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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贵嫔薨玄圃对弈 ...

  •   永安宫临云殿,母妃的梓宫就停在那儿。
      父皇还未登极前,嫡妻郗氏便已故去。父皇追封其为皇后之后,便再也没有立后。至于生下皇太子的母妃,也仅是赐予以皇太子同等礼节的待遇。不过实际上,后宫位份最高的便是母妃,只是毕竟没有被封后,她的梓宫便只能停在东宫了。
      他与那人以及他们的胞弟萧续在临云殿守灵。已过了申时,女眷们都去休息了,现时也只有他们三人。在冬日里便又没有生火盆,临云殿真的是万分寒冷。
      那人着了齐衰跪在他的右前方,本勉强算健壮的那人在这些天衣不解带的侍疾后瘦了一大圈,此时在寒风中更是瘦削,仿佛一碰便要倒了。
      他示意那人的近侍魏雅,让他去取了一件素色的狐裘披在那人的肩头。那人偏了头望向他,苍白干涩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有出声,又转过头去。
      他垂了眼眸,掩去一抹失望之色。
      这时,太子妃来了。
      他其实很敬重这位嫂子。蔡氏,父蔡樽,天监七年嫁与那人,册为太子妃。那人那年不过八岁,自己却只有五岁。
      同所有的政治联姻一样,夫妻双方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能做到相敬如宾已是不易,一如他和王氏。但那人与太子妃却称得上心意相通,彼此尊重且相互倚赖,这让他不由心生嫉妒之情。
      太子妃先给他与五弟见礼,随即走上前跪在那人身边,柔声道:“太子殿下,您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臣妾命人熬了些麦粥,您好歹吃一点吧!”
      那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道:“本王没有胃口,你先退下吧!”
      “殿下……”太子妃无奈,求救似地望着他。
      他抿着唇,想劝那人吃些,却也理解那人。母妃刚逝,他与那人心情沉重,具是胃口全无。虽然知道母妃在泉下不愿见他们如此哀毁,但是,情不自禁啊。
      于是他摇了摇头。太子妃的眼眸黯淡下去,随即便起身告退了。
      后来,还是父皇下了旨意勒令那人强进饮粥,那人才勉强吃了些麦粥。只是,一直到母妃出葬,每日也只进麦粥一升。
      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母妃出葬,谥曰“穆”,葬于宁陵。墓地是那人亲自选的。
      送了母妃最后一程,他与那人步行回宫。而再过几日,他便要携妻儿回归雍州了。
      那人在前,他在后以三步之距跟随着。兜兜转转竟是进了玄圃。
      玄圃在玄武湖边,是那人命人修的从属于东宫的私家园囿。平日里,除了侍从亲信,就连太子妃也极少踏足这里。
      曾闻那人在玄圃举行游会,同当朝名士泛舟湖中。番禺侯萧轨不甘寂寞,称此时宜奏女乐。只是尽人皆知,东宫肃静,他人从未蓄过声乐。
      那人只瞥了萧轨一眼,随即轻轻浅浅的吟着左思《招隐诗》:“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让萧轨惭愧不已。
      他喜爱的,便是这样一个他。
      其实,他与那人在审美上口味差异甚大,文学观点更是不尽相同。那人色诗文质朴清新又简洁,而他则偏好 “靡丽”,行文做事不拘一格,极尽华美。那人竟也能这样包容自己。
      尽管七年前发生那样的事,尽管那人对他俨然失去信任,但在文学交流上那人仍然作为知己,同自己再三书信论讨。
      那人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寄予自己的每一封书信都被自己保存在一曾在佛前供奉多年的檀木盒里,放在枕边,闻着檀香,就仿佛那人还在身边。
      进了宣猷堂,那人径直坐在榻上。
      榻上燃了香炉,依然是檀香。榻上有棋桌,有残局,白字黑字交错,玲珑繁复。
      那人突然开口:“三弟,我们许久不曾对弈,今日就陪为兄手谈一局吧!”
      三弟?他内心忍不住苦笑。除了正式场合,那人可是一直称他为“六通”的啊!
      他敛襟行礼:“那臣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如从前很多次的对弈,他执黑子,那人执白子。在雍州那段时日,他棋力大升,如今他们可以说是棋力相当,便一下就到了夜晚还未分出胜负。
      直到近侍上了宫灯,那人才醒悟:“真是不小心,竟然已过了两个时辰了。三弟,天色已晚,便在此宿下吧!”还未等他回应,那人便吩咐近侍去收拾客房。
      他无奈叹气,只得吩咐自己的近侍去府里通报一声,便随了那人去用晚膳。
      完善很简朴,极不符合那人一国储君的身份。
      那人跪坐在主席,一言不发,只认真的用着膳。他坐在下首的席位,时不时的抬着望着那人,温馨而苦涩。
      就这样,他心不在焉地用着晚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食不下咽。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那人停箸,近侍递上漱盂和汗巾。那人收拾完毕,才开口:“三弟,慢用。为兄还有些杂务需要处理。一会儿用完膳,鲍邈之会带你去你的房间。”正在烦恼那人用的太少的他顿是一惊。
      他立起身,拱手行礼:“臣弟恭送殿下。”
      罢了,那人既要兄友弟恭,既要粉饰太平,那么他又有何理由不去配合?
      只是哥哥,有些事一旦改变,那便永远回不到过去。六通待你之心,哪怕山无棱,哪怕天地合,哪怕海枯石烂,哪怕永堕阿鼻地狱,那也是无法改变的。
      爱你,爱得深沉,爱得绝望。
      目送那人离开,回首的同时,看待地上静静地躺着一锦囊,上面绣着芝兰,精致却有些陈旧,明显不是皇家专供的绣品。
      他拾起锦囊,打开并倒出里面的东西,只两枚红豆。
      红豆又称相思子,男女相赠寄寓爱恋相思之意。
      他一把握紧这两枚红豆,内心顿生一种似于疯狂的执念。是的,他还记得,两年前,那人与那孤山尼姑分别时,那尼姑便赠了他两枚相思子!
      原来哥哥,我拥有你的人,却永远无法将她从你心中祛除,更无法在你心上刻下哪怕一丝痕迹?!
      他轻轻笑着:哥哥,是你逼我如此,是你逼我如此!
      浓浓的疲惫与哀伤涌上心间。那人遗留这个锦囊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已不想再去追究。因为,不论是哪一种,都已深深伤了他的心。
      他一夜无眠。
      第二日寅时,他便起身洗漱。卯时正,还要早朝,届时他会向父皇辞行,三日后,他便离开建康。
      正在他坐在房间看书时,门外传来声响:“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是那人来了。“晋安王起身了吗?可曾用过早膳?”清越的声音,在寒冷的清晨,显得孤寂,显得遥远。
      “回禀殿下,晋安王殿下已经起身,还未传膳。”门口的近侍回道。
      片刻沉默后,那人再次开口:“将早膳传来吧!你们都先退下。”
      他抬头,望向打开的房门口,只见那人立在那儿,正皱着眉瞧他。
      他莫名心生不悦,但还是恭敬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那人进来。烛火下,那人一身朱红色皇太子冠服,华贵惊艳中显得清朗出尘。只是,因为母妃新丧的缘故,那人几日滴水不进,最近又胃口不佳,明显瘦削了不少。
      那人上前扶起他。在那人的手扶上他胳膊的那一刻,他不禁颤了颤。
      那人开口:“六通,你我兄弟,何至于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贵嫔薨玄圃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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