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雨之城

14、第 14 章

　　给王亮看了病之后，王顺生带着王亮和老宋的老伴儿，回了白水县城之后抓了药，又请老宋和老伴儿吃了顿饭，当天傍晚赶回了白里家中。每付药才五十块钱，王顺生先抓了十二付两个疗程的让王亮吃吃看，等有了效果再继续吃，就是一年天天吃，王顺生也花得起这个钱。

　　日子一天天流水般流淌过去，不知不觉的，天气寒冷了起来，几场冬雪之后，大地仿佛盖上了厚厚的棉衣睡着了，远处的田野、近处的房舍，都是一色的暗白，平时经常聚在村里井边树下的大人孩子们，都因为寒冷的天气躲在了家里。缺少了出门活动的人们，本就乏味的农村里愈加显得沉闷枯燥。但是生活如同天气一样，不可能总是一模一样的，总有阴晴变化，冬天之后，自然就会到了春天。元旦的这天，在家里猫冬久了的大人们，趁着天气晴好，随着孩子们喧闹的脚步纷纷走出家门，互相串串门，拉拉家常，沉寂许久的乡村又热闹起来。

　　王顺生家的铺子依旧是生意兴隆，一年到头，再加上过两个月就是春节，城里的汽车在公路上穿梭来往，比平时愈加多了起来。村里村外的农机具，也趁着有闲时间送来修理维护，老宋和几个伙计一天到晚，忙得屁滚尿流。元旦这天，铺子里放一天假，头天晚上回了县城的老宋，带着儿子一大早九点多就来了王家作客。

　　王亮坐在自己屋子的窗前，透过玻璃上朦胧的霜花看着院子里。刚才墙外的那棵老槐树上有个不知是喜鹊还是乌鸦的鸟，站在树枝上嘎嘎的叫，王亮觉得很有趣，眼定定的看了半天了，老宋和儿子进院，把那鸟给惊走了，王亮轻轻叹口气，又专心致志的盯着王顺生老两口的房门看。

　　王梅此时还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觉，见年累月的在铺子里忙活，难得休息下睡个舒服觉，平时除了忙活铺子里的生意，还要帮妈妈忙忙做饭打扫卫生的活计，爸爸是个甩手掌柜，再闲也不肯帮妈妈做做家里的家务，说是婆娘们的活就得婆娘们干。晚上还得记得陪着哥哥说说话聊聊天，看着哥哥安静的入睡，王梅的心才能在一天里彻底休息下。

　　自打爸爸去带哥哥看了病，妈妈就开始给哥哥熬药，需要吃药的时候，妈妈在晚上开始熬，然后王梅在早上亲手端给哥哥，哄着哥哥慢慢喝下去，中药味道苦，王梅给哥哥端药之后，会顺便给哥哥倒一杯水送药，久而久之，王梅每天早上习惯性的都会给哥哥倒杯水在床头，王亮也习惯了早上起来就喝一杯水。
　　喝了这几个月的药了，也没见大的起色，就是前一阵子有天晚上哥哥做梦把隔壁的她喊醒了，以前哥哥睡觉很老实的，从没半夜喊叫过。惊醒了的王梅跑到哥哥房间，只见哥哥又睡熟了，王梅放了心，摸了摸哥哥的额头，又替哥哥盖好被子，在哥哥床边坐了一会才回去。爸妈的房间始终黑着，他们隔的远，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睡得正香的王梅，忽然感到房门打开了，一阵冷空气涌进来，她迷糊着睁开眼睛，看见妈妈站在窗前，替她拿来一碗稀饭和一个馍馍，还有一个咸鸭蛋，那肯定是早饭时就给她留下的。王梅嘟囔了一句，转身朝床里打算继续睡，妈妈开腔道：“梅梅啊，快起来，洗脸吃饭，妈给你去打水，快起来。”说完拿起脸盆去了院里井前压水，随即端着回来屋里，又兑好热水，来到床前再次叫：“梅梅啊，快起来，家里来客人了，你爹叫你快去呢，再不起来，你爹可要生气了。”
　　王梅嘟囔着：“来客人关我什么事儿啊？我不去。”嘴里虽这么说着，王梅还是不情愿的开始起床穿衣，洗脸刷牙，然后坐在桌前吃饭。王顺生虽说现在宠爱王梅，可要是他真生了气，也有王梅好受的。王顺生是村里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就算王梅这么能帮家里，她心里也知道，要是哥哥好好的没病，王顺生可不会象现在这样对她好。
　　王梅咬了一口馍馍，灌下两口粥，问妈妈：“什么客人啊，干嘛要我去见？”
　　妈妈说道：“老宋来了，带着他儿子。”
　　“老宋？老宋还算客人？”王梅有些迷惑。
　　“别罗嗦了，你爹叫你去就去，快点吃了过来吧啊。”妈妈扭身出屋了。
　　王梅吃了饭，把碗筷在院里洗了，又拿到爸妈卧房旁边的饭屋里摆好，洗了手，才慢吞吞的挑开爸妈门口的布帘进去。屋子里已经是满屋烟雾，老宋和王顺生两杆大烟枪把屋里抽得呛人，看见王梅进来，王顺生热情的叫着：“来吧闺女，别放帘子了，敞开，透透气。”
　　老宋不好意思的把手里快要抽完的烟紧吸一口，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王顺生依然慢悠悠的抽着。王梅把帘子高高的挑起来，把一角斜挂在门框边的钉子上，这才进了屋，对着王顺生说了一句：“爹，你少抽点吧，呛死人了。”王顺生白了她一眼，嘿嘿笑了一声，指指一个坐在桌子旁边的年轻人说道：“这是你老宋大叔的孩子，今天来看看咱们。这是我闺女王梅。”王顺生后半句是对老宋儿子说的。

