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51、试探

　　这一夜，狼山风卷雪飘，寒风瑟瑟。卫阶的营帐里不仅炉中开水烧的热气腾腾，一锅牛羊肉做的大骨浓汤熬得也正是火候。
　　蓉天蹲在锅边，望着翻滚的肉和蘑菇，很是满意。
　　林霜素盯着营帐角落里放的浴桶，觉得情形诡异，不知道蓉天是否真能逼着韩湘，不！应该是卫阶现出原形。
　　蓉天的计划是等卫阶回来，她将精心熬制的肉汤捧上一碗，献给卫阶，当然献汤的时候，她会让林霜素假装不小心绊她一下，然后她趁着跌倒之际,将汤水泼得卫阶满头满脸，如此一来，一向喜好干净的卫阶就不得不沐浴更衣，到时候凤鸣再假装无意间闯进来，便可瞧出卫阶是不是真太监。
　　蓉天想着卫阶一头牛肉汤的模样，禁不住兀自暗笑。
　　林霜素在一边踌躇不定，不知韩湘该如何应对。
　　二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卫阶披着一身风雪就进来了。进来时，他立刻感受到帐中的热气沸腾，顿时被蓉天弄得像是浴室一般的营帐蒸出了几分薄汗。
　　蓉天两眼放光，示意林霜素赶紧去替卫阶掸雪，自己则在锅里搅了两下，盛了满满一盆肉汤。她捧着汤盆走向卫阶，满面春风的道：“公公出巡，定是劳累了一天，尝尝我的手艺，我这汤是特意为公公熬的。”
　　卫阶落座，早知她存了什么心思，不过倘若真被她这一盆热汤灌顶，他岂不是要被烫熟了？他斜眸立刻示意了一下林霜素，一只长腿不在意的向前伸了一伸，只装傻作痴道：“呵呵，还是你有孝心，我真没白疼你。”
　　林霜素得到韩湘提示，心道：看来这一绊，是要真绊了！她拿定主意，脚就伸长了些。
　　蓉天正谄媚的走向卫阶，想着该如何假意跌倒，再把汤泼向卫阶的时候，根本就没留心林霜素脚下的乾坤。
　　林霜素有心讨好韩湘，自然不会按蓉天的计划，腿不仅伸的长了些，还伸的早了许多。
　　蓉天一不留神，被林霜素绊倒，结结实实跌了个狗啃泥。
　　韩湘武艺傍身，天性警觉，躲的十分迅速，连人带着凳子退开了老远，连半点汤沫也没沾到他的衣角。
　　盆里的热汤飞了出去，劈头盖脸罩下来，烫得她差点没蹦起来。
　　卫阶稳稳坐在凳子上，惊讶道：“呀，这汤洒得好是可惜。”
　　蓉天趴在卫阶脚下，抹了一脸的肉汤，肺已经被气炸了，却只能强忍着，露出一脸哀笑道，“公公，这汤真烫啊！”
　　卫阶心想：是呀，幸亏我没被你烫熟啊！他同情的俯身，替她拿下发丝间的一颗蘑菇道：“你这样子，实在难闻，需要好好洗一洗。”
　　林霜素马上打蛇顺棍上：“公公，营帐中备了浴桶，是我晚间叫人抬过来，打算给公公沐浴用的。”
　　蓉天看了林霜素一眼，赞许她反应神速，心思机敏。
　　卫阶看了看隐在角落里的半人高的浴桶，毫无羞愧的道：“天冷地冻的，我身子骨素来很弱，这样的天怎能沐浴？”
　　蓉天也顾不得浑身的汤菜了，立刻爬起来道：“公公，营帐里烧着炭火呢，何况这热水都烧了一下午了，热水充足，绝不会叫公公冻着的。”
　　卫阶笑了一笑，“还是你考虑周到，不过我就是要沐浴，也不好跟你这浇了一身肉汤的人抢水，自然是让你先洗。”
　　“公公！我是下人，哪有跟主子挣的道理，还是是公公先洗，我后洗。”
　　卫阶脸色一沉，一脸正色道：“出征在外，营寨官兵用水一向节俭，我怎可过多浪费士卒的饮水，不要多说了，你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蓉天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看来逼着卫阶脱衣洗澡这一招是不管用了，还得另寻他计，“那劳请你们都回避一下，既然公公如此照顾我，我就不客气了。”
　　卫阶好笑不笑道：“其实也有另外一个省水的法子，军营中也有几人一起洗的。”
　　蓉天闻言变色，“公公，男女有别，何况……何况我身上有疮。”
　　“哦，我也就是跟你说说罢了。”卫阶笑笑。
