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雨之城

7、第 7 章

　　第二天小妤早早走了，快到中午的时候，董浩正在办公室整理办案笔记，手机响了起来。
　　“喂，你好，是董浩吗？”电话里传来张阿姨的声音。
　　“你好，张阿姨。”董浩看看办公室，老郭已经去食堂吃饭去了。
　　“你能出来一下？阿姨想跟你吃个中午饭，就在你们警队附近。”张阿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哦，好吧，您在哪里？”董浩看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了。
　　张阿姨说了附近一下咖啡馆的名字，董浩知道。
　　走进咖啡馆的门，董浩就看见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上坐着的张阿姨，没说什么，董浩直接坐到了张阿姨对面，服务生上来，张阿姨点了个厨师沙拉，董浩点了个黑椒牛柳炒意粉。
　　“董浩，昨天小妤是在你那里过的夜？”服务生刚拿单走开，张阿姨便语气略带急躁的问董浩。
　　“是啊，当时天晚了，小妤不肯回家，又不肯去肖湘家。她自己说要去酒店开房，我觉得不放心，只好带她去了我那里。”董浩回答。
　　“你们……”张阿姨眉头紧皱着，想要问什么，却没有问出口，只是用一种质疑的目光看着董浩。
　　“我们没什么，小妤上午回学校上学去了。小妤是个好女孩，我当自己是她哥哥，我会照顾好她的。”董浩明白张阿姨的意思，虽然确实没有发生什么，毕竟还是感到有些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但此时此刻也只能这么说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张阿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身体和表情同时放松了，靠到了沙发上。
　　“张阿姨，你怎么知道小妤昨晚不在肖湘家的？”董浩有点明知故问的问道。
　　“呵呵，董浩，我理解你的心情，虽说这不关你的事，可毕竟你都牵扯进来了，你关心我们家，关心老郭和小妤，我很感激，真的。是肖湘爸爸早上跟我通了电话，我知道小妤没在她家，想来就是跟你在一起了。谢谢你，董浩，帮我照顾小妤，真的谢谢你。”张阿姨语气轻松了不少。
　　短暂的沉默，服务生端上来了沙拉，很快又端来了意粉。
　　吃了点东西之后，张阿姨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放下叉子，对着董浩说：“董浩，我想跟你说说阿姨的事情，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没人说，我也很想有个人能听我说说心里话。既然老天爷决定你牵扯了进来，那不妨阿姨就跟你说说吧，象朋友聊天那样说说心里话，行吗？”
　　“行，张阿姨，我想你也是有苦衷的吧，你愿意说就说吧。”董浩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也真想知道张阿姨到底和肖湘爸爸是怎么回事，最好是一场误会，那样大家就都能回到原来生活的轨道上继续了。
　　“我……是和肖湘的爸爸有那种关系。”张阿姨开口就打消了董浩的幻想。
　　张阿姨双手握着水杯的下端，不自觉的转着水杯，眼睛并不看董浩，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着：“我是爱着小妤和老郭的，我不想拆散我们这个快乐的家，真的。老郭虽然没什么成就，但是居家过日子不靠有多大的成就，我们三个稳定平安就行了。老郭对我好，我知道的，我从来没想过不和老郭过日子的。”张阿姨语气平和的说着。
　　“可是，肖湘爸爸不是要闹离婚吗？”董浩问了一句。
　　“是的，他是要离婚，不过他可不是要和我结婚，我也不会去和他结婚的。”张阿姨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们虽然有这种关系，他要离婚可不是为了我，他是要娶他的小蜜，我只能算是他的一个情人。他的小蜜跟他也有两年多了，小蜜才二十多岁，是要名分的，不象我，不求物质和名分。”
　　“哦，那你知道他有小蜜，你还跟他……有关系？”董浩不解的问，斟酌着选了个不那么直白的字眼。
　　“呵呵，我可不在乎他有没有小蜜，有没有别的情人。阿姨虽然老了，可思想可不落伍，他有别的情人小蜜才好呢，就不会来拆散我的家庭了。”张阿姨轻轻笑了下，又转为神色凝重的说道：“我和肖湘爸爸认识有四年多了，最早是因为我们去参加学校的家长会。彼此交谈了几句，感觉还挺聊得来，加上女儿们是好朋友，自然就亲近些，慢慢就熟了，慢慢就……”张阿姨叹了口气，望着董浩。
　　“那你也很爱他吗？象爱我师傅一样的？”董浩听得有些头大，温柔贤惠的张阿姨此刻像个陌生人一样，从张阿姨嘴里说出来的话，董浩没有足够的阅历去理解。
　　“那不一样的，不是一个概念。我和老郭是一种亲情，和肖湘爸爸，只是一种激情，谈不上爱，也谈不上不爱。董浩，等你以后年纪大了，结婚生子，生活稳定，你就可能会了解阿姨的心情了。老郭是个好丈夫，好男人，阿姨很爱他的，阿姨应该知足，可是，阿姨又很贪心的，贪心就会犯错。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各色尸体，枯燥的报告，回家是千篇一律的饭菜，毫无新意的生活，年年月月下来，我感到厌倦，彻底的厌倦，可老百姓的日子，千家万户都是这样过的，我也没什么好抱怨。遇到肖湘爸爸以后，他总会变着法的让我开心，送些小礼物给我，起初我并没当回事，慢慢就喜欢上了被人宠爱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象在跟谁在谈恋爱的感觉。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他也不瞒我，我只是他的一个情人而已，我不在乎，我只要恋爱的感觉，并不要跟他过日子，过日子还是跟老郭好，心里踏实。”张阿姨神色平和的说着，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董浩无语。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张阿姨好像在问董浩，又好像自言自语的说。“你小时候一定是有理想的，对吗董浩？人人都有理想。”
