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50、怀疑

　　狼山迎来凛冬第一场雪的时候，因为边军一直是小打小闹，但骚扰不断，杜准耐不住性子，又因急于立功，终于打算领着三万精兵直接抄近路去了新城。临行前，他很想带上韩湘，但韩湘忽然就又病了，经随行大夫孙曜证实，小侯爷确实身体欠佳，不易劳碌奔波。
　　杜准气怒，很有点恨铁不成钢，但他此次出征，只希望韩湘从旁协助，并不希望韩湘建立什么功勋，倘若韩府真要做成大事，杜崇恩反倒不安心了，原本林霜素全当顺水人情，送做他玩，不想这小子玩都能玩病来。
　　杜准整顿好队伍，领着王琨出发了，因为怕大本营被袭，暂留尹旭，武钦看家，至于韩湘，就全当他在狼山挺尸。
　　杜准一走，韩湘就变得精神勃发了。孟晏这几天因为见不着徒弟凤鸣，很有些没精打采，他在韩湘帐中忍不住道：“你一会是卫阶，一会是侯爷，是不是挺累人的？”
　　“还好，其实还蛮有趣的。”韩湘想起蓉天那天伏在他膝上哭得昏天黑地的样子，那些眼泪似乎还残存在他指尖，唇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孟晏无语了，大概他自己离经叛道、性情乖张，便很喜欢蓉天那种赖皮叛逆的调调，不过杜准一走，他二人商量事情反倒更自在：“你对杜准此次出兵有何看法？”
　　韩湘沉吟，驻地狼山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时间拖得越长，对陈军越是不利，若真要等到开春，只怕胡杂的兵马会更加膘肥体壮，光是战马，即便是陈朝凉川一带的军马也不可与之比拟，不过新城易攻难守，四周缺乏防守的屏障，方圆百公里又不曾驻军，就是攻下了，只怕也守不住，何况新城相只是柔然骑兵歇脚的地方，要说战略重地，根本排不上边。至于他为何如此了解敌军的情况，倒有赖于他的师傅斛律洪光曾是柔然可汗王兄旗下的一员大将，因为牵连进柔然王储汗位间的争斗，走投无路，一气之下竟率兵投到了韩歧威的旗下，陈朝予以招安不说，他更是为母亲所托，阴错阳差成了斛律洪光的徒弟。
　　只是斛律洪光大概也没料到自己尚在人间，韩歧威却成了地下一堆枯骨。
　　韩湘道：“是谁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前些日子杜准捉来的战俘在严刑逼问下，交代过新城是柔然一处屯粮之地，而那些被俘的女人也都在新城待过，据说城内驻兵像是不足五千人。”
　　韩湘心知杜准大概是想借此一战，先立军威，就地理位置来说，攻的下也要守的住才行，何况那些战俘的话也未必可信。
　　二人谈话间，韩湘听见有人细微的呼吸声，不由警觉道：“谁在那里？”
　　林霜素没想到会被他察觉，只得走进帐中，“侯爷，这是孙大夫给您开的药，让我送过来。”
　　孟晏见林霜素缓缓移步进来，将药碗细心端到韩湘手边，才悄然出去，不由玩笑道：“这个女人确实是美，比你那个假小子不知好过多少吧。”
　　韩湘没有理会他的调笑，半天才道：“孙曜是知道我身体的，我并未真的叫他送药过来。”
　　孟晏目光一肃，二人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却又心照不宣。
　　孟晏缓缓笑了一下，“这药怕不是有毒吧？”
　　“试了就知道了。”韩湘抬眸看了他一眼。

　　蓉天这几天一直窝在卫阶的帐中一边养伤，一边研究兵器。
　　凤鸣安静的伏在一旁的案边，替她执笔画图。画稿上凤鸣依她所述，画出的陌刀不仅三尖两刃，而且略有弧度，真正是上可砍人，下可砍马。
