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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探 ...

  •   玉王谷入谷的路差不多可以媲美九曲十八弯,普通人的脚力走上两天也未必能入谷,谷中的人极少出去,只有那些学艺有成的少年成年后才被带到采石矶做工。
      周敬轩骑着马,走在入谷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不由感叹道:“这入谷的路如此险峻陡峭,当初修路的时候,怕是费了不少人力跟财力吧?”
      “唐大人也曾派人来修,财力并不全然是玉王谷出的。”慕容宸道。
      “那玉王谷跟唐大人应该很熟?”韩湘问了一句。
      “岂止是熟,我年少时曾在唐大人的府上呆过。”
      周敬轩猜测:“凭慕容总管的才干,唐大人一定格外器重吧?”
      慕容宸嘴角弯下一抹幽深的弧度,冷淡道:“器重不敢说,唐府的囚牢倒是呆过。”
      他一句话将一行人说得皆沉默不语。
      半天,张彻忍不住好奇,粗心大意道:“不知慕容总管当初所犯何罪?”
      “偷盗。”慕容宸似乎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我相信慕容总管当初必有苦衷。”周敬轩尴尬的笑笑。
      “周大人说笑了。”慕容宸不再多言,此话题也就戛然而止。

      众人到了谷中的议事厅,天色已然不早,慕容宸吩咐下去备茶。
      年毅进了堂中,上茶时,他看见一干远道而来的客人,不仅有何卓扬,那天龙河会上夺魁的小子也在,看来蓉天的禁足跟这伙人脱不开关系,那小子跟何家大小姐难道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奉完茶,杵在客厅里,还想多探听些消息。
      慕容宸身边的老者横了他一眼,“怎还不下去?”
      这一声令韩湘身后的侍卫好奇地瞟向他这边,年毅生怕被张彻认出来那天那一棍子是他横扫过来,从马上掳走凤鸣的,连忙低头退出厅外。
      慕容宸道:“你们先坐一会,我去禀报一声谷主。”
      众人自然在厅堂中等候。
      慕容宸走到一处幽静的庭院门前,恭谨地扣了叩门。
      门内李幽明道:“什么事?”
      “不知谷主可收到我的来信,谷中有贵客到了。”
      李幽明道:“他们来了也好,免得唐大人等得心急,你自己看着办吧,易谷主需要闭关休息,已经吩咐过了,务必不要打扰她。”
      慕容宸站在门外思量了一会,易辛不知是真在休息,还是假在休息?如今唯一能了解情况的除了一个李幽明,便是铸玉师傅裴清,还是先打听清楚再说。
      他重新步入厅中,客气道:“让各位久等了,刚才我询问过了,谷中多数少年还在采石矶那边跟着裴师傅学习手艺,过两天才回来。不如请大家暂住谷中,等他们回来,我再叫过来给你们一一辨认,若真有那个男孩,我一定叫他出来问话。”
      大家对慕容宸的提议自然没有异议。
      玉王谷神秘幽静,景色优美,大家又各怀心思,谁也不想马上离开。
      慕容宸命人安排他们用完饭后,众人便各自回房歇息。
      韩湘见众人散去,独自开门。
      侍卫张彻上前一步道:“小侯爷,你这样冒然出去,恐怕不妥,出了事,我们回去不好向少师交待。”
      “我只是去散散步。” 韩湘神色淡然,他年幼时奉母之命在华子岗从师学艺,对山中景色熟悉至极,这一回重回洛城,因为丞相杜崇恩与皇子陈景之间的纷争被大哥派了任务,一路上周敬轩叨扰不断,两个侍卫亦步亦趋,早令他觉得无聊极了。他屏退张彻,独自出了屋子。
      玉王谷山势逶迤,满眼苍翠,落日的余晖与霞光交相映错,令人有种山霭苍苍望转迷的慨叹。因为他脚步极轻,存心要摸清谷中的地形,所以一路行来,并未叫人发现,不过细探之下,他发现谷中戒备并不森严,也没见什么守夜的护卫。
      没想到慕容宸竟如此放心! 韩湘探视过主厅,厅堂后的建筑威仪肃穆,看来不是一般人住的。他提气跃上屋顶,在低沉的暮色中,静静卧于屋顶上,看着谷中不相干的人等各自忙碌。
      没多久,韩湘见刚才奉茶的小子从一间屋子出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往后山树林深处走去。跟着一个女仆提着精巧的食盒往主厅后的楼阁走去,看来这云烟阁里住的不是一般人,只是为何不见谷主出来迎客?他思虑间,看见慕容宸从一间房中出来,暮色中,如此清瘦冷寂的身影令他不禁想起了大哥韩衍,这年轻的总管似乎当的并不怎么风光,倒有点落寞倦怠之情,不知当初他为何偷盗,唐中海又怎会网开一面放过他?
