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三章 杏园花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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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绒定睛瞧着他那与众不同的红绒顶状元帽，究竟是古代考生水平一般，还是自己一直错把他当成了绣花枕头？其实他武功不赖，人虽说狡猾但那更证明是极端聪明，学识什么的估计在自己这个古文学的白丁跟前毫无施展空间，所以……
出身，外表，武功，再加上这顶红灿灿的帽子，他竟是个极品的四好男人。洛绒心中的不可置信和荒谬感未逝，他已在蔡延胜的引荐下见过了蔡雅，蔡雅也低首恭喜了他。咳，这人就是没有知情识趣的眼力，明看着这边两个臊红了脸的还未开腔，就华丽丽的迎了过来。人本来就怕比，郭飞如今哪里还有光芒可言？
蔡雅那边又和榜眼朱扈见了礼。
洛绒这些天万事都不关心，只闷在屋里弹琵琶，对新科进士的关注完全等于零，不然也不会连何敬铎中了状元都一无所知。她稍后才听人谈起这位榜眼是从南暄最南的交州千里赶考七年，四年前名落孙山，怪不得一脸的坚毅沧桑。
她正打量着朱扈，便听耳边那熟悉的声音轻笑道：“我中个状元，有必要这么吃惊吗？”
洛绒被他吓得一呆，看他不着行迹的站在自己身边，笑吟吟的看着四周，还不时跟公子小姐们遥遥见礼。洛绒暗骂自己这个做戏菜鸟，忙也带着笑地继续跟着蔡雅动作，嘴唇轻轻挤出一线声音，“真的是没想到。”
“咳，你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哪里知道我的不凡！”
这话说得哀怨味极浓，洛绒脸上一阵古怪的扯动，这人来人往的，他还真敢说啊！她恨恨瞥了他一眼，这话要是被哪个有心人听到，他倒是没什么，自己在上京可就废了。她悄悄挪动脚步，离他远点安全。
这时，礼官扬声道：“英王殿下驾到！”
场中一阵纷乱，众人纷纷择地跪倒，当今皇上次子宣绍瑛着一身皂白四龙蟒袍阔步入园，抬臂扬声道：“都起来吧，不必与本王拘礼。”他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去年一直在幽州鲁鹤帐下历练，身形魁梧，目光沉稳，一脸勃勃的英气，光看外表便已不负英王之名。
宣绍瑛走至场中，爽朗笑道：“按说今日杏园，无论如何也不该本王一介武夫来。哪成想三弟突然病了，只好替他前来。该说的他也未嘱咐，本王更不会与你们这些满腹经纶的人掉书包，走个场面而已，各位随意，随意。”说着赐赏下去，又将宫中发下的题目给了礼仪官。
场面事做完，他自然头一个向何敬铎这状元郎处来，刚至身前便狠捶了何敬铎一拳，瞧着他那铁拳砸在何敬铎表面上瘦弱的体格上，估计不少小姐都是暗中替何敬铎疼了。何敬铎也配合的咧嘴揉肩，“见过英王殿下。”
宣绍瑛笑道：“怎么也没看出你竟会是个状元郎。”他直言快语，且说的又是洛绒心底想说没好意思说的话，洛绒登时对他好感大增。
何敬铎看来同他颇熟，也不气恼，随口回道：“那英王可说瞧出谁有状元之气了？宪云兄就算了，他如今也没必要再做文生了。”
英王一笑，这个话题也就结束了，随意见过朱扈和蔡延胜，对其它进士更是一抱拳整体带过。最后仍是回到何敬铎身上，“不见你从前如何显露锋芒，昨日听三弟四弟聊起你的文章如何如何，虽是听不大懂，倒是真服了父王识人之能。如今这南暄四子已只差宪霆一人无功名傍身，可以他谋略武功，料来亦无需等待太久。”
洛绒这才将南暄四公子认得全了，虽不识得那邝大人，但其余三人的确当得起有文有武，有勇有谋，有才有貌十二字，可有德有情否，就不好说了。