　　蓉天研究敌军弯刀与□□奥妙后，妙想连连，稍加改进，威力竟是大增，连卫阶也不住夸赞，蓉天受他夸奖，自然更是卖力，不过也正因为此，她才发现一个规律，卫阶在的时候，韩湘多半失踪，而韩湘练兵的时候，卫阶又总是出游，这重又勾起她一路来的怀疑，这个怀疑又因卫阶优美的下颌骨，让她变得更加焦虑疑心。
　　倘若韩湘没有睡她还好，这一睡，倒令她察觉出其实这两人都长了一副她想捏碎把玩的下颌骨啊！
　　当然,她这点微妙的心思总不好对人言说，只是越是睡着，越是觉得卫阶那张带了面具的脸在她眼前晃荡，每每她伸手想去抚摸他的下巴，触及到的却总是虚空，空落之外，梦里的卫阶竟是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韩湘的脸孔，惊出她一身的冷汗。
　　凤鸣画着画着，就见蓉天懒懒的躺在卫阶貂绒狐皮铺就的床榻上，似是心事沉沉，她一手遮着眼睛，一手揪着手下的皮毛，不知在想什么。
　　凤鸣不可否认，卫阶的帐内摆设不多，东西却是华丽铺张，远远超过韩湘的营帐，炭火白天黑夜都烧得暖融融的，叫人昏昏欲睡。
　　蓉天睡意朦胧间，凤鸣见林霜素挑帘进来了。
　　他提醒她道：“有人来了。”
　　蓉天睁眼，望见林霜素，一张脸竟尴尬万分，那天韩湘带来的后遗症似乎还没散去。
　　林霜素像是知道她的心思，只神态自然道：“卫公公不在吗？”
　　“嗯，他大概是送杜将军去了吧。”蓉天根本不知卫阶跑哪去了，随便扯个借口。她挥手让凤鸣出去，好让林霜素接下来无论说出什么话，也仅止于两个女人之间的私聊。
　　凤鸣收好画稿，林霜素留意到他手里的东西，貌似无意道：“你们在画些什么？能让我瞧瞧吗？”
　　“哦，是一些兵器，卫公公说陈军的兵器与装备都需要改进，所以成天逼着我交功课呢。”
　　林霜素将图拿了，一一看过，禁不住暗暗惊叹，她见凤鸣要走，才将东西递还给他，转身又对蓉天道：“你跟卫公公似乎很亲近？”
　　蓉天愣了一下，“还好，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林霜素道：“只是觉得他行踪不定，何况公公毕竟是男人来的，你最好小心点。”
　　林霜素不提醒还好，一提醒，重又勾起蓉天的心事，她抓住林霜素的手道：“林姐姐，你同韩……韩将军在一起，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林霜素想到韩湘的交待，立即否认道：“没有。”
　　蓉天被她急于否认的样子弄得更加怀疑，狐疑的望着林霜素：“真的没有吗？”
　　林霜素脸色白了一白，起誓道：“真的没有。”
　　蓉天失望的放下她的手腕，却还是不死心：“林姐姐，我求你帮我办件事好吗？”
　　“什么事？”
　　“帮我察探一下卫阶是不是真是太监。”
　　林霜素脸色僵硬，但这不失为一个讨好韩湘的方式，让韩湘消除对她的戒心岂不是正合她意？她露出一副犹豫的样子，半天才道：“好，我帮你这一回。”

　　于是经林霜素的告密，韩湘午间便知道了蓉天的心思，看来连面容上的双层的伪装都掩饰不过去了呢！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韩湘自然是肯定了林霜素的忠心，连商量军情这件事，也没让林霜素回避。之后他又吩咐林霜素将蓉天请过来。

　　蓉天自然是很不情愿见他，不过杜准一走，营寨里唯韩湘马首是瞻，她是被士兵客气的逼进韩湘的军帐中。
　　不过，蓉天见到军帐里不仅有韩湘、孟晏，连尹旭、武钦和一干参将也在，不由松了口气。
　　众人都围在沙盘旁边，像是在商量很重要的事。
　　大家显然没料到会请她过来，听闻韩湘提到那些兵器的图样是她想出来的，就更是惊奇万分。
　　蓉天心知众人的目光代表了什么，其实她在这群人眼里也就是混吃混喝的，若不是承卫阶的情，她其实很愿意继续这么混吃混喝下去，不过显然卫阶将她这么点才能上报给了韩湘，至于卫阶与韩湘是何关系，还有待于她晚间考证。
