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倾城》菜花包

9、第九章 联手

　　一白一棕的两匹马儿在辽阔的塞北原野上并驾而行。
　　马背上的两人，相隔仅一个侧身的距离，却都沉默无言。彼此都是少言寡语的性格。
　　翻过山峦，前方依稀可见村落的痕迹，几缕炊烟升起，在还挂着星斗的幽蓝深空下飘散。
　　白马停伫，背上人道：“将军就送到此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停在她身侧的莫飞凝望着她，半晌后开口：“步姑娘一切小心。”眸中挂着几缕担心几缕牵挂。
　　步倾城微笑点头，后又似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倘若下次遇见，叫我倾城即可。”
　　莫飞先是一震，后转为喜，注视着她，唇边小心溢出的“倾城”二字随着一股暖流淌进心田，后又跟道：“也请别再叫我将军。”
　　“好。”步倾城仰脸一笑，迎风的秋菊绽放在潋滟云彩间，将旭日的霞光称得更加明媚。清水双眸深映出温缱的笑，转身，扬鞭起马。
　　青丝漫舞，尘土飞扬。身后是逐渐拉长的注视目光，以及，全新的一天，或浮云缱绻、晴空万里，又或乌云密布、雷雨大作。

　　既已进村，就不宜驾马急蹄。步倾城牵马慢行于村屋土墙间，目光淡淡打量着经过的村民、牲禽。同样，他们也都用或好奇或疑惑的眼光打量着她，这个违和的“闯入者”。只是那些目光中并没有敌意，对于步倾城负手而握的剑，也只是谨慎地多看两眼，而后擦身各行各事，或下田劳作或饲养牲口。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人一行都是那般的淳朴，仿佛无论是长安的繁花似锦、华灯璀璨，还是边关的铁马金戈、血浴山河都与他们无关。
　　步倾城试着放缓脚步，似在享受这里的宁静生活。有小孩从前面拐角出跑出，雀跃的步子，没有任何愁绪的天真小脸在阳光下尽情欢笑。田埂上，包裹头巾的粗布男子放下锄头的手扶过走来的女子，粗糙的大手抚上女子隆起的小腹，两人对视的眉眼缱绻含笑。
　　远望着他们的步倾城似也沉浸在这片平凡的幸福中，上浮的嘴角抿过一抹温甜，半眯着眼承接着阳光洒下的温暖。斜斜的光影将她的影子印上田埂，不过，光始终还是个虚幻的想象，无论此刻落下的影怎样清晰，无论再如何拉长，都终究是要消褪。
　　从北方吹来的风有些冷，风中，还隐约夹杂着尖锐刺耳的号角声。
　　“是军号！”步倾城脸色大变，深眸凝望着号声传来的方向。一个念头闪过，来不及再想其他，立刻翻身上马，扬鞭而起，蹄踏泥碎，践落风尘。

　　号声响彻整个朔州，北城门前隆起滚滚黄沙，城头的帅旗烈烈而动。
　　步倾城立马在城门西侧的山丘后。敌军攻城，要是主帅不在……若不是因为送自己，他又怎会擅离职守？！自责和担心搅拌着她此时的神经，焦急的视线穿过尘尘风沙，在城头上极力搜寻。
　　城头上的将士们，铁甲银盔，肃穆冷颜。终于，她的视线终于找到了终点——他已穿上一身银色盔甲，高高立在城头中央，傲然挺拔，英姿飒爽。从北方吹来的猎猎寒风拨开他额前的发丝，剑眉下深眸冷峻，目光犀利地睥睨着城下。手里的金剑在晨光照耀下更加耀眼夺目，让人不敢直视。
　　他在那里！目光找到他的那霎，步倾城只感到心头一松，他终于赶回去了。庆幸过后，即将开始的大战又将心提了起来。倒不全是担心莫飞，只是，这一旦开战，生灵涂炭，这些交战的两国将士们又不知要死伤多少，虽说各为其主……想到这里，步倾城目光从莫飞身上移向城下，回鹘军阵中。
　　这一望，出人意料的影像映进视野，震住了她。回鹘军阵中，支起一支高高的木架，下面堆砌着待烧的柴火，架上的木钉上，牢牢捆绑着一个人，碎花淡色衣裙被绳索紧勒着，闭合的双脚和分开的左右手被死死固定在身后的木板上，发丝散乱，苍白的脸与周围肌肤的黝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干裂的唇微微张合，似在对对面城头上的人说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风沙太大，听不清，不过，从她绝然的眼神中能够隐约猜测出她决绝的心。
　　步倾城凌眉紧皱，环过剑柄的手指深深嵌进拇指下的血肉中。“苏遥。”默喊着对面少女的名字。无暇顾及他们是怎么抓到她的，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救下她！
　　如何才能救下？除了坐下的一匹马，手中的紫渊剑，就只剩下……藏在袖中的软剑……软剑……“你这软剑作飞镖用可比我的金冠簪更具杀伤力……”卓航昔日的话在步倾城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只是还需……目光移向城头上的莫飞，站在他身侧的，是整装待发的弓箭手。当即定下决断。“但愿你能明白！”期望大过于担忧，或者说是唯有相信——所谓的默契，所谓的心有灵犀。
　　软剑飞了出去，锋锐的光芒划破风沙。对峙促立的两军被这空中突然出现之物牵引住了目光，或惊奇或惊恐或惊乱或惊茫……趁着各种目光交汇在软剑上时，步倾城驾马而出，向着回鹘军阵冲去。
　　就在所有人目光慌乱投落在策马的步倾城身上时，城头上的莫飞已从弓箭手手中拿过弓箭，瞄准目标，拉弓，五箭齐发。
　　五支离弦的箭准确地飞向目标点，瞬时，绑着苏遥脖子、左右手、腰、脚上的绳被箭头齐齐割断。没了绳索的固定，身子从木板上滑下，坠落下来，此时步倾城刚好拍马赶到，左手一拉，将绵软无力的身子拉近自己后背，调转马头，俯身向着城门奔去。
　　身后，是急急的风声，还有醒悟后追击而来的马蹄的嘶鸣、刀剑的利吼。顾不得这些，步倾城只一手紧紧拽着缰绳，一手牢牢拉住俯在自己背上的苏遥，目光狠狠凝视前方徐徐打开的城门。
　　有箭头从耳畔呼啸而过，身后涌来异族的血腥味，抬眼，正是城头上莫飞指挥着弓箭手以箭掩护着她们。

　　将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苏遥送回她房间，有大夫和她平时城里熟络的姐妹大妈们照顾，步倾城也就放心了，赶回城头。
　　此时，莫飞已率军出城，正与回鹘人短兵相接。黄沙翻滚的战场，刀剑的冰冷映射着他充满杀气的眼，剑锋起落间已不见那日温润。也许，这样的他才是传说中的他，那个被当今圣上赏识亲赞的他，手握金剑、号令千军、浴血奋战、披荆斩棘的少年将军。
　　两个时辰后，残败的回鹘军终于撤退了。
　　没有庆祝战役的胜利，活着的士兵只默默将战友的尸体抬回城里，剩下的那些被他们的同胞抛弃的回鹘死尸，就地火葬。
　　俯瞰城下，那具具残骸，在熊熊烈火中逐渐灰飞湮灭。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啊，在他们的家乡，有年迈的父母，有新婚的妻子，有刚出生的婴孩，他们都在守望着期盼着他的归去……想到这些，步倾城闭上了眼，嘴角抿过一丝隐痛。战争，何其残酷，如今亲眼目睹，更是心绪难平，那份对和平世界的渴望更深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