      慕容宸眉宇紧锁,像是心中在计较什么,没一会便进了屋。
      韩湘从屋顶起身,伸了个懒腰,觉得这半天的功夫没白费,或许深夜,他可以去慕容宸的书房探上一探,看看能不能找出账册。他正想离去,忽然想起这么久那个去树林的少年竟一直没回来,难道树林里还有什么猫腻?
      韩湘到底年少气盛,禁不住好奇,下了屋顶,直奔后山的深林。
      他穿过茂密的树林,见眼前两座石崖并立,只余一道狭长的通道,崖口竟有两名守卫。
      云烟阁那样的大宅没有守卫,后山人迹罕至,反倒站着两名守卫?难道是谷主易辛在里面?韩湘起疑,绕过崖口的通道,走到守卫看不见的地方,拉了拉石崖上的树藤,微一提气,身子似灵猿一样攀了上去。
      半天功夫,他攀到石崖下面,眼前的景色令他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低矮的树丛中有三处泉潭,夜色中,潭水上隐隐蒸腾着雾气。
      原来这里竟是一处天然的温泉,关外的气候干冷,他久未见过这样温润湿热的泉水,扑面而来都是一股清新的湿气。
      韩湘身子攀在石崖的矮松上,想着要不要下去,犹豫间,忽见一处水潭起了波澜,一道身影猛然间跃出水面,人影没有全然露出来,只缓缓游到泉边砌的石阶上,双手趴在石阶上,侧脸枕着胳膊。
      那人背对着他,韩湘只看见长发湿湿的黏在那人纤瘦的背上,白皙的颈项微侧着,有别于男子硬朗,圆润的肩胛,锁骨犹如孩子般的突横与瘦削,背影微微浸在水中,稚嫩与妩媚融在一起,暗地生香。
      韩湘第一次发现女子也可以这样随意、懒散,孩子气中却夹着别有情趣的一般妩媚,犹如清水芙蓉,与他印象中极致柔美的女人全然不同。
      此时,他攀在树上,下也不是,上也不是,有心做君子,却又不想,绮丽娇柔的景色仿佛叫呼吸也变得沉重了,却始终见不着这女孩子的面容。
      生平第一次,他领略了什么叫煎熬,索性闭上眼睛,减少心中的绮念。
      寂静的夜色中,那个女孩子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韩湘在树上听见她自言自语道:“他真的来了?为何现在还不出现?”
      韩湘不知道这个女子口中的他是谁,猜测这女孩难道是夜会情郎?不知她的情郎是个什么样子?此时不走的话,难保接下来不会有更香艳的事,一想到湿滑的香肩,与可能发生的情事,韩湘竟呼吸一窒,轻灵的身姿挂在树上忽然变沉了,压得松枝发出一声脆响。
      那女孩“咦!”了一声,朝他这边望过来。
      韩湘窘然,好像登徒子躲在树上,偷看女孩子洗澡被抓了现行,幸好夜色朦胧。
      蓉天半天不见动静,从水里出来了,衣服湿漉漉的,她随意抓了件外衣披上,鞋也没穿,走到崖边,睁大眼睛,四处寻找。
      松树离地面有一段距离,韩湘又穿着夜行衣,蓉天瞧了半天也没察觉韩湘确切的位置,气恼地喊了一声:“你躲在什么地方?不出来,别以为我就不知道你在那里!”
      韩湘卧在树上,听她这句话,觉得情形诡异,怎么这女孩子一点也不怕,反寻了过来?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窘境,一时间竟只能屏住呼吸,期望蒙混过去。
      见没有人回应,蓉天不依不饶道:“你再不出,我可要砸了啊!”
      她弯腰去捡地上的石子,心里并不敢肯定是人还是山猫,毕竟玉王谷敢偷看她洗澡的可没几个人。
      韩湘心想:再不吭声,只怕真要被当成了野兽了,他轻咳了一声。
      蓉天看见他模糊的身影卧在树枝上,好笑道:“你是谷里的客人吗?大哥说有人来谷里,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韩湘惊讶:她难道是在等我?
