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4、韩湘

　　谷中来了客人以后，招待客的南院忽然变得热闹非凡，每天都有一些丫鬟络绎不绝的来拜访。
　　张彻早间起床开门，时不时在门口的地上发现一些新鲜的水果与食盒装的点心。张侍卫人虽憨厚，却并不笨，谷里鲜少有客人来，除了对他们的新鲜感外，恐怕这里的女子与帝都的女人一样，有着执着来此的原因，譬如对漂亮、强悍雄性物种的热情。他拎着食盒，抓了抓头问左京道：“小侯爷人呢？”
　　“去找周大人了。”
　　“慕容总管是把我们忘了吧？侯爷为什么不去提醒他一下？”张侍卫心叹这趟差不知什么时候能完，“我们也去周大人那吧，总这么闲着，只怕真要长蘑菇了。”
　　何娜儿这两天早已耐不住性子，向父亲抱怨道：“慕容大总管也太忙了，我在谷中见到的男孩不下二、三十个，加上采石矶那边的人，还不知有多少个！即便全叫出来让我们辨认，也认不出谁是谁吧？”
　　周敬轩笑笑：“何小姐也注意到了谷中男孩甚多？我听说都是玉王谷收留的孤儿。”
　　“竟有这么多孤儿？”何娜尔似是不相信。
　　何卓扬因为跟玉王谷长期打交道，比较了解情况：“边疆长期交战，有这么多孤儿并不奇怪，玉王谷收留这些孩子是为了给采石和铸玉储备劳力，谷中的少年多在裴清师傅手下学艺，裴清雕刻玉石的技艺在关外可算一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敬轩看向韩湘，却见他瞧着桌上青瓷瓶里插的一颗松枝出神，脸上并无专注的神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敬轩清了清嗓子道：“洛城人喜好插牡丹，玉王谷却在花瓶中插松枝，细细看来倒也别有一番清韵。”
　　韩湘没接他的话，只道：“收留这么多人，用度开销怕是不少吧？”
　　何场主道：“玉王谷跟北庭都尉唐大人一直有交易，与官家打交道，还愁银两吗？我听说唐大人内有妻妾如云，外有武师家丁无数，玉王谷得他照应，用度开销应该不在话下。”
　　“如此看来，慕容总管也算日进斗金了。” 他冒出这么一句，众人不知他所言何意。
　　韩湘想的却是：昨夜慕容宸并未回房，他去了慕容宸的房中账本没找着，却见慕大总管房间的陈设极为简单，谷中也未见奢侈过度的地方，除了一个云烟阁建的还像个样子，其他人歇息的地方一律简朴，与陈朝达官贵人的宅邸相差甚远，这么多钱都用哪去了？
　　何卓扬刚想开口，谷里一名小厮突然跑进屋内，神色慌张道：“不好了，谷外被官兵包围了，大家快随我到别处躲避。”
　　何卓扬大惊：“官兵怎么会来玉王谷抓人？”
　　“领头的人说玉王谷私通外敌，收留逃犯，他们是奉唐大人的命来捉拿奸人。”
　　“这里怎么可能有奸细？慕容总管难道没有解释清楚？” 何卓扬震惊之下，起身想去屋外看个究竟。
　　小厮连忙拦住他道：“你们还是不要再多问了，快随我走吧。”
　　韩湘看向周敬轩，平日周御史是唯恐天下不乱，现在倒是坐得稳当。
　　周敬轩瞧见韩湘的眼神，轻咳一声，镇定道：“我一把老骨头跑也跑不动，我们又不是玉王谷的人，更不是什么奸细，官兵要抓也不会抓我们。”
　　韩湘想起那天慕蓉天所说的话：你不杀唐中海，他也会来杀你们，不信你等着瞧好了！ 难道慕容宸找自己合作不成，将他们此行的消息故意透露给了唐中海，逼着他动手？好一计借刀杀人！他思量间，门外突然飞进一不明物体。
　　张彻下意识上前伸手一抓，却是一只血淋淋的断臂，他大惊之下，呵斥一声：“谁胆敢在这里放肆！”
　　门外不紧不慢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却是官家的打扮，年轻的男子脸上一副骄横之气：“放肆？今天我们不止是放肆，还要灭了你们这群勾结外敌的刁民！”
　　“大胆的奴才，你可知在这坐的是谁！” 张彻眼见这群人穿着官服，怒火更盛，不想自己人竟打起自己人来了。
　　“堂中坐的是谁？是御史大人，还是忠义候？贵客远道而来，不去都护大人府上，怎么巴巴跑到这小小的玉王谷里？除了跟魔教护法易辛勾结在一起通敌叛国，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理由？” 门外骑在马上年轻的参将不无轻蔑的道。
　　张彻大怒：“既然知道我们是谁，还敢以下犯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岂是你这下等军官能定的。”
　　那参将从马上下来，被此话激得脸色泛红，冷笑道：“下等军官也比死人好！给我抓起来！” 他说完，手下的众多士兵一起包抄上去，唯独唐中海一向器重的琅琊三煞却纹丝未动，他转身对三煞命令道：“你们没见唐大人要的人就在眼前吗，都等什么？还不快点拿下！”
　　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却淡然道：“我们听命的是唐大人，并不是薛统领你！” 他说完又看向座中最胖的那位，“周大人，你是要我们请你呢，还是今天打算横着出这屋子？”
　　周敬轩勉强挤出笑容，小心看着韩湘，壮了壮声势道：“老夫有脚，不用你们请出屋子，至于是否要横着出屋子，还得看小侯爷的意思。”
