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雨之城

4、第 4 章

　　周一上午，例行的小组碰头会开过，组长交代了一些局里通知和组里的共同任务之后，老郭和董浩坐着一辆警用吉普车来到明光小区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之前接到街道派出所的电话，说卞小英的亲人已经从老家赶来了，请刑警队的办案刑警来一起了解一些情况。
　　卞小英的父亲和一个表哥坐了一夜的汽车，是星期天上午赶到的。经过了最初的伤痛嚎哭之后，精神显得有些萎靡，董浩两个人在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走进房间，看到老卞头虽然已经没有再大声哭泣，但黯然空洞的眼神，仍然让人能感受到丧失至亲的那种绝望。
　　派出所的民警介绍了老郭二人的身份后，老卞头只是从沙发里站起身，面无表情的冲二人点点头，就又窝了回去。表哥给两个人倒了热水，客气了几句之后，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经过短暂的近乎尴尬的平静，老郭开始单刀直入的问他们一些问题。
　　“卞小英最近一次跟你们联系是什么时候？”老郭示意董浩开始记录。
　　“小英啊……,我苦命的孩儿啊……”老卞头垂下了有些花白的头，双手抱着脑袋，蜷缩在沙发一角，上身因为抑制着痛苦而颤抖起来，右脚跟有些神经质的在地上不停的点着，仿佛临死的鱼儿在抽搐一般。
　　眼看不是事儿，表哥操着一口乡下土话开始劝老卞头：“姨夫，警察同志问咱话嘞，有啥儿嫩就跟警察同志说，哭也么啥用。等警察同志破了案，给小英报了仇，咱还得好好过日子不是？”
　　老卞头硬撑着抬起头来，又用手擤了一把鼻涕，想要甩在地板上，又反应过来，蹒跚着走进了洗手间，洗了手又洗了脸，才又重新窝在沙发上半抬着头，眼睛望着床单，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小英过了年就来了省城，孩儿刚毕业么两年哪，平时也么咋联系，就是说工作忙。要说最近一次联系，是前儿俩礼拜吧！小英给俺们村王亮家打了个电话，捎话给俺们家里说一切都好，不用惦记。”
　　老郭问道：“那有没有特别的提到什么事情什么人呢？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话？”
　　老卞头抬头看看天花板，眨巴着眼睛回忆了一会，摇摇头，对着老郭说：“么有啥特别的，话是王梅传给俺家的，不是俺们接的电话。”
　　“王梅是什么人。”老郭问道。
　　“王梅是啥人？”老卞头一时卡住了话头，好象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简单却又显得难以确切回答的问题。
　　“王梅是王亮的妹妹，都是俺们村的，跟小英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表哥自告奋勇的说道，看老郭把目光转过来看着他，又讪讪的住了口。
　　“哦，平时他们联系很多吗？”老郭问表哥。
　　“好像也不是很多吧，王家安的有电话，小英有事一般都是打给她家，再让王梅捎话给俺叔姨夫家。她们三个是一块长大的朋友，从小就可好，王家有钱，俺姨夫家是种地的，么有啥钱，小英上大学的学费还是跟王家借的嘞。本来打算上几年班挣些钱，再找个人家嫁了算了，可么曾想出个这事儿。”表哥总算找到个可以顺理开口的机会，自己只管痛快的说着，配合上两手一摊的动作，灵活生动的面部表情，可以想见表哥平时也是个话多的人。
　　提起了小英，老卞头眼圈里慢慢又有些眼泪泛出来。
　　老郭又问了几句，见也问不出什么有破案价值的线索，示意董浩准备离开了，董浩收起笔记本。说了几句安慰老卞头的话，又跟派出所的民警交代了几句，两个人离开了小旅馆。

　　吃过午饭之后，老郭开着车来到市区一座半旧的办公大楼前，把车停在楼前，老郭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又按下防盗器的开关，墨绿色的三菱警车发出‘BIU’的一声，四角的黄灯同时闪了一下。
　　董浩开着玩笑说：“师傅，难道咱警车还怕丢不成？”
　　老郭哈哈一笑说：“警车就没人敢偷？这年头，恐怕只有航天飞机没人去偷了。连萝卜干都有人偷，没什么不丢的了。”
　　老郭几天前按照董浩的要求买了10个萝卜，切成了条在阳台上晒。阳台不是很通风，萝卜条就有点发粘了，周六天气好，老郭就拿去楼顶晒，等晚上想起来去收的时候，发现萝卜干被人偷了一半，老郭气得大骂，倒不是为了几个萝卜的钱，而是还得再买萝卜花功夫接着晒。
　　老郭提起这事儿，董浩也跟着无奈的摇摇头，贼还真是不分贵贱，什么都偷。