“什么时候弃笔从戎，知会本王一声。本王座下正缺军师一名。”宣绍瑛又说笑了几句，便起驾回宫去了。
孟兰清正好走了过来，蔡雅几个便顺势离开了杏园中最最焦点之处。洛绒和聆弦跟在蔡雅和孟兰清后面见识了各位小姐的华丽衣着，花枝招展，相比之下蔡雅就显得淡雅清纯了许多。果然刘凯诗实则虚之，华则清之的应对绝对正确。没有那些缤纷的色彩，反倒就是淡淡的鹅黄罩衣，白地儿嵌着淡金花瓣的长长仙裙，配上蔡雅淡扫脂粉，整个人站在杏园中，出奇的特别。
不过，还有位更清淡的，就是那位上京城风头正劲的——万家二小姐，万宁洁。
一见之下，洛绒暗道自己真是因为万殊洁一面而委屈了二小姐之美多年。万宁洁比万殊洁美得多，她的美不仅在容貌，当然她五官全部是绝顶美女标准，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就是她疏远迷离的气质。她的美丽脸庞总像是蒙着一层薄雾，似有却无，眼中神采也仿佛灰蒙烟雨中的平静湖水，凄迷悠远。万宁洁跟谁也不太说话，一袭淡紫暗纹的白衣俏立湖边，看看杏花，望望湖水。她的世界就在她身旁一尺的方圆，别人无从进入，她自己也不想出来。
而秦家小姐秦雪缘却是另一个极端，一身橙黄色的衣裙，纵是万紫千红开遍，独她一支最艳。她那肤色真是极好，被这挑剔的橙色一配，更显得晶白如玉。她的父亲秦大人曾任太傅，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风闻今年六月宫中为皇子们选妃，她便已几乎是内定的太子妃了。众人都在她身旁，众星捧月一般。那对于很不给面子的万宁洁，她自然不喜欢，“自然是万家小姐美呀。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美得傲世而独立。”
众千金自然听得出她弦外之音，便也都附和着讥诮。好在“铮……”的磬声悠扬，打断了莺莺燕燕们的酸言碎语。
杏园花宴，宴始。
杏园花宴向来无酒香，菜香；有的是花香，墨香，乐中暗香和活色添香。
今年花宴的题目是画工文采。湖边置两张长长的案桌，摆满硬纸做的花牌，牌头写定花名，另有画纸或长或短，可贴在牌上，作画或题诗做赋。若是两样都不在行，那只能叹一声运气不好；不过在上流社会中，这些都是培养儿女的必备课程，一般的公子小姐都稍有涉猎。蔡雅拣了杜鹃的牌子，认真画了起来。
只一会儿，沿湖的红木挂架上陆陆续续添了各位少爷小姐的墨宝丹青。蔡雅的杜鹃不算最好，最传神的莫过于一枝兰花，仅仅三四笔，葱葱绿叶上一点玉兰的优雅跃然纸上，画上署着“宁洁随笔”，旁边题着短短一句：“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将兰花独特的淡淡幽香一句点透，又颇有孤芳自赏之意，引得观者大声赞叹。
“早就知道最出风头的肯定是她。”孟兰清酸酸的道，她名中有兰字，也在兰花上下了一番功夫，可惜兰花的牌子早早被挑走，她自知就算拿到兰花牌，也定比不过万宁洁。
万宁洁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离群悄立湖边，对每个搭讪的人都是轻言澹然，不冷落不热情，若即若离。只是与何敬铎碰面之时，才略有些笑意，显得对他与众不同。
秦雪缘那“芙蓉”一牌也是备受称赞，一只颤着露珠的红顶小荷，一首工整的五律，“红额点春终，临江自在发；对尊销晚夏，倾国芙蓉花。”不仅展示出准太子妃的才气，也毫无掩饰的抒出其胸中大志。
洛绒跟着蔡雅顺着湖边一个个花牌看过去，突然一个牌子挡在她的眼前，牌头写着“刺玫”，画的却不是花，竟是一个窈窕女子，一抹微红，侧身而立，身形为几丛绿叶所遮，却清晰可见她小巧的下巴倔强的微微上扬，左手背后，反提一把白木琵琶的长柄。要说别人可能不认得，洛绒怎会不知画的是谁，画者是谁。