　　“我小时候想当解放军，觉得穿着军装保卫祖国是最光荣神圣的事。后来长大些了，想当科学家，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再后来是希望能考个好大学，分配个好专业。现在是希望能工作稳定下来，多发点工资。”董浩带着略显心酸的语气回答。
　　“是的，人越大，理想就越现实，越看重眼前，其实已经不是理想了，是欲望。小时候的理想要用一生去等待实现，成人后的欲望很快就可以满足，等到老了的时候，多活几天就是最大的愿望了。”张阿姨平静的说着。
　　“那么您有什么理想呢？或者说欲望。”董浩问张阿姨。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不要被老郭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郭迟早会知道的，我明白这个道理。”
　　“那您又为什么做这些事情呢？”董浩说出口，意识到兜了个圈子，问回了开头的问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飞蛾扑火，玩火自焚，自作自受。阿姨不是个坏人，肖湘爸爸也不是坏人。你知道吗，肖湘妈妈下岗在家之后，脾气不好，肖湘爸爸一开始事业也不顺利，在外受气，在家还得处处忍让着老婆。后来他事业有了起色了，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多，肖湘妈妈就怀疑他在外乱搞。起初肖湘爸爸还跟她理论，后来干脆真的找了情人，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迫不得已的发生了。人生啊，真的很难把握。人生很长，漫漫几十年；人生很短，也就几十年。很多我小时候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一样，可转眼，我已经四十岁了，再一转眼，我就要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你觉得阿姨无耻也好，阿姨就是这样想的，趁着年轻能动，要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即时行乐！”
　　“那……,”董浩本来想说：如果小妤也象你这样及时享乐，你会觉得如何？想了想，还是不要太伤张阿姨的面子，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师傅不公平吗？”董浩想了想，问张阿姨。
　　“当然，这对他很不公平，可我和他的心是在一起的，我们都爱这个家，都希望平安生活下去，彼此依靠着直到终老，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是真心话。但是人生苦短，白驹过隙啊！今天的我，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在这世上，还能不能这样身体健康的跟你说话。阿姨是法医，飞来横祸的事情见得多了，不要以为时间很长，生命很脆弱的，说没就没了。再说了，如果有人愿意跟老郭也来一段婚外情，我不反对，只要他不忘记家庭的责任就行，把我们娘两个放在心上就行。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时间地点人物合适的话，都是禁不住诱惑的，包括老郭，包括你董浩。”
　　董浩想反驳，想起昨晚和小妤在一起的情景，一时心虚，唯有撇撇嘴。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阿姨很无耻？没什么，我理解你的想法。”张阿姨自嘲的笑笑。董浩挠挠头。
　　“我不是为自己辩解。人有很多天性的东西，比如生下来会吃奶，不用人教，比如男孩愿意跟女孩玩，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是天性使然。很多天性的东西，不应该被加以好还是坏、善良还是丑恶的定义，自己喜欢做就好，就象有人爱吃酸的，有人爱吃甜的，这些天性本身是没有好坏之分的，性也是一样，只是因为性和婚姻联系在了一起，按照世俗的道德标准去划分，才有了好坏善恶的区别，其实性就是性，是一种天性的行为而已，不该掺杂太多的关联因素。而且道德标准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比如以前寡妇改嫁，是让人看不起的，而如今社会，寡妇守节又成了迂腐封建的行为。其实凡事有两面，对于你来说的好，对别人未必就是好，如果善于换位思考，你能更理解阿姨想表达的意思的。”见董浩茫茫然的样子，张阿姨停下了话头。
　　“跟你说了这些，谢谢你，董浩，阿姨心里畅快多了。阿姨还要请你帮忙劝劝小妤，让她不要跟老郭说，我以后保证不和肖湘爸爸来往了，我要这个家，好吗？”
　　“放心吧张阿姨，小妤不会和老郭说的，小妤也爱你的，只是……,对她解释下，我相信她是会相信的，我们不对她说这些，我们就说你和肖湘爸爸是偶尔遇到的，这件事只是个误会，好吗？”
　　“可是，你们看到我们牵手了，不是吗？”张阿姨脸上有了少许红晕。
　　“这个倒是真不好解释，怎么说呢？”董浩挠头。
　　“就这样吧，到时候再说，也许她不会追问这些吧。”张阿姨狡猾的笑了下。
　　“也只能这样了，含糊过去吧。或许她们没看见呢。”董浩也想不出怎么解释。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你带小妤来我家附近的那个火锅饭店，知道不？”张阿姨对董浩说。
　　“我知道。”董浩感觉轻松了，这件事情最好能就此结束。董浩开始大口扒起已经凉了的意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