　　坐电梯来到八层，卞小英生前工作的贸易公司就到了，前台小姐知道了二人的身份后，领着二人穿过办公区，来到经理办公室，又为他们倒了茶，关上房门出去了。

　　约莫四十岁左右，有点发福的罗经理在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客气的和两个人握了手，又递给两个人各一张名片，待各自落座后主动说道：“两位警官辛苦，我们也知道了卞小英的事情，说实话谁也不想摊上这种事，可既然摊上了，那也是没办法。小英在我这里快两年了，是个好员工，听说她家里挺穷的，我给她的工资可也不低，要不她也不会一直在我这里干。要是能联系上她家里人，我们公司也会有点表示，算是抚恤一下吧，我们公司也不大，实力有限。您二位有什么要了解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这罗经理就是个混迹商场的老油条，主动热情的态度让人感觉非常和善。
　　老郭开口道：“我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为了案子来了解一下基本的情况，看看有没有能帮助破案的线索，罗经理这么配合，我代表警队表示感谢。我们看看死者生前工作生活的地方，也是为了破案，争取早日给死者亲属一个交代吧。”
　　罗经理边点头称是，边问道：“具体我们需要提供什么资料呢？”
　　老郭说：“这样吧，我们也不多浪费你们的时间，就找平时和死者关系比较近的同事聊聊吧，您这儿有会议室吗，我们去那里问吧，不影响您工作。”
　　“哪里哪里，配合警队工作，是我们应尽的义务。”罗经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口喊前台过来开会议室的门。会议室在办公区另一面，整个公司也就十来个人的样子，看到经理出来了，正在办公的雇员们都低头做勤勉工作的样子，时时悄悄抬头看看两个警察，脸上都是一种紧张又带有兴奋的好奇神色，毕竟是曾经和他们一起工作的人离去了，心有感伤之余，毕竟多了些闲时的谈资。

　　一个面色苍白，头发杂乱的年轻人走进会议室，自我介绍说是这家公司的网管，姓李。据前面的员工说，他和卞小英谈过一阵朋友，可能是因为和死者有这个关系，神情显得颇为紧张，坐下之后眼睛不定的四处看着，双手在破旧的牛仔裤上不停的摩挲着。老郭眼神坚定的盯着他，据说心里有鬼的人是禁不住警察这样盯的。在经过大概一分钟难熬的沉默之后，老郭松开了眼神，问道：“你和卞小英谈过朋友？”
　　听到老郭问话，不知把眼神放向何处的小李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解脱一般的说道：“那是快两年前的事情了，小英刚来公司没多久，我看她有些困难，就常常帮帮她，处了一阵儿，彼此感觉不合适，就分手了。”
　　“一阵儿？一阵儿是多久？”老郭盘问细节。
　　“也就两个月吧，没多久。”小李语气有点轻松了，开口说话让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哦，那你们到什么程度？彼此了解深吗？”老郭继续问。
　　“也没什么程度，两个月能到什么程度？平时就是一起在公司工作，出去吃过两次饭，仅此而已。”小李用自嘲的口吻回答，眼睛偷偷的望着老郭，看到老郭看他，又赶紧低头。
　　老郭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说说你对死者的看法。”董浩已经记录了前面几个同事对卞小英的印象：平时寡言少语的，遇事却很热心，乐于帮助别人，工作负责，生活节俭等等，并没什么特别让人觉得与众不同的地方。
　　“小英是个好姑娘，虽说我们没谈成朋友，她对我还是挺好的，比一般同事好些。工作上也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她孝顺，挣钱给家里还债，她跟我说过一次，因为她上学，家里欠了村里人的债，她生活特别简朴，不乱花钱，真的，她是个好姑娘。”小李认真的说着。老郭和董浩交换了一下眼神，小英表哥提起过欠债的事情。
　　“据你所知，她平时跟什么人有交往吗？会带什么人回住的地方吗？”老郭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问，眼睛却牢牢的盯着小李的一举一动，再细微的眼神变化也逃不过老郭的侦察。
　　小李的神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快速的瞟了老郭一眼，老郭保持着之前的神色，仿佛没有发觉小李的变化。
　　“我跟她交往的时间也不长，关系不是很亲密，有一次我们一起吃完晚饭，我想送她回家，她没同意。她应该不会带外人回住的地方吧，她不是随便的女孩儿。”小李稍微有些脸红的说。
　　“哦？那她平时出差的时候多吗？”老郭继续问道。
　　“出差？据我所知她们做销售的很少出差，几乎没出过差。我们这间贸易公司做的产品是在市内销售的，根本没有外地的客户，不用出差。倒是做采购的要不时的出差去外地供应商那里看货订货什么的。”小李抿抿嘴唇，用淡定的口气说着。
　　老郭和董浩交换了一下眼神，据卞小英的邻居们反应，她有时会夜不归宿的，有时一天，有时几天不回去住，看来这是个线索。但是之前的同事提起过，卞小英下班之后跟同事几乎没什么交往，这个线索也不好突破。
　　“好吧，就谈到这里，要是你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想起来，可以随时跟我们联系。”老郭没再问什么问题之后，董浩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递给小李，小李小心的折叠好，放进贴身的衬衣口袋里。
　　经过一个下午，和卞小英的其他同事聊过之后，也没什么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老郭和董浩和大家告别之后，罗经理把他们送到电梯里，挥手告别。
　　坐在警车里，董浩对老郭说：“这个小李，应该有些情况没跟我们说吧，我的直觉。”
　　老郭意味深长的看看董浩，发动了车子，说道：“等等吧，或许他会主动跟我们联系的。”三菱越野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在街道上急速转了个弯，驶向警队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