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雨之城

13、第 13 章

　　这天吃罢午饭，老宋慢慢踱出王家的院子，在大门口跟王顺生蹲在了一起，从口袋里掏出棵烟点上，跟王顺生照例拉拉饭后家常。
　　“老王啊，我心里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下，你看中不？”老宋向来话不多，有话都是直接说。
　　“啥事啊？你得说出来我才能看中不中啊，有话只管说，咱哥俩还外道啥。”王顺生咳嗽一声，吐了一口痰在台阶边的土地上。
　　“是个这，我老伴儿前几天跟我提起来，我家那小子年纪也不小了，总是不着急找对象，我们两口急啊。老伴儿说，看看咱家那闺女能行不？要是你老哥同意，咱们安排见见面，中不？”老宋把酝酿了好几天的话慢慢说出来。
　　“哦～”王顺生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俺家那小子今年二十七了，在省城工作，在一个公司里当啥子经理，早年是个大专生，自己又学了个本科文凭。俺家小子他姐姐嫁到了外省，如今难得回来一次。小子又在省城，也是不着家的货。我寻思给他找个咱附近的媳妇，将来他还能照顾照顾俺们老两口，来往媳妇家也方便。”老宋看着王顺生阴晴不定的脸说着。
　　“说的是，说的是。等我跟老伴儿商量商量，给你个准回话，你看中不？”王顺生说道。
　　“老王啊，咱们一个瓢里吃食这好几年了，我知道这个家是你做主嘞，你就给个准话吧，行就行，不行也没什么，就当我没说这话行不？”老宋有些着急起来。
　　“你看看你别着急啊，这孩儿的终身大事，哪能这几句话就定了？我自己是没啥说的了，你老宋的孩子，那是错不了的，真的，我没意见，关键还得孩子们自己愿意是不？如今孩儿们大了，咱当老人的做不了他们的主啦。你老宋说是不是？”
　　王顺生觉得跟老宋做个亲家也还真不错，以前怎么没想到呢？两家做了亲家，那铺子的生意可就一直有保证了，再说老宋为人真不错，王梅不会吃亏的，就说将来结了婚，王梅也不能撂了生意去县城当闲人吧，老宋家小子回来，不如一起在铺子里干，将来整大了，开个厂也是可能的。王顺生早就想把铺子生意扩大了，苦于一直没有帮手。想定了，王顺生拍拍老宋的肩膀说：“你看看吧，哪天让你小子来相看相看，让孩儿们自己决定，成了自然好，不成也不怨咱们老家伙。”
　　“行，那行着嘞，我趁有空的时候就给小子打电话让他回家来，就说他妈病了，要不他也没空闲回来，嘿嘿～”老宋高兴的笑着。
　　看着王顺生端着个大碗要起身，老宋忙拉住他的胳膊，跟王顺生说道：“另外我还有个事情，是关于咱家王亮这孩儿的。”
　　王顺生眼睛睁大了说：“啥事情？他能有啥事情？”
　　老宋徐徐说道：“你看咱这孩儿年纪轻轻的，得了这个病，怪可惜的。是个这，我家老伴儿你大妹子，前一阵子回乡下老家，跟人说起孩儿这个病，人家说她村里那个老中医，专治疑难杂症呢，那医术可是祖传的，轻易不出门来看病，都是人家上门去看，一年那钞票赚得可是多呢，象印钞机一样。我老伴儿去问了老中医，跟他说起孩儿这个病，人家说了，这病不是天生带来的，也不是神经受损了，纯属精神问题，能有几成把握看好呢。”
　　“真的？！你可不是唬俺们吧？！”王顺生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又马上站了起来，半躬着腰，双手按在老宋肩膀上紧紧掐住了问。
　　“你看你这老王头，俺闲的没事干，唬你做啥呢。不过人家说得看到孩儿才能说医好医不好，等我跟老伴儿说替你约下个日子，你带上孩儿去看看，中不？”
　　“中中中，省城大医院都说没法治，只能在家静养，或者去疗养院长期治疗。不是怕老宋你笑话，那进了疗养院就是进了要钱厂了，虽说咱一年几万块钱也出得起，我总觉得那是白花钱。如今亮亮在家也不闹人，跟在疗养院也没啥不一样，就是不太认识人。要是真能治好了，给人家几万块钱咱也甘心呐！我这么大岁数也不图别的，只要他们兄妹俩好好的，能给我王家留下一脉香火，你老宋就是俺家的大恩人呐！到时候俺给你磕头都中啊！”老王激动得有点失态了。
　　“中中中，到时候你老王头记得给我磕上八个响头哈，可别耍赖，哈哈～”老宋站起来扶着王顺生的胳膊开起玩笑来。
　　“不耍赖不耍赖，耍赖是个泥里爬的，哈哈哈～。”王顺生也不由的开心起来。

