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传奇之美人如玉》丹青锦年

3、 第三章 初见

　　等到我再次醒来，睁开眼的时候，我还有一瞬间的怔楞，慢慢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是喜儿忙碌的身影，看见我醒了，她忙递了杯茶，满脸的兴奋。
　　“怎么了，这么高兴？”我抿了一口茶，看向她。
　　喜儿笑嘻嘻的应道“小姐，你快看，那是什么？”。
　　我定睛看去，不由奇怪."喜儿，这是？"那是一个四角檀木大箱子，有一尺见方，放着我闺中时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不记得我入宫时带进宫的嫁妆里有这个，可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今天傍晚薛公公送过来的。还说缺什么，就去他那里拿。”
　　“亲自？”我问。“恩。亲自送过来的。”
　　“他进了正房？”“是。他执意要送到小书房，又拦着不让叫您，我看他拦的诚，就没叫您。”
　　“他还问了什么？”
　　“没什么了。对了，他还问，娘娘下午都做了什么，可还习惯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尽管告诉他！”
　　什么意思，下午都做了些什么？可还习惯？是他想问，还是有人想问？是谁要问呢？习惯又怎样，不习惯又怎样？

　　我只觉得一阵心乱如麻，心里慌慌得，没有着落。没有见到人，我无法妄自判断，就是见到了人，凭他的机敏，我想，我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应对。可是，自我进宫就事事透着蹊跷，由不得我不多想，我才刚到半天，皇上身边的红人就来登门，我可是刚刚被废失势的皇后，与我走的近，怎么会是他薛公公做出来的事？莫非是……

　　喜儿见我面色微沉，不由慌了神，“小姐，我，我”她讷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忙舒展了眉头，“没事，他送来你收着就行了。我是在想别的事。吩咐摆饭吧。”应该不会的，这时候多思无益，随机应变吧。我只好打起精神起身梳洗。
　　与此同时，祈安殿里，薛公公正在回话。“启禀皇上，娘娘那里一切都好，花楹殿也收拾的干净整齐，奴才去时，娘娘正在休息，没有见到。不过听娘娘身边的一等丫鬟喜儿姑娘说，娘娘似乎颇为喜欢那里的景色，下午还亲力亲为的布置了房间，所以才有些累。箱子给娘娘送去了，喜儿姑娘见了很是欢喜。房间的布置奴才也看了，幽静大方。娘娘定是花了心思的。饭菜也嘱咐了御膳房，不会出差错的。”
　　“嗯。”龙椅上的人只浅浅的应了声。他慵懒的斜倚在椅子上，一手支在桌前，望着满桌子的奏折发呆。
　　不得不说，他是个英俊的男人，面如新月，眉眼清澈，眉目之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一身龙袍，更显得英气逼人，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偏偏此时气质慵懒，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当朝天子，嘉逸帝，是个不好相与的狠角色。登基三年，尚在根基未稳之时，十月迎娶当朝宰相的二女儿为后，十里红妆，艳煞旁人。自此相国权势滔天，一发不可收拾。他只管在后宫与美人喝酒吟诗，纵情歌舞，莺莺燕燕，通宵达旦，一副醉生梦死状。虽放浪形骸，却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极少表露明显的情绪波动，更是从未见过他动怒，却也没有谁见过他真正的欢喜就是了。
　　也许是深谙为君之道的缘由，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前一刻还是眉目含情深情款款，下一刻就横眉冷对打入冷宫不复相见的例子比比皆是，深情如斯，绝情如厮，不知踏碎了多少芳心。

　　也是同年十二月，嘉逸帝以加固北方防线大军换防为由，命少年将军凌云持兵符秘密暗调边关十万精兵进京，历时两个月奔波在二月初到达京城的兵马，没有惊动禁军一兵一马，没有任何休整就直奔相国府，不声不响的抄家下狱。第二天朝野震动，不少言官御史都为相国鸣冤，直言陛下此番行事太过草率，甚至有几位跪在宫门口意图死谏。这彻底激怒了嘉逸帝。
　　嘉逸帝震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动声色的撂出一摞名单，血洗朝堂，凡在名单上的，罪名一经查实立刻查办，下到从九品，上到皇亲国戚功勋世家纷纷有人落马，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天子一怒，朝野震惶。嘉逸帝借机处理了一批先帝在时颇得荣宠的老臣，其中不乏高官厚禄者，或处斩，或流放，或贬官。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是心惊胆颤胡乱猜测，此时那些历经风雨的大家大族却是最先看明白了，纷纷闭门谢客，明哲保身，严厉约束自家弟子，不可胡作非为，谨慎观望，以儆效尤。朝堂之上风向也慢慢变了，如此这般不过几日，宫门口跪着的也是渐渐的门可罗雀。
　　紧接着便是废后，进行了内外大换血，彻底的把皇权收回到自己的手中。对民间百姓的议论纷纷充耳不闻。

