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忘记你》松音

20、归去来

　　经年青苔成行
　　杯弓蛇影横斜之间
　　童言稚语乍惊
　　何在 何在
　　俗人俗事

　　依然还是温素斋，时间也还是初秋的傍晚时分，依然还是靠窗的位置，人也依然还是那样的人，然而我知道我的眼角已经若有若无地浮现着丝纹了。
　　“你过得好吗？”黄飞握着茶杯说。
　　“很好啊！”我晃晃杯里的露露说。
　　“嗯，那——你家里还好吧？”
　　“应该很好吧。”我不置可否地回答。
　　“应该？”黄飞把杯子放下看着我。
　　“是啊！”距离上一次回家已经是四年了。那个茶花满山的冬天……

　　下了车的我眼前特别的亮，北方铅灰色的天空、光秃秃的树干、单调的行人衣着都走远了，只见远处冒着浓浓葱茏的青山，偶或竹筏划过的绿水、一大片一大片蔓延着的黄菜花、道边格外新鲜艳丽的红茶花、色彩斑斓的车来人往，我想我在颜色的世界里迷醉了。在茶花与桂花相间的老街走着，偶尔碰到几个熟人，感觉特别的舒适惬意。
　　“我回来了——”人未到声先到，我这算不算王熙凤风格？
　　“你找谁？”门口冒出一个童稚的脑袋。
　　“我——”我找谁？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只能傻傻地站在自家门口。
　　“阿宝！谁啊？”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不知道！”嗯，我想我还不至于少小离家老大回吧，苦笑中……
　　“阿梅！”母亲走到院子里，看见了门口的我。“阿宝，这是你梅姐！”
　　“梅姐！”他就是阿宝！我差点忘了这号人的存在了，晕！亏得我每个月有打钱到老娘的账户上。
　　“阿梅快进屋！你回家也不提前跟我说。”不敢说阿，每次都搞突击，因为提前多久告诉她她就会失眠多久阿。
　　家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院子里那棵红茶花开得特别热情，桂花树冒着青苔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水井边上习惯的还是放着一个大木桶，高高的围墙长满了紫红色的三角梅，屋里屋外都干干净净的，很奇怪，母亲是一个很有耐心很洁癖的人，而我却这样粗枝大叶而且邋里邋遢。家和学校的最大区别在于：作息时间不同。早早的就躺在了床上，听着不远处江水缓缓流过的声音、远远庙里不急不缓的木鱼声还有偶或传来巷口的狗吠声，似乎一切都可以忘掉，无论是焦灼的还是欣喜的，心底只有宁静。而清晨在鸡鸣狗吠与井边汲水的声音醒来则给宁静的心灵加入了一种饱满，我想老陶应该是很羡慕我的吧。
　　站在楼上看母亲从井里汲水竟然有种幻觉，仿佛时间不曾流逝过，我还是那个跟前跟后的小屁虫，趁着母亲不小心就是一身湿嗒嗒，厨房里飘来父亲煮的早餐，之后是母亲揍我的鞭子声，因为我把干干净净的餐桌弄成了猪槽，然后是父亲把哭声满天的我圈入怀里，然后是我的抽噎声，然后是一家人的早餐。突然间明白了母亲为什么坚持着不用自来水而每天汲水的原因了。只是那样的早餐也许再不会回来，而她依然还在坚持着，死守一个也许再不会回应的信念。
　　“你这次不是从家回来的？”
　　“啊？”
　　“你这次不是从家回来的？你怎么又游神了？”黄飞摇摇头笑着说。
　　“噢，我还没回家呢。”我看着黄飞一脸的惊讶笑笑。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你问这干嘛？和你有关吗？”莫名地我的心火就冒出来了。
　　“厄——和我没关。我——我只是随便问问……”黄飞一脸的尴尬。
　　“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
　　“对了，光问我，你怎么样？这些年。”我瞥撇嘴笑着说。
　　“我很好啊。”黄飞答得很快。
　　“你——你公司越来越大了吧？”我想问他结婚了吗。
　　“还好了，凑合着过吧。”黄飞谦虚地笑笑。
　　“啊！”然后是一阵黑色的沉默，直到一阵致爱丽丝的响起。
　　“对不起！”黄飞看看手机，然后起身出去接电话了。我静静地坐着等他回来。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我们——”
　　“没事，我也正好有点事要去找我导师。”
　　“我先送你吧？”我听出了那个问号。
　　“不用了，我导师就在这附近，不麻烦你了。”我笑笑。
　　“那——”黄飞抚了抚前额的头发：“那你回去的时候注意点。”
　　“好！”出了温素斋转身朝黄飞相反的地方走了。
　　“石梅！”黄飞在身后喊了一声。
　　“啊？”我转过身看着他，我想他一定是说要送我到导师家去。
　　“安然——”黄飞的眼睛有一丝犹豫。
　　“厄？”他要说什么？
　　“安然他没了……”黄飞的声音有种慢慢消失的感觉。
　　“‘安然没了’？什么意思？”
　　“安然死了！”
　　“哦！”我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毛。
　　“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啊！”我站在那里看着黄飞的白车跑进来来往往的车群中。

　　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
　　分不清来来往往的叙事
　　你说过什么在说什么要说什么
　　一切不过是
　　归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