　　王梅坐在炕沿，低着头，然后才扭头看看老宋的儿子：笔直的坐着，一身黑色西服，皮鞋锃亮，头发是板寸，显得相当干净利落。王梅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着炕沿，眉头皱皱的。
　　老宋冲着儿子说：“文斌，这是老王大叔的闺女，打个招呼，认识认识吧。”
　　宋文斌站了起来，冲着王梅的方向打着招呼：“你好，王梅。”
　　王梅连忙站到地下，抬头冲宋文斌礼貌性的笑了下，然后又坐了下来。
　　老宋对王梅说道：“你宋叔家文斌在省城工作，这不趁着元旦来家看看我和他娘，顺便来看看他王叔王婶。俺家文斌是个不错的孩儿，就是年纪大了没个亲事，我跟你婶着急呢～。”
　　王顺生看老宋兜了半天不肯挑明，咳嗽一声，搭腔道：“梅梅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过了年都要二十三了，我和你宋叔的意思，看看你们两个要是没啥说的，就把这头亲事定下来，你们也没个时间象城里人一样谈什么恋爱，我看就挺合适．．．．．．”
　　王顺生话还没说完，就看王梅猛地站了起来，说：“谁合适谁谈，我不谈。”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看到王梅这么不给面子，王顺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冲着王梅吼了一声：“你咋了？晴天白日的睡了这半天才起来，不像话！反了你了还？”
　　老伴儿赶紧上前劝：“她爹你少说两句吧，孩子累了，走吧王梅，跟妈去做饭吧。”
　　王顺生犹自嘴里嚷嚷着：“都是你这老婆子惯的，不像话。她宋叔你别见怪，孩子脸嫩。文斌啊，喝水，喝水。”

　　厨房里，母女两个忙活着，王梅问妈妈：“妈，爸爸咋突然弄这么个事呢？”
　　娘叹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你爹啥事也不会跟我商量。不过你别说，这小伙子挺不错的，你宋叔家的孩子，错不了！”
　　王梅嗔道：“什么不错啊，爱跟谁跟谁，别来惹我。”
　　娘叹气道：“你这孩子，又来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以前别人跟娘说的几个小伙儿，你都说不行，现在你宋叔的儿子，比以前的都强，人家还在省城上班呢，当经理呢，我看挺好。”
　　“你看挺好那你～”王梅随即住了口，被娘轻轻拍了一巴掌在后脑勺。“别说省城了当经理了，就是美国当总理，我也看不上。”
　　“净说傻话，这孩子，美国那不叫总理，叫总统，娘知道呢。你哥哥如今这个样子，当初应了卞家的婚事多好，好歹也算是有门亲事，如今，唉～，你这闺女又这个样子，家里有钱又怎么样，宁肯你们都好好的吧，娘受苦挨穷也情愿啊。”说着就要抹眼泪。
　　“行了啊娘，老说这些烦不烦啊，就算应承了小英的亲事，难道人家现在还肯嫁给我哥不成？当初要是应下了，如今就得是鸡飞蛋打。”王梅不耐烦的说着。

