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忘记你》松音

19、康桥故人

　　宁可不曾在乎
　　宁可不曾有梦
　　宁可独自呼吸
　　呼吸下雨的空气

　　“石梅！你们学校到了！”我听见他的声音，然后睁开眼睛。顾盼窗外，在下午暖黄阳光下一种物非人亦非的感觉。校门翻新了，记得原来那种历史的感觉被现代化的金属代替了，很时尚也很陌生。主道两旁树似乎更多也更壮了，主道尽头那栋三层的老图书馆变成了很高很辉宏的大楼，大概这就是阿玄曾经给我描述过的新图书馆吧。
　　“你住哪儿？”收回窗外的视线看看黄飞，思索：我的宿舍楼还在原地吧？早知道就通知她们了，不过突然想起来，她们都已经毕业工作然后结婚了，而我还像蜗牛一样在校园里爬啊爬。
　　“应该还是老地方吧，塔楼？”我想我曾经嘱咐过阿玄帮我把东西放在原寝室的。车子一路行驶，行人有疾有缓。每一张脸孔都很年轻很陌生，我想我是真的老了。不过很庆幸，路两旁的柳树依然那么整齐飘逸，初秋的季节，有点飘零有点泛黄，不过依然浓郁。似乎越来越能理解当年徐志摩重游故地的感觉，有一点点欣喜有一点点忧伤。人总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淡薄，似乎一切都云淡风轻了，然而心底却有一种似满还空的感觉在侵染，怪怪的。
　　进宿舍楼的时候被拦住了，年轻的门卫问我是干吗的。我下意识的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然后说我住这楼的。
　　“石梅？！”听见一句似曾相识的呼声，抬起头看见曾经一起海侃过的管理员朝我走来：“阿姨好！”这个校园里终于碰到熟人了，虽然她只是一个寝室管理员也让我倍感亲切。
　　“真是你啊！石梅！我以为你毕业了呢！”老管理员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
　　“没呢！呵呵……”我摸摸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
　　“好几年没看到你了，你——”
　　“我刚从英国回来，准备答辩然后就毕业啦！”我一派自在地说。
　　“哦！好好好！真是有出息！工作签哪了？”似乎这是一个必答问题。
　　“嗯，还没定呢！这年头你也知道的……”签了北京一高校，不过不想说，所以含含糊糊地就过去了。
　　“也是！现在工作比较难找！不过你都博士毕业了应该好找的啊！”
　　“嗯，不知道呢。阿姨我先上去了啊！”我指指电梯的方向：“有空再聊？”
　　“好！好！你先忙着。”她再次拍拍我的肩膀，笑咪咪地说。
　　“你是回来答辩的啊？”黄飞拖着我的大箱子问。
　　“嗯，本来去年就该回来了，但是那边的学位没弄下来，所以就先耗着了。”我按了按电梯解释。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那边的学位？”
　　“当初申请的是那边的博士学位。”
　　“哦，现在是双博士了？”
　　“嗯，这次答辩通过了才算是。”我按着斜挎包带笑了笑。
　　走到老寝室，门开着，朗朗的笑语从里边飘出来，不知道现在的寝友会是什么人？我在心里嘀咕。不过所有的笑声都在我出现的霎那停滞了，看见一屋人都很惊讶地看着大包小包的我和黄飞。
　　“你们是？”一个穿着紫色衬衫的女孩问。
　　“你们好！我是石梅！住这屋的。”我冲她们点点头，然后看自己的老床位：连体电脑书桌上放满了吃用的东西，有点乱得没有道理。
　　“哦，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你今天来！”另一个穿着红色运动衫的女孩不好意思地走到我的桌子这边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没事！没事！”我笑着说。一阵致爱丽丝的钢琴曲在空气中蔓延开来，黄飞接起了他的手机。心里有种感觉很怪异，似乎这个世界都已经不属于我了，难道我真的在英国呆太久了？久到连黄飞的手机铃声都变了？
　　“……你别着急！我马上就过去！”黄飞把手机放下，对我说：“石梅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没事！你走吧。今天——”我盯着他有些闪烁的眼睛：“谢谢你！”
　　“嗯，不好意思，家里……改天有时间我一定请你吃饭！走了！”黄飞把最后一个箱子放进屋子。
　　“好！”我不自觉地拽紧斜挎包带笑着看他的背影在拐弯处消失。突然有一个冲动，我撇下身边的一切追了出去，电梯已经走到了一楼，我傻傻地对着紧闭的电梯门站了好一阵子，然后回到寝舍，开始和新认识的美女寝友们胡侃乱侃起来，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很能适应新环境、很善于言谈、集聪明与勇敢于一身的无知少女，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就是把手边的幸福任性地抛弃掉。

　　这是一个上弦月的夜晚，天空蔚蓝无际，月牙安静而美丽，睡在曾经熟悉的床上我竟然没有因为兴奋而失眠，是不是自己真的已经是熟女练就了一身崇辱不惊的金刚之躯？
　　我看见我穿着一身白色裙子在使劲地往上爬着黑黑的楼梯，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突然被一个东西拖住了脚踝，怎么也挣不脱，低头看见阿夏趴在地上使劲拽着我的脚不放，她在哭，我停下来了，因为我没有办法不停！
　　“求求你！把他给我吧！反正有的是人可以娶你！”
　　“我——”
　　“你根本就配不上他！你爸爸是坐牢的！”我听见有一只恼人的蜜蜂在脑子里嗡嗡直叫：坐牢！坐牢！坐牢！……
　　“我有他的孩子你没有！”
　　“什么？”我低下头抓住她的衣领：“你说什么！”
　　“我有他的孩子你没有！”孩子！我听见有人在脑袋上边笑，大声地放肆地笑！笑得我的头都要炸了。
　　“给我闭嘴！不许笑！”我抬起头冲着上方喊。看见黄飞有些扭曲的脸笑得好狰狞！
　　“黄飞！”我惊叫！
　　“没错！哈哈哈……”他一直在笑。
　　“你！孩子！”我指指他，然后指指阿夏：“孩子！阿夏！”
　　“没错！哈哈哈……”我突然间听不见笑声了，只见千万只蜜蜂在脑子里嗡嗡地飞，然后感觉自己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然后看见一地的血把我的白裙子染红了，然后我睁开了眼睛，然后我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四周蒙蒙胧胧的景物在淡淡的月光下泛着静静的陌生，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子，然后无声无息的笑了，我想我真的成了东方不败了，我想我该申请一个博后做做。孩子！我自嘲地笑笑，我永远都是个孩子，何必去挣扎着做一个母亲呢。

　　我以为我是个洒脱的人
　　人生不过是场梦
　　醒来再继续行囊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