      他心中疑惑,从树上轻轻一跃,踏着石崖,借力落到地上。
      蓉天第一次见着有人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身姿轻盈得却像飞鸟一样,待看清他的真容,禁不住说了一声:“真是你?”
      “你认识我?”韩湘盯着她仔细一看,忽然想起这人似是在哪里见过,以她现在的衣着,跟那天草场上的举止,在女人当中也算异数了。
      “不认识!” 蓉天连忙心虚的否认,转向别的话题,“大哥说你们进谷其实是别有用心。”
      韩湘略一沉疑:“哦?什么是别有用心?玉王谷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吗?”
      蓉天见他并不挑明来玉王谷的目的,也不好奇,眼里不见一丝惊惧,不由皱眉道:“你在树上躲多久了?”
      “没多久。”
      “干嘛不下来?”
      韩湘心底微微冷笑:她一个女孩洗澡,他总不好下来参观。
      蓉天见他不说话,神色却是冷静异常,她第一次与这样的男子打交道,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当说客,夜色中,只听四下虫鸣,偶尔一声夜枭的啼声,气氛陷入诡异当中。
      蓉天到底忍不过他,索性挑明道:“想必你已经猜出来了,我大哥是慕容宸。”
      韩湘心底好笑,他兄妹俩长得虽像,说话行事却迥然不同,哥哥沉郁内敛,妹妹却性急直爽,从她嘴里套出些话看来并不难:“你大哥认识我吗?不然为何说我们进谷是别有用意?”
      蓉天展颜一笑,“陈国的大将军、忠国公韩歧威的名声无人不晓,不过没人知道他的小儿子会到咱们玉王谷,若不是哥哥消息灵通,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
      蓉天将后半句“还以为你贪图何家钱财,打算入赘何家”的话吞了回去,只调侃道:“我还以为你真的爱慕何家小姐,打算娶她。”
      韩湘却笑着道:“你怎么知道我对她没有意思?”
      蓉天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大哥说他参加龙河会多半是为了进玉王谷明细账册,总不可能真想顺带娶个女人回去吧?那接下来还有她什么事呀?
      “你是韩府的侯爷,陈朝门阀那么森严,你会看上何娜尔吗?”
      韩湘见她一脸奇异,玩笑心起,只道:“那依你们兄妹之见,我该看上什么样的?”
      蓉天撇撇嘴,游说道:“这我哪里知道,不过关外女人大多蛮横泼辣,陈朝男子又过分文弱,到一起恐怕会方底圆盖,水土不服,以前听说关内有个财主,娶了龙河镇的女人,在家被欺负得鬼哭狼嚎,差点拿了上吊的绳子,寻了短见,你若是娶了何镇长的女儿,恐怕会日日河东狮吼,每晚夜叉在床,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韩湘虽知道她在夸大其词,但听她胡说八道,振振有词的劝诫,却觉得分外有意思,不由启齿轻笑道:“ 多谢提醒,看来这门亲是定不的了,不过龙河会我已经参加了,就算不要何家小姐,恐怕也要给个说法吧?”
      蓉天见他总算说到点子上了,立刻献计道:“这个好办,明日我扮小姐出来,你就说在洛城跟我的父母曾定过婚约……”
      “婚约?这样不好吧?怎能无端毁你名声!”
      “放心,只是做戏给何娜尔看,又不是真的。”蓉天想她还有名声吗?谷中的少年哪个不是被她欺负的鬼哭狼嚎?
      “那就好。” 韩湘低声自语。
      蓉天听入心底,突然生出了几分不是滋味,什么叫那就好?听起来就像她很差,令他难以接受似的。
      “你也是关外女子,不会跟你口中形容的女人一样吧?”韩湘不知是故意激她多说点慕容宸的背景,还是报刚才被她形容陈朝男子过分文弱之仇,言语间不知丝毫委婉。
      蓉天被反堵一口,气闷道:“谁说我是关外的,我出生在王都洛城,听大哥说我们父亲是慕容绍,慕容世家在洛城可是很有威望的。”
      韩湘不置一词,慕容绍是殿前大学士,慕容世家的确威望不小,不过既然是她父亲,又怎能用“听说”二字?可见她连慕容家都没进去过,出身不见得有多少光彩,不过这些家族隐秘,他并不想多打听,反倒对那位世事洞明的慕容宸很有兴趣。
      “你的办法虽然可行,不过无功不受禄,这无稽的婚约对你似乎也不好吧。” 他言语虽然委婉,却不乏冷淡的拒绝之意。
      蓉天可不是傻子,本来打算循循善诱,不想把自己当诱饵实打实的抛出去,鱼儿却不上钩,她可不像大哥那般能沉得住气,一着急,不由实话脱口而出: “我这个忙自然不是白帮的,我大哥说你们是为了姓唐的账本来的,你们朝廷如何争斗,我大哥管不了,但你若肯跟他合作,这个忙我就帮;你若不肯,唐中海的账册你只怕永远也拿不到。”
      韩湘心底诧异,“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为账本来的,又为何帮我?我若跟你们合作,需要付什么代价?”
