥遥向南方一瞥,语气软了几分,“小孩子不要胡闹,出来了这些日子,该回去了。”目光又回落到他的身上,“像你哥哥走仕途不好吗?偏要跟你老爹一样刀里来,箭里去?”
萧宪霆却倔强的昂起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萧毅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越是温和的人发起怒来才越让人害怕。亚玫看他瞪着萧宪霆的凛凛目光,很替萧宪霆捏一把汗。再看萧宪霆冷冷的回瞪,倔强中带着一丝痛苦。虽不知他究竟为何这么想要从军,为什么说要抢萧毅的将军当当,但是她最是看不得他这种眼神,就仿佛在悔恨那天隔街望着叶声而一动不动如何如何遗憾。
她什么也不想,直直就向萧宪霆的身子撞了过去,踉跄两步站住,抬头嘻嘻笑着,目光中迷离的都是醉意,“呀,这不是萧二哥嘛……呃,剑借来用用……呃,如何?”酒嗝也装得不赖。
萧宪霆心情正不好,瞪了她一眼,又冷冷的移开了目光,全不理会。可谁想到这位根本就不等他同意,直接上手就去拽了。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么胆大的!自己板起脸来,寻常根本就没人敢靠近,怎么就碰上这么个胡搅蛮缠的?正是气头上,却也没有欺负小孩子的习惯,耐着性子拽下剑鞘来,“给!”
亚玫接了剑,摇摇晃晃后退,拔出剑来,如水的寒光和着月色瞬间流淌一地,映着南暄两代卫国将军的绝世容姿,令自己这个小人物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嘿嘿,好剑……呃……酒入愁肠,我来给各位,呃,高歌一曲……”说着笨拙地舞起了剑,人小力弱,萧宪霆的剑又颇有些沉重,舞得那是十分的狼狈,倒也可以说是醉意甚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可怜白发生……”只是因为不想看他痛苦,就想做些什么,信口拈来的就是老辛的名作。自己因为“一叶叶,一声声”爱上宋词,却遵照本性沉迷于豪放一派,最是喜欢稼轩词中的铁血柔情。想到其中的痴痴深意,眼眶应景应词的红了。
这词倒真有几分合上了萧毅的身份年纪,初生华发之时,想起戎马半世,听得有些怅然。向南幽望半晌,轻叹一声,问道,“洛绒,你真的只有五岁?”
亚玫一呆,完了,又忘了自己这个借“人”还魂的身份了,索性只能借醉,摇晃了几下,含糊不清的又嘟囔了几句,扔了长剑,扑通一声趴在地下,装个人事不知。
他和他都不再说话。亚玫装醉也瞧不见他们的脸色,倒是感觉一股强烈的寒气飘来,潜意识里确认是萧宪霆靠近了自己。听他拿回了他的剑,收入剑鞘。正以为他会一走了之的时候,他却又躬下身,打横抱起了她!一言不发的径直走了。
人渐不闻声渐消,多情之人真烦恼。
眼漏一缝偷偷瞧,冷眼正看隐带笑。
亚玫一惊,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装下去,这么僵僵的装着还真挺辛苦。萧宪霆就替她选了,“没见过喝醉的人?”
亚玫心道,当然见过,医院里时不时就能见着个喝醉了打架挂了彩的,稀里糊涂的睡,可是省麻药了。唉,自己真是没有演戏的天分,哪有昏倒了,还这么僵直得跟挺尸似的。
她泄了气,睁开眼,“放我下来吧。”
萧宪霆依言放下了她,问了和萧毅类似的一句话,“你真的五岁?”
亚玫翻了翻白眼,“我二十四了。”自己的演技看来真的很差,化妆得如此逼真还能穿帮。
萧宪霆一愣,嘴角微撇,眼中都是笑意。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他的笑会是这样,一点点少年人的青涩,双眼中澄澈明亮,如春风吹皱的春水,几波优美的涟漪涌上了亚玫的心头。
亚玫一阵心醉神摇,又开始舍不得接受他在幽州,她去京城这个事实了,“为什么非要留下呢?”像是问他,也像是自言自语。
萧宪霆看着她,目光中悲悯之意渐起,“我既出身军人世家,自认可以挑起戍边卫国之任,便该留下,为百姓千家万家和乐。”
“那你自己的家呢?你还有娘亲在京城啊,你不想她吗……”直率的就跟了这么一句。
萧宪霆脸色一变,头一次流露出三分的无措,像是被戳破了谎话的孩子。她匆忙踏上一步,想拉住他,想收回自己的话,却看到他衣袖翩飞,渐渐远离。
亚玫正懊恼自责,却见他的身形停在了十步之外。他未回头,沉静的声音似由好远好远的地方飘来,“我娘病了,只我爹能救。所以,我要抢了爹爹的将军来当。越快,越好。”话音落,脚步声又起,那是一个不习惯吐露真心的孩子匆匆的逃避偶尔的坦白。
亚玫静静的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手犹自抓着什么,仿佛是郁结在他心中的一缕哀伤。
结果是,老萧没有拗过小萧。
过了大年十五,他们出发的时候,只看到了萧宪云和龚无闻。唯一的好处就是被龚炎勒令随军苦修的龚无声带话来,让她把射雕英雄传停着,等他一起讲。
初七的时候,他们特意让马大叔他们带着去石头山祭拜殷文的父母和洛绒的爷爷,又到西景村的坟场拜过故人们。她特意为小桃的坟仔细打扫干净,擦着坟前那刻着小桃和王虎名字的木牌,喃喃地道,“小桃姐姐,你若是在阴间找不到景儿,早早去轮回吧。景儿也许还活着……”想到若是她没有认定王虎和景儿都死了,求生意志就不会那么弱。自己就算是废了这只左手,也是想跟半个姐姐一样的小桃活着的。活着,就会有很多的希望,也许还有和景儿重逢的机会,也许还会有未来很多的快乐美好。
可惜,都已经无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