　　她正想着小心思的时候，就听韩湘道：“ 这些图样，大家都已经看过了，既然都很赞许，我这就派人到松樊城让牧仁招人锻造出来，以备作战使用。”
　　武钦在狼山难得见到韩湘有如此振作和魄力的时候，像是很欣慰，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尹旭也在一旁点头。
　　林霜素在一边安静的听着。
　　蓉天却在想你又不是为了嘉奖我，何必叫我过来？
　　岂料韩湘下一句便道：“东西既然是她想出来的，我就派她与一人一同前往松樊,好监督兵器的锻造。”
　　蓉天张大了嘴巴，原来他是想让她跑腿！ 她当然不愿意！狼山离松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没有大军庇护，一路可以说是危险重重，何况松樊城里还有个与她不对盘的公主，和差点砍死她的郡主，她才不想送死呢！
　　“我……我能不去吗？”她小声提议道，眼巴巴的望向众人。
　　参将们皆盯着她，似乎都有一种别给脸不要脸，军营里不养闲人的眼神。
　　蓉天见没人理会她的请求，立刻又道：“我还要照顾弟弟，还要帮助孙大夫，何况卫公公也需要人伺候啊。”
　　韩湘在一旁暗笑，一直都是卫阶在伺候她吧？不过他没有将这层情绪表露出来，只道：“你放心，凤鸣我会派人照顾，卫公公那边我会去说，孙大夫也不缺人手，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早你就动身。”
　　蓉天望向他，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人根本是睡完了她，就想灭口呢！她恨恨的道：“敢问侯爷派谁跟我一起去松樊？”
　　韩湘道：“就派孟晏好了，他的功夫我比较放心。”
　　孟晏心底叫苦，怎么又把任务派给他？
　　蓉天望向孟晏，哼！卫阶尚未弄清楚是谁，孟晏许是和韩湘沆瀣一气，一个鼻孔出气的，她怀疑间，眼睛不停的在几个将领的脸上寻巡，武钦严厉，贺晫乃北民，口音重了，有时听不懂；崔仲俭则根本不熟，但见尹旭目如秋水，脸似寒冰，不仅功夫了得，为人正派，且清心寡欲，俊美脱俗，既然非得亲自到松樊一趟，何不让尹旭作陪？有他护送自己，岂不身心爽快？
　　她道：“侯爷，我不要孟大人陪，如果非要我去松樊城指导打造兵器，我只相信尹大人的身手，定会保我一路平安。”
　　韩湘看了尹旭一眼，心思微妙。
　　尹旭神情淡然，道：“如果侯爷需要，我愿意护送她去松樊城。”
　　如此韩湘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一场商议下来，定下明日一早由尹旭护送蓉天去松樊城。
　　众人从营帐中陆续散去时，孟晏被留了下来，韩湘看见林霜素走，才对他道：“我需要你带兵埋伏在去松樊城的栖霞关口，如果有敌军出没，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只引开便是。”
　　孟晏心中清楚他在试探林霜素是否是细作，不过这样一来，尹旭与蓉天岂不是很危险？
　　韩湘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我会让尹旭走另一条道，但栖霞关是必经的关口，倘若有柔然士兵截击他们，你勿必不能叫他二人受伤。”
　　“为何不叫我领兵直接灭了敌人？”孟晏不解道。
　　“呵，我需要胡狄逮不着他二人，好兵发松樊城，围城之时，便是开战之时。”
　　孟晏心中暗自佩服，他这一招实则是逼迫牧仁用兵啊，如此一来，不仅将柔然士兵诱导入瓮，还迫使牧仁与陈军联盟作战，其用心当真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