　　琅琊三煞一齐看向座中静默的韩湘，神色颇为恭敬道：“小侯爷，今天我们只要周敬轩的命，少师韩衍怎么说也跟杜老有所交情，我们绝不会与你为难。此事一了，唐大人还要请您代为向杜国老问好”
　　韩湘一直安静的坐着，听他一言，忽然笑了，问道：“那玉王谷中的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自然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何卓扬与何娜尔听了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先不说周敬轩跟韩湘身份，今日只怕想活着出谷都难。
　　韩湘听完，没有立刻言语，只要周敬轩的命？傻子才会信这话，唐中海这是穷途末路，打算孤注一掷了。他从桌上的青瓷瓶中抽出一颗松枝，拈在手上，漫不经心地转着弯儿，颇有兴趣的问了一句：“我哥跟杜崇恩有交情？我怎么不知道？今天我说周御史跟我也有交情，你们也要他横着出去吗？”
　　三煞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此时薛统领在一旁早已神色不耐，唐中海收到慕容宸的消息知道上面派人来查他，周御史即是皇子陈景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有把柄落到他手里，临行前唐中海交待过他：必要时务必一个活口不留！ 因此他不待三煞发话，上前就想将周敬轩从椅子上擒下来。在他靠近时，韩湘突然一掠而起，直接从薛统领剑鞘中抽出了剑，剑光一闪，映出薛城脸上惊异之色，众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韩湘已还剑入鞘，回到原先坐的位子上。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众人愣在当场，似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薛城脸上轻漫的表情尚未褪去，身体却向前一倾，颈上的血雾喷了出来，头颅忽然折断，原地滚了一圈，停在周敬轩的脚下。
　　周敬轩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围上来的士兵见了这一幕，大气也不敢出，都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三煞的脸色由白转青，其中一人站出来道：“小侯爷别忘了，即便是你大哥也要给杜老几分面子，唐大人为杜老卖命，你我本是一家，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周御史翻脸。”
　　韩湘听他一言，嘴角一挑，淡淡的道：“你们几个也配跟我一家？”
　　三煞虽然忌惮韩湘的身份，但话说到这份上，加上那讥诮的语气，说不动手也不成了。
　　张彻与左京眼见那三个人手具按在刀上，立刻移步挡在韩湘身前，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韩湘抬眼看向张彻，“你去看看慕容宸在哪，这里有左京就够了。”
　　张彻虽担心，却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疾步出了屋子。
　　左京抽出配剑，摆出架势，将那群士兵隔在屋外。
　　三煞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却这般轻敌，相互递了一个眼色，一人拿着短刀直面向他劈过来，一人避过左京，扑向周敬轩，另一人却卑鄙地抓向何娜尔。
　　韩湘手中并无兵器，只手轻拍椅座，身子向上一提，避过迎面而来的刀锋，手指发力，将松枝射向扑到周敬轩身前的男子面门。
　　周敬轩刚才看见头颅滚到自己脚下，不想这一会第二人的眼睛已被松枝射穿，血喷了他一脸。其状之惨，令周敬轩吓得从椅座上跌下来。
　　何卓扬因护着女儿，已经跟三煞中的一人交起了手。
　　韩湘侧目，想援手帮何卓扬一把，不料在他手里吃了亏的人弃了何卓扬，突然腾上桌子，从怀里掏出数枚银针向他射过来。
　　那人站的位子已是很高，韩湘为了避过密布的银针，单足点向椅背，腾身朝房梁上抓去。
　　那人抢的便是这一份先机，趁韩湘跃身上梁的一刻，再次袭向地上的周敬轩。
　　韩湘在梁上一个漂亮的回旋，一脚踢向擒拿周敬轩的人。
　　他回旋转身的一刻，耳边竟听见女孩子的声音：“啊！ 真痛！”
　　这一声哀叫多少分散了他的几分注意，千钧一发之际，周敬轩的胳膊已被揪住，韩湘一脚踢得有些失了准心，那男子脊背挨了一脚，痛楚之下竟将周敬轩的胳膊生生抓下一块皮来。
　　周敬轩倒在地上一声惨叫。
　　韩湘分神望向房梁，只见几日未露面的蓉天蹲在梁上，一手捂着肩膀，脸上虽有痛苦色，眼睛却一眨不眨，望着地上的争斗，生怕错过什么，见他望向自己，眼角弯了一下，竟回了他一个笑脸。
　　韩湘眼中现出些微的苦笑，有人为了看热闹，竟将座位都安到了屋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