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之女（GL）》萧锦灏

3、《三》

　　肖雨辰是负责的一个作者，去年，她给杂志社寄来了她的作品，很巧，书是我审阅的，二十多万字，我打开的时间是凌晨一点，看完，是清晨七点四十五分。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不作品，总之，作品写得很好，或许已经夹杂个人因素，这一本书，是我看过最优秀的作品。它让我第一次有了泪流的冲动。
　　文章的基调很平淡，从两个女孩儿的相遇写到两人分手，然后其中一个女孩结婚，五年后，结婚的女孩遇到另一个女孩的哥哥，得知，那个女孩和她分手的原因是她的父母以死相逼女孩离开，甚至，她的父母和哥哥雇人□□了女孩，最后，女孩装疯，被送进疯人院后，自杀死亡。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故事，荒诞的有些可笑。
　　可我可以感受到这个故事的真实。人类，就是这样，被精神枷锁异化成嗜血的怪物，张开血口吞噬一切。父母成为杀死女儿的凶手，就因为女儿喜欢的是同性。
　　文字不悲不喜，而那种已经绝望的心可以通过每一字句感受。平淡的文字，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故事，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自己的故事。作者，在写下的时候，大概也只是像在回忆一部年代久远的电影，黑白的，看着很吃力，浮云一般，在记忆里流过。
　　看着那清秀的笔迹，我却觉得窒息，我可以感受得到作者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手指发抖的恐惧，泪水一滴一滴落下的无助，还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住的痛苦。
　　文章的前半段很幸福，看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在耳边听到故事中的两人欢快的轻笑，感受到两人大半夜一起偷跑出去看星星的浪漫，触摸到两人第一次打开自己时候那种高热的羞怯的体温。
　　后半段的文字很少，大概只有五六万字。只是讲述她们分手，女孩被父母逼迫嫁人，一年之后，有了孩子，孩子叫念楠，‘楠’是另一个女孩的名字。
　　结婚后的女孩过的很好，丈夫很爱她，孩子很听话，家里人，亲戚们还有邻居们都说是女孩的福气，遇上了一个那么优秀的男人。
　　五年后，当女孩的孩子已经快四岁，女孩遇到了楠的哥哥，他哥哥向女孩道歉，告诉了女孩一切，并且把楠最后写给女孩的一个纸条交给她。
　　上面写：“遇上你，我不后悔，爱上你，我不后悔，离开你，我不后悔，跟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后悔。”
　　女孩没有哭，早在五年前，眼泪就已经干了，现在的她，不是她。是父母的女孩，孩子的妈妈，丈夫的妻子。
　　文章的最后一章节只有一句话“如果时光重头，我希望我们的人生倒换，而我们依旧相爱。”
　　人生倒换，却依旧相爱。
　　这么残酷的经历，女孩想要倒换，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有那样的执念。
　　自虐的，想要被怪物似的父母逼疯，然后自杀。
　　或许，这是一个比我还要执着的女孩。钻进自己编织的罗网，然后像是蚕茧一样，把自己包起来，让自己窒息而死。
　　看完之后，我就联系了作者。
　　作者叫“肖雨辰”现在已经37岁，孩子12岁，丈夫是外资企业部门经理，她是中学历史老师，一家人，生活在A市。
　　书虽然让我推出出版，但是，终究不能登大雅之堂。关于同-性-爱的故事，中----国，还没有那么大的气度承认。尽管已经把同-性-恋从疾病的范围内除去。
　　书卖的很好，很多读者来信，写了很多对于两个人的看法，我全部交给肖雨辰。
　　每一次，她看到有很多信件的时候，总是欢呼雀跃，像个孩子。没有丝毫中年妇人的气息，而我，似乎也看到了她十几年前那种活泼的样子。
　　很美。
　　伴随的受欢迎的同时，越来越多的读者希望她继续写别的故事。然而，她的回答依旧是不会再写。
　　对于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让她继续写下去，尽管的出版行业，也是需要赚钱的，而我，是员工。
　　我应该极力说服她写下一个故事。
　　而对于我个人，我不想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经历回忆的侵蚀。
　　这一天，我到她所在的中学去找她。提前，我并没有告诉她。
　　她是班主任，这一天，在陪着学生军训。
　　九月是夏天的尾巴，却依旧炎热如同盛夏。如同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释放所有的能量来确保世人记住它。
　　我坐在树荫下等她，看着学生们稚嫩的身体承受着阳光的拷打，有的很调皮，总是想要动一动，被教官发现了，也不惊慌，玩乐着接受惩罚。有的很听话，一动不动，脸色却并不好看。
　　树荫下，我看到一个女孩，长头发，很清秀。虽说没有梁静好看，却有着相同性质的安静。
　　我走过去：“你怎么没有训练？”
　　她笑了笑：“我身体有问题。”
　　“那为什么不在家里休息，来着感受太阳？”
　　“我可以幻想我在参加军训，和同学一起。”她的笑容很漂亮。
