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征途Ⅰ》霜生白

4、chapter 4

　　“如果可以的话……在全中会的决赛上见面吧！”
　　“如果可以的话……一起比赛吧！”

　　为什么已经这样朝着目标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这样……

　　“……能上场的只是屈指可数的几个，所以我们会建议三军测试最后五名退部。”

　　哈……劝退……他被劝退了。退出这个过于强大的，只需要天才的篮球部……退出这个……寄托了自己所有的向往的篮球部……
　　是真的不适合篮球吧，其实他也知道的啊——那个只凭着努力却毫无天赋体格也没有优势的黑子哲也，即使有青峰大辉这样厉害的人陪练，每天练习比别人多两倍的时间，都毫无效果的黑子哲也，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不擅长篮球”这个事实。

　　其实他也只有十二岁而已啊，只是一个上国一的年级，为什么只是这样一点点的期盼都无法达成……他只是想和他们一起打篮球而已啊，这也有什么错么。

　　“我知道你至今为止都很努力，但是结果你的相对排名反而下降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已经付出了比旁人多一倍甚至两倍的努力，为什么却越来越赶不上别人的脚步。
　　他知道他体力不好，所以每天五点多爬起来跑步，他也知道他毫无天赋，所以每晚在篮球馆练到差不多九点。
　　为什么……还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得不到？
　　记忆里教练的脸似乎被模糊了，有一层雾一样的东西挡住了他，什么也看不见、摸不到。

　　黑子混混噩噩得走在走道上，只觉得道路都倒转了过来。只觉得走不下去了……通往自己梦想的那条路变成了沼泽……走不下去了。
　　他轻轻靠在路旁的电线杆上。
　　不是答应了母亲要坚强么，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能哭，眼泪是脆弱的表现。但是即使这样想着，可是为什么那种透明的液体会争先恐后得从眼眶里溢出来，像深深的伤口流出的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那种心情也许就叫绝望吧，像是失去了五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几乎连自己都忘记了。这样喜欢着篮球，而且付出了那么多努力的自己，为什么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到底该怎么办？他是真的……不想放弃篮球啊。
　　无论是谁，是谁都好……救救我……

　　灯火通明的篮球馆里面只有不停运球，进球的声音，和旁边同样明亮却无比嘈杂的体育馆比起来简直就是寂静无比。
　　青峰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了，黑子还没来，但是黑子从来都不是那种不守时的人。
　　“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耽搁了吧……”青峰低声安慰自己，但是这样想完全不足以打消他的担心。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三军考核的日子，虽然一直坚信着黑子有不同于常人的才能，但是黑子现在的实力到底怎样他其实非常清楚，那家伙无论花多少时间付出多少努力似乎都没有太大进展，真的很奇怪。按理来说，就算任何天赋都没有，但是后天付出大量时间来弥补的话，怎么说都会有一定的进展的。但是这种常理却在黑子身上完全不起效用。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点，青峰马上察觉到了这一点动静，丢下篮球就喊了一句：“哲？”

　　“考核——”没有通过么？
　　这句话只说到了一半，在青峰看清黑子的表情之后彻底卡壳，后面半句被下了肚子，只留下一点点的颤音表示其实此话未完。
　　没有通过么？但是考核也挺多次的了，但是为什么这次……会露出那么绝望的表情？

　　绝望么……也许是吧。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和荻原君的约定，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很早之前就是一军的青峰君，更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想要退却的自己。
　　他对自己的实力已经太清楚了，他也想过太多太多的方法去变强，或者换个方向发展，也有听取青峰的意见试试赤司那条路。但是到头来都发现毫无用处。

　　黑子掀了掀眼皮，没有勇气去直面青峰担忧的目光。那双青色的眼睛里面的感情压得他几乎要垮掉，可惜有些东西，他不得不去面对。
　　“青峰君……我想……退出篮球部。”

　　他一路走来篮球馆都在思量这件事，其实说是思量已经美化太多了，不过是在放弃和坚持之间摇摆不定，只是在嘲笑着那个说着要坚持但是却摇摆着放弃的自己。更是在嘲笑着自己已经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不放弃。

　　体育馆的灯光像擦得光亮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来的阳光——美丽得一塌糊涂。可是现在的自己就要和它说再见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办法再见面的那种再见。

　　“我不知道努力了会不会有回报，但是放弃了的话，就什么也没有啊！”

　　黑子静静得听着，脸上依然是那种雷打不动的淡然，只是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手指已经紧紧抓着衣摆，揉出了一点美感都没有的褶皱。
　　他什么也没有说。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完成你的梦想，对不起不能和你在全中会决赛上见面了，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站在赛场上……其实如果更高一点就好了，体质更好一点就好了，存在感更高一点就好了，如果……如果……
　　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像是什么也没有想。

　　“赤仔——到底为什么要去找峰仔啊——他在哪里训练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嘛www”紫原脸上都是不耐烦，零食的几乎告罄让他心情烦躁，只是想着早点快点走快点走，然后去便利店补充存货，说起来今天似乎有奶牛牧场口味的……

　　“总觉得着可以找到什么。”赤司红色似猫的瞳孔折射着相近的两个篮球馆的灯光，但似乎又不止反射出来的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得燃烧。