回身一看，果然是一身红装的新科探花蔡延胜，摆着手中的牌子笑道：“你念念我题的句子。”洛绒还未开口，一个声音抢着读了出来“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枝芒。如待暖风花意乱，风流艳红恣意生。”洛绒和蔡延胜正是一愣，牌子已被人抢去，孟兰清好事的递给看牌的侍官，“给，这个好。”
原本蔡延胜在案桌流连的时候并没有动笔之意，却见“刺玫”一牌无人取，心中顿时浮现出洛绒争辩时的倔强表情，顺手取来，本意是气洛绒玩的，谁想到竟被人贴了出去，还引得大家攒头争看。
蔡雅和聆弦认得那琵琶，况且蔡延胜丹青出色，画得传神，该是洛绒无疑。两人神情古怪的看着一旁的蔡延胜和洛绒。
洛绒静静站在蔡雅身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让自己完全置身事外。蔡延胜也不想闹成这样，却又无可挽回。
几个同科笑道，“蔡兄妙笔生花，丽人跃然纸上，佩服！”
“借问探花郎，你画的这朵刺玫花在何处？实想一睹芳容。”
眼看一场玩笑越闹越大，蔡延胜讪笑道：“在下不过依花之意，随意涂画，各位见笑。”想这么混过去？没那么容易吧？探花郎这回不仅着红袍，还闹了个大红脸。
蔡雅为先，三人慢慢走开，待到距离够远，聆弦先忍不住了，“洛绒，这是怎么回事？”洛绒心道我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得问蔡延胜自己，“上次跟大少爷吵了一架，他记仇了，我想是画来呕我的。”
蔡雅遥遥望着大哥，“就是呕你这么简单？”蔡雅的眼明白的说，她不信。
遥遥听到人群中一阵鼓噪，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却见那绽着阳光般微笑的男子遥遥走来，暗青纹的紫色长袍，雍容华贵，气态闲雅，正是萧宪云，“萧某来迟，恕罪则个。”
他这一现身，几乎所有的男宾都聚了过去。这位最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袭了萧毅忠勇侯爵位的最年轻侯爷，吏部最年轻的主事，为人又是极随和幽默，谦和有礼，如何能不让人刻意结交？
他同何敬铎在人群簇拥之中谈笑，引出一阵对“南暄四公子”的谈论之声，小姐们更是窃窃私语着，憧憬着若是四人同来可要怎样怎样。
萧宪云游走在众人之中，万宁洁起身同他问候，不知他说了句什么，万小姐竟举起香帕遮在唇上，破天荒的笑了起来。花宴并没有被萧宪云打断，但却因为他的到来与前有所不同了。
萧宪云和蔡延胜一同来到了蔡雅跟前，笑得温煦宜人，“小雅，可有一年不见了吧？都这般高了。”
蔡雅屈膝万福，“萧大哥。”
洛绒望着萧宪云，心头浮现出记忆里那清冷的眼神，许久不见，他还好吧？
“萧二哥怎么没来？”蔡雅这一问，倒是问出了洛绒想问的，可也勾起了她一丝警觉。
“这些天他有些公务要忙，脱不开身。而且，这种场合，他向来能躲就躲。”萧宪云似有意若无意地将目光由洛绒脸上飘过，向四周望去，笑道，“这么多青年才俊，小雅心里可有钟意的人吗？”
蔡雅羞涩道，“萧大哥，莫取笑小雅。”
蔡延胜插口道：“小雅寄情于琵琶，还没开窍呢！”还形象的用食指点点脑袋。
萧宪云笑道：“小雅没有开窍；不过看了延胜的刺玫图，蔡府的喜事怕是要近了吧？”
蔡雅掩口偷笑这个打趣不成反被打趣的大哥。蔡延胜很是尴尬，还要强辩，“我说过了，不过是依花之意，随手涂画……”看他手足无措的解释，几个人忍不住都笑了。