　　王亮吃罢饭，王梅给他倒了杯水喝了，自顾自起身回自己屋里。在王亮的眼中，这世界是如此平和，前所未有的静谧。每天睏了就回屋子里睡觉，醒来饿了就去吃饭，没事的时候坐在屋里窗下的椅子上看着外面的人来来去去，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他不知道这些人在忙些什么，除了吃饭睡觉，还有什么其它要去做的事情？偶尔有人叫他出去晒晒太阳，帮忙抬抬东西什么的，他就跟着去，不说话也不看人，干了活就回来继续坐在椅子上。有时候夜里睡觉前，有人跟他说话，有时是老头，有时是老太婆，有时是个年轻姑娘，只是一个他也不认得，什么事情也想不起来，所有的记忆已经象格式化了的电脑一样清空了。老头和老太婆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跟他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叹气走开了，只有年轻姑娘经常来，他通常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晚上关了铺子吃罢饭，睡觉前那姑娘总会来他屋里跟他说说话，帮他铺好被子，让他躺好，跟他聊天讲故事，还会帮他摸摸耳朵，捋捋头发，让他尽快安然入睡。

　　入了冬的一天，王顺生带着王亮，去了城里老宋家，在那里会合了老宋的老伴儿，去了乡下给王亮看病。出于礼貌，先在老宋家住了一天，晚上请老宋和老伴儿一起到县城最好的酒店吃了一顿，第二天才由老宋老伴儿带着，坐上长途汽车去乡下，其实路也不远，路上只要两个小时。来到了老中医的家，进门是不大的一个小院子，三间砖房，没有任何招牌。一间是医生给人看病用的，另外两间是生活起居的。老中医给王亮号了两手的脉，看了眼睛舌苔，又问了王亮几句话，王亮只是静静的看着老中医，一句话也不说。问了王顺生几句王亮日常的表现后，老中医阖眼不语，手指在黑漆漆发亮的木桌上轻轻点着。
　　王顺生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说出一个没治来。良久，老中医起身进了内室，一阵书本的响动之声过后，老中医回来坐下了，开口说道：“你家孩子这个病，不是先天精神病，物理神经也没有受损，他只是受了惊吓，导致暂时的精神问题，还有失忆。话不说满，这个病还是有四五成把握治好的。我父亲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病症，也是治好了的。”
　　王顺生激动的说：“别说五成，就是一成，咱也得给孩儿看好，钱不是问题，只要看好了病，我给您老放炮送匾。跟您说句心里话，不怕您笑话，”王顺生看看站在一边的老宋老伴儿。“咱家就这一个男娃，虽说有个女娃也挺能干，可那终究是别人家的媳妇，不是我王家的闺女。只要我这孩儿病好了，不求他大福大贵，只要能给俺王家留下个姓王的种就行了。”老宋老伴儿冲着墙角撇撇嘴。
　　老中医微微一笑说：“医者父母心，进来我的门，就是我的病人，我尽力看好就是本份，不需要其他的。”
　　说完，老中医取过一支毛笔，在一张草纸上开起药方来，顷刻写完，递给王顺生，说：“你回去找个大些的中药铺买药，千万不可买了假药。另外他这病还是要从日常起居上用心，多和他说话聊天，不要再受什么大的刺激。”
　　王顺生低头看看，很多中药名不知道是什么，珍而重之的贴身揣好，问道：“老先生这里不卖药吗？”
　　老中医捻须一笑，说：“我没那个闲心，也没那个精力卖药了，我这里只开方不卖药。”
　　“哦～，明白。”王顺生见一切顺利，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个红包，那里面是一千元钱，来之前问了老宋老伴儿，她也不知道该给多少钱，让王顺生自己看着办。
　　老中医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红包，不客气的冲王顺生伸手道：“诊金五十元，其余不收。”
　　王顺生看着红包，看看老中医不容置疑的神情，只好收回红包，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数出五十元，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
　　老中医收了钱，对王顺生说道：“还有其他病人要看，您请回吧，回家服药之后如有起色，坚持服用就是了，按我写的方法熬药服药，四天吃一付，六付一个疗程，九个疗程之后如果没有起色，那就是老朽惭愧了。”
　　王顺生当初在省城，还没看病，光给王亮检查就花了差不多近三千元，什么CT、血液、尿啊粪啊的检查，密密麻麻的账单让人看的迷糊。
　　王顺生冲老中医伸出大拇指说：“您老是不贪钱的，医术高超，让人佩服啊！”
　　老中医哈哈一笑说：“我住的这乡下，自己种菜，买点粮食，每人五十元诊金，已经是足够我生活有余，何必为这带不去的身外之物费神。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