　　笑的时候，洁白的牙齿会露出来，甚至，可以看到两边可爱的小虎牙，温暖的笑容，如同春风。
　　记忆中，梁静从不会这样笑。她喜欢轻轻勾起嘴角的意味深长，喜欢淡然自若的干净舒爽。
　　从来都是笑不露齿型的优雅，即使十三四岁，也看不到一点孩子的味道。
　　记忆涌上心头的时候，会出现幻觉。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就像是在穿越。只不过，不是穿到别人身上，只是，穿过时空，用未来的心态看过去的自己。
　　十三年前的我，同样站在学校的操场上，和同学一起。参加军训。梁静身体原因，没有参加，只是站在一边的树荫下面看着我们。
　　那个时候在得知梁静可以不用参加这样讨厌的军训的时候，对她的心情是羡慕，甚至希望自己也有个毛病可以不参加烦人的军训，在大太阳地下没有意义的罚站。
　　甚至在想，梁静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明明可以不参加为啥不在家里睡觉舒舒服服的，却还要来这里找苦吃，那么热，又没有个电扇。
　　不过现在想来，或许当时的梁静和那个还女孩的心情一样，明明很喜欢阳光的温暖，却没有办法靠近。
　　就像是飞蛾爱上灯火，注定被焚烧地粉身碎骨。
　　说实在的，我不怕什么热，打篮球的时候，比这热多了都没有半点不爽，可是，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不让你动一下就实在很磨人了。
　　站了没十分钟，我开始不自然的活动身体，汗水顺着皮肤一点一点下滑的感觉很不好。我很不喜欢被汗液包围全身的感觉。
　　教官似乎已经注意到我，应该是准备杀鸡儆猴，树立威严，所以，一直盯着我。
　　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想到被看到算了，早死早超生，也就变得大义凛然起来，大幅度的活动了一下，教官果然点名了“那边的，动什么动？给我出来。”
　　被点名其实并没有什么的，反正小学时候被老师说惯了，根本不怕。
　　笑嘻嘻的站出来，我还感谢教官给我了一个随意动的机会。
　　“还有，第三列第二个，出来。你们两个给我继续站，什么时候站好什么时候休息，其他人，活动一会儿。”
　　说完，教官很潇洒的就去阴凉处避太阳了，留下我跟那个倒霉的小子一起站。
　　“不就动了一下么！跟我有仇？”开始不在意的心情随着教官的惩罚和那种不屑的语气被消磨殆尽，逐渐被屈辱取代。换了一副不爽的样子发展。
　　“哎，你叫什么？”旁边的男生大概觉得我跟他难兄难弟，挺不错的，罚站还有人陪，也就借机搭话。
　　这一搭，也就搭起了我们十年的兄弟情谊。
　　“哼”我不爽的冷笑一声，“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那男生愣了一下，顿时笑起来，可笑到一半看那边的教官看这边又不敢继续放肆，闭上嘴，想笑又不敢笑的纠结神情让人忍俊不禁，被罚站的不爽被这位仁兄一扫而光。
　　“白体恤的那个，再加十分钟。
　　或许是我太放肆，教官不爽了，又给我加了十分钟。
　　我没在意，小声道：“我说，我可是被你逗笑了才被加时的，你说，怎么还我人情？”
　　他勾起笑意：“我叫李若寒。既然因为我被罚，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萧锦灏，你说的，不要被晒昏了！”我恶意挑衅。
　　“要晕也是你晕！”他笑着，眼睛里，是不服输的光芒。
　　“你们两个，还说上瘾了是吧，加二十分钟！”教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更李若寒也不是有自虐倾向，也就闭上了嘴。
　　那一次，我跟他一起站了45分钟。
　　我并不知道，那时候，站在旁边的梁静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放过我。
　　从共患难之后，我和李若寒就狼狈为奸起来，关系也逐渐从哥们上升到铁哥们，谈天说地，但是至于那个时候我们到底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再问起他来，他也早已忘记，只记得当时，很开心。
　　人们总是自虐的搜寻回忆，得到的结果似乎也总是快乐少，痛苦多，而记忆当中，自己到底在为什么快乐很少有人记得，痛苦时候，却都是一清二楚。
　　活动的时候，我跟李若寒坐在一起聊天。
　　“诶，你是不是得罪那边的女生了？”他笑的一脸欠扁。
　　我扭头看，他说的是梁静。
　　“你怎么知道她在看我？说不定在仇视你！”
　　“喂，我怎么可能看错？爷都观察她好久了，就是再看你！”
　　“啧啧啧……孩子，你这是……观察她好久了啊……原来……”我笑得不怀好意。
　　“你大爷的，没跟你开玩笑。而且，爷对女人没兴趣。”他一脸正经。
　　那时候，我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只是当他在找借口，可后来，我明白了。他却是对女人不敢兴趣。
　　没错，他是天生的同-性-恋。
　　生理上只能接受男人，对女人毫无感觉。
　　我不知道我的无知比他不幸还是幸运。比我早了解自己，比我更早知道我不知道的事。但我不在无知的时候，我曾问他军训时候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告诉我，或许是同-性-恋的感应，就算不是同性，那个时候他已经看出来，梁静对于我的一切。
　　那是种执念，因为执念太深，演变成人们所说的爱情。