　　林霜素杵在一边，被这两人奇妙的相处方式弄得头晕目眩。不过她已经瞧出来了，韩湘像是极为在意这个女子，不然的话不会冒死相救，也不会大费周章来回变换身份，何况木炭在营寨是紧俏之物，唯独卫阶的帐中昼夜烧炭，暖若春天，分明是在照顾某个人，倘若谍报已经顺利传出去了，在栖霞关截住制造兵器的图册和蓉天，恐怕对陈军是大大的不利！哼！都说美色误人，杜准进军死地也就罢了，这个韩湘操控军营的兴趣显然不及对女人的兴趣，林霜素心中冷笑，自有计较，她跟着卫阶出了营帐，迎着风雪进了韩湘的帐篷。
　　卫阶对她道：“辛苦你了。”
　　林霜素谦卑的柔声回应：“能替韩帅效力，我不觉得辛苦。”
　　两人一时间各怀鬼胎，惺惺作态，彼此面上都像是极为欣赏对方。

　　蓉天在浴桶里泡了半天，重又计上心来，若是让卫阶喝点掺有泻药的肉汤，再让凤鸣盯着他如厕，一样可以瞧出他是否是太监。
　　她打定主意，立刻将自己收拾干净，重又围着大骨汤喜笑颜开。所以当卫阶在帐外问她是否沐浴完毕时，她立刻出来相迎道：“公公对不住，我一人洗澡，让您在外面冻着了。”
　　卫阶见她一脸笑容，心底有点发憷，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不碍事，我让人即刻把浴桶撤了。”
　　“嗯，撤了，撤了，撤了好喝汤。我去叫林姐姐，凤鸣、尹侍卫还有大家一起来喝骨头汤。”她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打算多招呼几个人，好打消卫阶对肉汤的戒心。毕竟对卫阶一个人下药事小，对一屋子将领下药，她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大家承她好意，都给面子来了。卫阶看着一屋子人，心想：这汤不是她特意为他熬的吗？怎么成了大家分享了？难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崔参将眼瞅着没有韩湘，有几分诧异道：“怎么没请韩帅过来吗？”
　　林霜素倒是乖巧道：“我刚才自韩湘帐中过来，他像是带人出去夜巡了。”
　　武钦有几分欣慰道：“将门无犬子，他虽然病了些日子，看来到底有几分他父亲当年的风采。”
　　贺晫是北民，说话更为耿直，“大人此话说的过早了吧，我看卫公公巡察的次数都比他多。”
　　卫阶领情的笑笑，岔开话题，冲着尹旭道：“明日尹大人需辛苦了，我就以汤代酒，算是和大家替尹侍卫饯行，希望尹侍卫松樊一行顺利。”
　　大家说话间，蓉天殷勤的替大家舀汤，在给卫阶那碗时，她趁大家不注意，特意在碗底抹了些泻药，然后依次端到众人手边。
　　大家不疑有他，毕竟在这冬夜，喝碗热气腾腾的牛羊肉汤，简直暖人心肺。
　　卫阶眼瞅着大家喝汤时，蓉天笑眯眯的守在他身旁，睁大眼睛仰头望着他，简直犹如给幼儿喂饭的慈母，和煦得过了头，不怪他戒心大了，因为他功夫虽高，被人下药却不是一回两回，他说：“你不喝吗？”
　　蓉天见卫阶汤碗临到嘴边，竟停住了，自然焦急，顺嘴道：“自然公公先喝，我再喝。”
　　卫阶一下就笑了，凑她脸边恣意调笑道：“又不是洗澡，又分先后吗？”
　　蓉天恨不得抽他，这么多将领都在，她跟一个公公整天厮混在一起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敢当众调笑，在别人眼里，她恐怕已经不知被想成什么样了，但她还是故作淡定，凑他耳边为难的道：“公公让我洗澡水，我便投桃报李，让公公的客人先喝汤，不然你一碗，他一碗，汤不够喝啊。”
　　卫阶头也不抬，依旧垂首在她耳边道：“不妨事，我这碗让你。”
　　蓉天脸色一抽，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公公您先喝，我不敢，不！奴婢不敢。”
　　卫阶继续步步紧逼道：“你我都是服侍人的，不用这么生分啊，这一碗就算我赏你的。”