　　勉强着自己和大伙儿一起吃罢午饭，王梅就去了厨房帮妈妈收拾碗筷盘碟的，老宋对着儿子说：“你去帮帮忙，别光坐着。”
　　王顺生说：“对，文斌去帮帮忙干活，累不着你。”出来站在门口对着老伴儿说：“老婆子，你歇歇，让年轻人干活。”
　　宋文斌进了厨房，王梅无可闪避，只好瞪着双眼睛狠狠的洗涮着。文斌抱着肩膀靠在碗柜旁边看着王梅，扑哧笑了起来。王梅心里说：这人浪着呢，什么玩意儿。
　　文斌见王梅不理他，提着嗓子拿腔拿调的说道：“久闻王家大小姐是个女中豪杰，今日见面，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啊，佩服佩服！”
　　王梅看看文斌，嘴角撇了一下没应声，低头继续洗涮。
　　见了王梅这个反应，文斌说道：“算了，俺也不自讨没趣了，小英问你好呢，让我给你带好。”
　　“啥？小英？卞小英？”王梅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YES，是的。”文斌调皮的冲王梅眨眨眼。
　　“咋回事吗？你认识小英。”王梅好奇的问。
　　“不但认识，还很熟呢，她经常给我讲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呢。”文斌笑呵呵的说着。
　　“你们是啥关系？男女朋友？”王梅猜到了。
　　“是的。”文斌小心的看看外面“不过我没跟俺家里人说，她也没跟她家里人说呢。小英说你家是她家的债主，要把钱还上才好跟家里说我俩的亲事。”
　　“还钱？小英才毕业一年多，她咋能还上钱呢？”王梅有些替小英担心。
　　“不光是小英，不是还有我吗？！我可工作好些年了，攒了些钱，想给小英还钱，她又不肯要，一定要自己挣钱还你家的债，我说借给她也不肯。我可着急呢，等她还了债，俺可要三十多岁了呢。”文斌不无担心的说。
　　“那你跟小英好，咋还来俺家弄相亲这事？看我不回头告诉小英。”王梅松了一口气，开始笑嘻嘻的刁难文斌。
　　“你可别跟小英瞎说啊。俺爹说带我来你家相亲，俺不同意，可拗不过俺爹。另外俺想早晚也得来你们村看看，就来了，另外俺今天还真有事要找你帮忙呢，不过可不是相亲。”文斌生怕王梅对小英乱说，引起误会，杀鸡抹脖一般的解释了起来。
　　“看把你急的，俺不会对小英瞎说的。你找俺能有啥事啊，你说说？”王梅大方的说着。
　　“是这，俺今天带了四万块钱来，帮小英她家还债，你就帮你爹收下，行不？小英那边，俺自己跟小英说。等俺和俺爹走了，过两天我回了省城，你再跟你爹说。然后再请你爹跟俺爹说说俺和小英的事情，你看中不？小英她家那边就先不说了，等我回去问问小英的意见。”
　　“你怕你爹不同意你们的亲事？”王梅问道。
　　“是啊，小英家是困难些。不过俺把事情做下了，他们不应也得应了。我想有我和小英在，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农村里，只要不欠债，花钱的地方也不多，过过舒心日子还是没什么困难的。不象省城那些大城市，挣钱虽多，处处要花钱。等我和小英成了亲，攒上些钱，将来也来你们村养老，跟你们做乡亲。”文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畅想，罗嗦的说了几句。
　　“别美了，你以为农村人那么容易当的？以前是大家喊着往城里跑，现在是城里人往乡下跑，俺们农村还不收呢。当个农村人，自己种粮食，自己种菜，饿了吃白面，渴了喝井水，住房有宅基地，现在农村户口可比城里户口值钱呢。”王梅得意的说着。
　　“就是就是，俺就可想当个农村人，养猪养鸡养鸭，悠闲自在的，还不是一辈子？何苦去城里遭罪受累。”文斌不无感慨的说。
　　“那你还往省城跑，县城还没有个你上班的地方？”王梅调侃起来。
　　“得得得，不说这了，再说起来就说不完了，咱赶快去屋里陪老人坐坐吧。”文斌一边帮手摆碗碟，一边递给王梅一块擦手的毛巾。

　　王顺生和老宋正在房间里聊天喝茶，王梅妈妈在一边倒水，做活计。看见王梅和文斌两个人亲亲热热的走进来，脸上都笑盈盈的，王顺生和老宋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的都笑了。老宋心想：“总算事情顺利，结了一门好亲家。”王顺生得意的思量着：“这死妮子还是的，我还不信年纪大了不想亲事！”

　　文斌跟王顺生打了招呼，又跟老宋聊了几句，然后开口道：“我想出去走走，王梅跟我一起去。”王梅大大方方的说：“走，我陪你去村里转转。”王顺生和老宋牙花子都笑得露了出来，王梅妈妈紧嘱咐说：“穿上点衣裳，外面冷。”文斌拿起随身的包，等着王梅穿好衣裳，来到院子里。
　　王顺生和老宋不禁一起站起身来，从窗户往外望去，之间两个人在院里说了几句什么，相跟着进了王梅的屋子，还冲这边望了望，老宋和王顺生赶紧坐下，装作没事一样，心里都不禁嘀咕：这年轻人发展的也太快了些！
　　还好没两分钟，就听到两个人跟王梅妈妈道别，一起出了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