　　他说，凭他看着我和梁静三年间的一切，他觉得，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完全是我的原因，因为我的无知，让梁静对我的执念越来越深，因为我的纵容让梁静觉得我是喜欢她的。因为我的无辜，让梁静始终没有办法告诉我真实。
　　执念的形成，其实只要一瞬间的时间，只是因为人们的性格不同，执念的弧度和深度也就不同，而梁静是那种会把执念一天一天加深的稀有品种，执着到可怕。
　　“我一个女的，她看我干吗？”
　　“什么！！！你是女的？”李若寒惨叫……
　　“废话，老子不是女人，你是？”我冲上去，揪他眼睛。
　　他打量我，像是看动物园里的动物。“就你这发型？就你这体型？就你这性格？就你这穿着？我擦，你就算是个女的，也是发育不全的那一类。”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传递给他信息“他把我惹怒了。”
　　“你大爷的李若寒，你再给老子说！”从地上跃起来，我满操场追杀他。
　　肖雨辰的走进打断了我的回忆。
　　“抱歉啊，让你等了那么久。”
　　“没关系。”我一边回答她一遍整理思绪。
　　“我打断你的回忆了。”她说的是陈述句，如同我想象之中，她很敏感，可以感受到我的情绪波动。
　　“没多大事，想到一个旧友。”
　　“我看是爱人吧！”她笑的狡黠。
　　“你猜的很对。”我没有否认。
　　已经暴露，就没有意义再隐藏了，不是么？
　　“很坦然。”她这样评价。
　　我们在咖啡店里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她说她现在过的很好，就算楠已经不在了，她也可以开心活着。
　　只是，没有最后陪着楠度过，她很遗憾。
　　没有楠的日子，她过的很好，却没有幸福。
　　她说，她写下那些回忆只是为了怀念已经死去的爱人，她是丈夫的妻子，是孩子的母亲，是父母的女儿，作为任何身份，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她都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抛弃一切。陪着一个死去很久，和她已经没有是好关系的人，人们喜欢浪漫的像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死人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面，像我们所处的世界一样，甚至比我们所处的世界更加纯洁，更加美好，没有纷争，没有灾难，没有痛苦，更没有生死离别。
　　可事实上，又有谁可以知道有关于死人的事情呢？一个死去的人，跟活着的又有什么关系，生死离别，就像是生命的交点已经被时间湮灭，交叉点错过的直线，终究只会越走越远。
　　死人，就是死人，于活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这么说或许残酷，可事实就是这样，幻想终究只是云梦，想的再浪漫主义，不过只是欺骗自己罢了。
　　倘若真的有那样一个我们所幻想的梦幻，美好的世界，或许，那才是真正的残酷。
　　没有丑恶也就意味着没有纯洁，没有不好也就意味着没有美好，没有灾难也就意味着没有纷争，没有痛苦也就意味着没有欢乐。
　　超现实的，没有对立面的世界时永远不可能存在的，幻想的越美好，那个世界没有的也就越多，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其实不仅仅是科技方面的，对于任何事物，相对，都是存在的。
　　因为有不好，才能有好，因为有不幸，才能有幸福。
　　肖雨辰也是俗人，就算明明知道回忆过去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随时打破她生活的宁静与幸福，可她依旧幻想着，楠还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她所做的一切。
　　或许，她可以看到。
　　然后再合上书本的那一瞬间，发自内心的笑。
　　说这些的时候肖雨辰一直是笑着的，没有遗憾，没有悲伤，更没有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她说，她现在很幸福，我相信，她有爱她的丈夫，优秀的孩子，稳定的工作，幸福的家庭……
　　占尽了普通女人想要的一切。
　　她也是平凡的女人，又怎么会不幸福？
　　我们的谈话很融洽，她没有哭诉生活，没有倾诉她的相思，更没有任何不幸者的样子。甚至，对于楠的一切，她没有表现丝毫的怨天尤人，倘若一个不了解她的人，大概会觉得她无情无义。
　　可我却知道，正是因为她有情，她才没有因为爱冲破了头脑。
　　因为聪明，她才选择了一条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出路。
　　可因为她的描述，我看的出，楠是一个跟梁静一样，固执到让人恐惧的性格。
　　一旦拥有执念，一旦认定任何事情。
　　就算是让她毁灭世界，她也在所不惜。
　　她和梁静，都是玩得起的人。
　　而我和肖雨辰，是胆小的，是玩不起，输不起的人。
　　终究，我的说服任务没有完成，但是我却没有什么遗憾，凡事自己开心就好，没有必要勉强别人。
　　那本已经出版的小说只是想告诉别人，如果爱上了一个人，就算是同性，也不要放弃，紧紧抓住……
　　我没有再劝她。只是作为一个朋友聊天。
　　就那么简单，又有了一个朋友。
　　抬头，我看着湛蓝的天空，笑道：“看，没有你，我的生活依旧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