萧宪云不忍心刁难他，道：“小雅这边既有兄长相陪，那我就到处转转，会会这些京城的才俊好了。”说着轻松一笑，翩然去了。
蔡雅看他走开，望向蔡延胜，虽不说话，蔡延胜也知道她在想刺玫的事：“我说的都是实话。依刺玫之意，想起一位话中带刺的女子，随意画的。”长兄如父，蔡雅也就当作自己相信了蔡延胜的解释，不再纠缠这件事。
蔡延胜边说边偷瞥洛绒表情，后者一双眼却遥遥追随着萧宪云的背影，似完全没他的存在。
“看什么呢？”
蔡雅和聆弦都听出他话中酸意，互换惊异的表情，洛绒却身在局中，以为大少爷又要发表一堆女德的言论，不想和他在这个场合争执，“大少爷不去认识认识京城各府的千金？小姐有我和聆弦陪着呢。”
蔡延胜见她顾左右而言它，心中更气，“人贵在自知，遥不可及之物就不该企盼；你个小小婢女，这份心思不过是镜花水月，痴心妄想。”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就镜花水月痴心妄想的，“大少爷误会了。我个小小婢女，哪有资格痴心妄想，也不懂什么是镜花水月。”婢女怎么了？婢女连想都不行了？婢女难道连心也出卖给主人了吗？再说你怎知道别人心中在想些什么，就妄自猜测评价。
蔡雅和聆弦听着他们两个吵嘴，终于见识了“刺玫”究竟怎么回事，聆弦心里暗暗为洛绒担心，这话里话外都不饶人，大少爷真生起气来，可怎么收拾？
蔡延胜听她话中带刺，下不来台，“你这人简直不知所谓，我不过想点醒你，钟情之人遥不可及，早日脱离苦海，寻个合适的归宿。”
洛绒道：“谢谢大少爷指点。奴婢的卑微身份，奴婢自己无一时忘记，无须大少爷费心点醒。何况，奴婢年纪尚小，未入苦海，何来脱离之说？”
蔡雅轻咳一声，“聆思住口！大哥，你去别处逛逛，陪在妹妹身边有什么意思？去吧！”连说带推把蔡延胜给撵走了。洛绒低声道，“小姐……”
蔡雅叹道：“聆思，今后见了大少爷，不要违拗他，他说什么就听着，不要争论。”
洛绒忙点头称是，说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冷静下来倒真是觉得自己这直来直去的性格要改改了。
薄暮西沉，湖边花牌下垂着或多或少的纸条，都是钟意此牌的人名，就数万宁洁那牌下最是繁杂，不知到时候万小姐会抽中哪个幸运儿送到府上了。
杏园花宴已近尾声，作为花宴的主人，新科进士们在门口为各位宾客送行。
萧宪云同蔡雅几个一路“恭喜”，停在蔡延胜身前。
萧宪云道：“恭喜了！明日还要到吏部报到，到时再一起喝茶叙旧。”
蔡雅也道：“恭喜大哥。我们先回府去了，大哥也早些回去。”
恰巧这时万宁洁也款款走来，“恭喜蔡公子高中探花郎。”这位万二小姐不仅长得国色天香，声音也不同寻常的清婉动听，“宁洁很是喜欢公子那幅‘刺玫’，公子可愿割爱相送？”
她这话一出，四周立刻死寂，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齐齐射了过来，照得蔡延胜身上一阵阵发冷。万宁洁见他迟迟不语，又道：“宁洁看那‘刺玫’底下挂着蔡公子自己的纸条，难道蔡公子是要留下送给画中之人？”
洛绒不敢抬头，听了这句话，不善作伪的大少爷一定会偷偷看过来，还是不要对视的好。她却没有发现，倒是万宁洁幽幽的眼神悄然看来，眼梢带着笑意。
蔡延胜点头道，“小姐明鉴，在下正是要送给画中之人，望小姐成全！”
“如此，宁洁便等下次再求公子丹青好了。”万宁洁表情自然轻松，洒然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三章 杏园花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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