      蓉天心想跟这人说话倒是省力气,他连哥哥的面都没见过,便知道哥哥会提条件,“我哥想要玉王谷和唐中海的性命。”
      原来慕容宸想取代谷主易辛,可要唐中海的命却不那么简单,朝廷命官不是说杀就杀的,何况唐中海是杜丞相的人,他们兄妹俩想借刀杀人,才不惜让那少年诱他来此的吗?难道今夜是设计好的?韩湘想到其中的利害关系,冷淡道:“为了账本杀唐中海,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
      蓉天微微一愣,忽然恨声道:“唐中海才不是什么好人,你们留着他只会后患无穷,我哥说你不杀他,他也会取你们性命的,唉!你这点决断也没有,难怪我大哥说你比你哥差远了。”
      韩湘心底冷笑,又是一个拿他跟韩衍比的,在洛城人的眼里:韩衍是巧捷万端、冰雪聪明的通天才;他恐怕是常年隐居山野,粗鄙无能的浪荡子吧,顶着忠义侯的封号,享着兄长的荫庇,除了纨绔子弟的身份,也没有更多的了!哦,打架厉害除外。
      这样的话听多了,韩湘的耳朵似乎起了茧子,取唐中海的性命,韩衍不是没提过,唐中海是该死,但不能死在这风口浪尖上,否则韩府就不好向杜国公交代,这个道理他自然不会跟她提。
      韩湘瞧着女孩的一脸正气,这样的正气他多少年就没有了?所以说王城就是个大染缸,人在里面呆久了,难免会变得污七八糟,若想洁身自好,恐怕不是死路一条,就是被踢出局。不过如此正义凛然,披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外加今夜的□□,似乎可笑了些。
      韩湘想着心思,语气却是轻漫:“这么说慕容宸也知道我哥了?他教你这番话,这个模样出来,难道是为了劝诱我吗?为了你们兄妹一己之私,由我来为民除害,我这笔交易似乎做的太不合算。”
      蓉天脸色发青,什么叫这个模样出来,她又不是没穿衣服,在谷中男性少年为主,以她为尊独大的情况下,根本没人敢偷看她洗澡,她这已经是很规矩的了,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在利用女人身体贿赂他?
      “我……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大哥自有法子让你不愿意也愿意,不信咱们走着瞧!”
      韩湘见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心想:如何走着瞧,总不至于绑着他去杀人,问题是慕容宸是如何这么快得知他是来查唐中海的账册的?

      蓉天回到房中,躺在床上气闷难耐,因为泡澡被撞见,谈判没选对时机,被男子第一次无端鄙视,种种缘由加起来,挫败得令她想撞墙!“我不就是等不及,泡了个澡吗,他那种人既不肯匡扶正义,又不帮着除暴安良,亏我大哥还说他武功了得,我看根本是一无可取吧?”
      凤鸣听着她毫无头绪的指责,竟然也能听懂,他抱着膝盖默默坐在一边道:“听说关内陈朝男子风流无比,眠花宿柳,□□纳妾都不算什么,但你是女人,第一次见面就洗澡招待的,恐怕不符合他们的规矩和礼仪。”。
      一个枕头从帐中飞出,凤鸣侧身,险险避过。
      “凤鸣!你是在故意气我吗!大哥让我配合他演场戏给何娜尔看,唐中海那个老头子见了漂亮的男孩就流口水,姓唐的不死,你迟早会被送去唐府,玉王谷现在还是易辛说了算,我不会让你沦落到那种境遇的。”
      凤鸣默默无语,冷寂的月色下,他身影僵硬,但脸色更多的却是是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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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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