　　“赤司你也开始相信这个了么？”说这句话的是手上还拿着个水壶的绿间，据这位有些怪异（同班同学语）的尖子生的说法是，这个一看就很奇怪的东西是幸运物。虽然这样听起来还是非常好听的——可以让自己变得幸运的东西。但是要是让自己一天到晚拿着一个水壶……果然做不到。

　　“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的直觉而已。”赤司抬手指指左手边那个安静的体育馆，半掩不掩的门总是让人觉得像在暗示着什么，“去那边看看吧。”

　　背景音是紫原咯叽一声撕开的美味棒包装。

　　“青峰？”
　　赤司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事禁卫军一样的紫原和绿间——前提是忽视紫原不耐烦的表情。
　　“还说最近怎么看不到你，原来在这里。”

　　青峰似乎有点惊讶赤司的出现，而且还带着两个小（？）跟班（？）本来对着黑子万分担忧的表情都有些卡壳，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边体育馆的人太多了……”
　　赤司倒是没有在意他的回答，“嗯，你在哪里练习倒是无所谓。”只是相对于青峰他更在意自己之前的感觉——可以找到些什么。

　　但是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不对。赤司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才看见站在青峰背后的人。
　　淡蓝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睛，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稍稍矮一些，五官不带什么攻击性，只是表情……应该说什么表情也没有。值得在意的是——自己进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

　　很奇怪，非常得。一直以来都非常信任自己的观察力的赤司，马上就把“是自己疏忽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面划掉了。如果不是自己的问题的话，那就是这个男孩的问题了。
　　“他是？

　　说实话，他一开始看见那几个天才从篮球馆入口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来的时候——就像他们去比赛的时候那样——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兴奋。
　　可能已经想着“与我无关”了，毕竟自己的存在感到底有多低他是最清楚的。只要自己不出声，没有人可以发现他。
　　不过，人生就是因为不可测性才精彩啊。
　　站在那两个高个子之间所以略显矮小的少年，却将目光转向了自己，有些诧异得瞪大了眼睛，目光中稍带了一些惊讶，但那种目光只是出现了一瞬就被隐藏。
　　“他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句话用来形容黑子现在的心理活动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妈妈，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我？”
　　“因为小哲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特别的。”
　　“什么是特别？”
　　“是一种心情，就像小哲对于妈妈来说是特别的一样。”
　　他那时还是不懂特别是什么，只是站在光下看着自己的手，小小的似乎什么也抓不住，有些白皙过头的皮肤在阳光下映得几乎透明。
　　而他懂了之后却有一句话终究没能问出口。
　　——那个特别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那个特别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这种问题问出去，也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谁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是中了五百万的彩票还是被醉驾的车撞飞，谁也不知道。

　　青峰说出自己不是一军的人，还是个三军的时候，紫原已经明显得不耐烦了，打了进来之后的不知道第几个哈欠，含含糊糊得说：“喂——我们走啦——”

　　没有什么好愤怒的，事实如此，自己只是三军而已——一个刚刚才被劝退，打了退堂鼓的三军。
　　没什么，这都是事实。这样的不耐烦和话语没能在黑子心里打出任何的水花，刚刚赤司的话激起的波澜也在平息——就算他可以在自己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站在他面前的情况下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发现了而已——能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是他一直期待着的特殊的人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喜欢出乎意料。
　　“……不。”
　　赤司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微笑得站出一步，面对黑子说：“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
　　“说不定可以隐藏着与我们完全不同的才能。”

　　后来想起赤司那个微笑，难以用简单的词语形容，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特殊——明明十分真切却又深不见底，似乎温和却又略带猜疑，给自己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在打着什么算盘。十分艳丽的红色眼睛一看下去觉得清明无比，再一看却发现深不见底。就像千丈的清澈水潭。

　　如果觉得这两句话很劲爆，吓到了青峰惊到了绿间，还把黑子的心都给吊起来了，那只能说这还远远不够。
　　之后赤司说了很多，对于黑子现状的剖析，对于未来发展方向的提示，几句话里面——说夸张一点——就是一个词都没有多余。

　　黑子在赤司离开之后，反反复复得在心里默念那几句话。
　　“说白了，你除了日常生活之外，连作为一个体育选手的存在感都近乎于零，我再说一次，这种现象虽然很特殊，但是这绝对不是缺点，相反，这是你的优点”
　　“如果你能活用这项技能的话，一定能成为一项可怕的武器”
　　“第一，要舍去固有的观念，第二，你要清楚，这项技能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球队。”
　　很重要……每一个词都很重要……绝对要记好，一个词都不能忘……

　　那时的赤司给自己的感觉就像一个精明的驯兽师，只留下一条线索，找的到，找的对，你就有未来，找不到，就只能被放弃。
　　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前进了，不选就只有退路。
　　黑子深吸了一口气，把地上的篮球捡了起来，像抱着宝贝一样抱在怀里。抬头看着篮球场上刺目的光，在眼睫上散射出七彩的光，依然美得一塌糊涂，但是，但是现在的自己，也许不用和它说再见了，至少不是很久很久不见的再见。

　　我还……不能放弃。
　　如此期待着上场比赛的，完成承诺，却又毫无进展的自己，这样的机会多么可贵，可贵到一旦失去就不会再有。
　　“还是要试一下。”
　　我真的适合篮球并且有才能么……？
　　那真是……太好了。

　　——那么复杂的蜘蛛网，只有蜘蛛织的出来，再天才的蜜蜂也织不出，因为蜜蜂的才能在于酿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