　　“不用，我已经偷喝过了，肚子很饱，实在喝不下了。”蓉天见他挨了过来，呼吸都拂在了她的耳边，越发着急。
　　“不过是碗汤水，不顶饱的，再喝一碗又何妨？”卫阶几乎贴到她身上了，声音有一种太监似的奸柔。蓉天退了一步，卫阶端着汤，又凑近了一步，蓉天再退，脚步踉跄，卫阶伸手就勾住了她的腰。
　　众人喝完汤时就见卫阶低头在蓉天耳边低声调笑，不知为何，竟一步一步挨着蓉天，且越靠越近，而那蓉天先是曲意逢迎，在卫阶耳边窃窃私语，接着又连连摆手，似是心疼卫阶手里那碗汤，而卫阶居然放下身段，步步近逼，似是非要她喝那碗汤，蓉天面上像是急的冒汗，似是不好意思卫阶的黏糊劲，又谄媚着谦让卫公公喝汤，一下躲也不是，迎也不是，急的有点像关在笼里被火烤的猴子，而卫阶则失了稳重，竟当众勾起她的腰。
　　屋里将领包括尹旭皆看得一愣一愣的，平日里只觉得卫阶为人轻狂自傲，何曾加过如此纠缠腻歪的浪荡相，任谁都无法相信他与蓉天没有那层龌龊关系。毕竟从前宫里太监寂寞到对食的都有，这卫公公一外放，弄个小厮玩弄也不足为奇。
　　蓉天见大家都将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她与卫阶，顿时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如此纠缠不清，再张嘴也洗涮不清啊！与个太监暧昧不清，实在有辱她的名声！她见卫阶双眸盈盈似水柔，声音甜腻得剪剪若春风，这汤不喝，看来卫阶是不打算放过她的，她不禁心一横，接了他的赏赐，一口气将汤灌进嘴里，眼睛不乏悲壮的看了一眼凤鸣。
　　屋里唯有凤鸣一人是清楚的，攥着的双拳紧了又紧。
　　卫阶像是清楚，又像是糊涂，总之很是满意的替她抹去嘴角边残余的一滴肉汤，然后旁若无人的走到锅边拿碗替自己盛了汤，才道：“大家不用客气，自己动手盛啊，这浓汤，需热的喝才好。”
　　大家见他神色恢复如常，轻浮相似乎立刻消失全无，不由被他变化无常的言行弄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闷头喝汤。
　　一锅肉汤很快见底，众人浑身暖意各自回帐。
　　蓉天因得卫阶赏赐的汤，这一夜频繁光顾茅厕，泻得浑身乏力。
　　卫阶在她脸色发青的爬上她自己的小床时，自黑暗中悠悠的道：“唉，你真是命里没福的人，大家喝了都没事，偏你吃坏了肚子。”
　　蓉天在黑暗中咬牙切齿，却柔弱的道：“公公说的是，但愿我福大命大，到松樊城能一路逢凶化吉。”
　　她这一说，不禁勾起了卫阶的隐忧，这一夜两人睡得都不大好。
　　据值守的士兵说卫公公深夜找孙曜大夫讨药，似是半夜亲自替自己帐中的小厮熬了汤药，至于煎的什么汤药，营寨中众说纷纭，什么版本都有。

　　第二日清晨，蓉天被人唤醒，洗漱完毕后见尹旭早已准备妥当，但见他鬓发高挽，剑眉星目，白衣红衫，一种高贵不可亵渎之意，一人一马，简直堪比一副画。她心底暗叹，如此一个俊才，怎么就偏好男人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其实是偏好太监的。
　　尹旭道：“准备好了吗？”
　　“嗯。”她将图册塞了满满一背包，又装了牛羊肉干，细盐佐料，烤肠奶酒，如此舍命的活，她是不会亏待自己的，有人给她牵来了一匹好马。
　　武钦道：“怎么韩湘还没回来吗？”
　　林霜素道：“大抵是睡过头了。”
　　众人正在迟疑间，就见韩湘悠悠渡过来，也不与众人寒暄，将一示警用的焰火管塞到她手里，吩咐道：“遇到危险时点燃。”
　　蓉天也不跟他客气，更不想和他说话，只将东西塞进衣袍里。
　　韩湘抬眸看向尹旭，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只道：“我等你们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