　　不几日，陛下颁布明旨：废除丞相，裁撤中书省，六部直接交由皇帝管理，设礼部，兵部，吏部，工部，刑部，户部，设尚书一人统领本部全部事务。推行新政。

　　这六部的尚书人选，大都是陛下亲自遴选的，朝堂之上的争论声慢慢的沉寂下来。百官倘若谁再多说一句，那个慵懒斜倚在龙椅上的人，便直起身来，远远飘来一记清冷的眼神，直直钉在你身上，不管是谁都乖乖闭上嘴，不再多说。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漫不经心的要了自己的命去。

　　但此时的嘉逸帝，却和朝堂上的雷厉风行有点不一样，薛公公感觉的出来。薛公公服侍嘉逸帝已逾十年，能感觉的到他周身一些气场的变化，此时的嘉逸帝沉默中竟隐隐的透着几分温和，薛公公连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龙椅上的人却半晌没了声响，兀自陷入了沉思。其实，嘉逸帝是见过她的，相国府的二小姐。只是时隔太久太久，久到她已慢慢淡忘了。可他，还记得。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皇城许久不遇那样的酷热，嘉逸帝跟着父皇到北苑行宫避暑。北苑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很凉爽，风景也美。有漫山的无名野花，青青的牧场，临水的地方遍种荷花，很有意境。小小的嘉逸帝玩的很尽兴，那是他幼时为数不多的欢快记忆。
　　遇见她是在一个午后，阳光像金子一样撒落下来，明晃晃的，很是灿烂。为了抄近路去碧玺湖划船，我带着几个贴身的长随，穿过庭院的假山，匆匆往西行。远远的听到一阵哭声，细细的，像小猫的叫声，我不甚在意，心想一定是哪个小丫鬟当不好差，被主子罚了，躲在没人的角落哭呢。我加快脚步，不想多管闲事。可不知为什么，那哭声却一直绕在我耳边，也许是因为她明明很伤心，却生生压抑不敢哭出声，细细的哽咽，让我突然有一种一探究竟的冲动。我站住脚，有点茫然。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抽噎声断断续续飘来，哭的竟越发的伤心起来，我皱了皱眉头，叹一口气，抬脚朝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恍惚间竟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独自在宫殿里过夜。半夜忽然打雷下起雨来，年幼的我其实很害怕打雷，但那个时候，身边除了宫女就是随从，我就盼着母后会来，哪怕只是看我一眼，可是，母后一直没有来。我睁着眼看着在闪电的明灭中变得更加阴森的宫殿，一整夜。把自己包裹的紧紧地却还是感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的不让它流下来。兀自强忍住的压抑的哭声，如同此时。

　　走近又是一阵细细的抽泣声，我转过身，示意随从留在原地，独自一人往假山深处走去。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嶙峋的假山石上坐着一个小姑娘，穿一件粉红色丝质的对襟开衫，浅粉色褶裙，把头埋在膝间，只有肩膀的细微颤抖让我知道她此刻正在哭。我只轻轻地咳了一声，她便迅速的抬起头来，鼻头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哭过，她的眼睛清澈透亮，就那么直直的望着我，有不安惊恐，有好奇，更多的是戒备。我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她不解的看着我，眼神充满困惑。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那呆呆的样子，像极了误入人类世界的小兽，模样可爱极了。
　　“你为什么哭？”我饶有兴致的问她。而她似乎并不愿回答，起身要走。我竟有点舍不得就这样放她离去。复又开口“你若告诉我，我便带你去划船。”她顿住身形，似乎在考虑这个交易是否划算，我赶紧补充“湖里有荷花，还有莲蓬哦。”这一次，她毫不犹豫的点头了，我拉起她向外走去。
　　“不想说就不要说好了，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你一会就跟在我身后，哪都不要去，碧玺湖很深的，我摘荷花给你好不好？”“好，摘荷花，摘荷花。”她高兴起来。我愣住了，她的声音，宛若黄莺出谷，竟那样的婉转动听，这是她主动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一直记得。

　　她看我愣住，来推我，催促我快走，我回过神，心里暗笑自己还真是，竟被她的声音迷住了。说实话，她还真是个美人胚子，柳叶眉，高鼻梁，瓜子脸，眼睛大大的，偏生鼻子嘴巴又小巧，可以预见，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当我和她一起出现在随从面前的时候，领头的侍卫平安惊得嘴巴能装进一个鸡蛋。我无视他们的欲言又止，径直拉着她划船去了。
　　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满满的都是荷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心满意足的样子。看得出来，她玩得很高兴。我问她“你为什么哭？”她似乎对我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很不满，皱了皱鼻子，草草带过“我想在母亲那里睡午觉，母亲不许，却让大姐在那里睡午觉，还教训我。”
　　我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值得你去哭？你去母亲那撒撒娇，讨好一下她，就没事了。下次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哭了，知道吗？”她乖巧的点头： ”我把喜欢的荷花送给母亲，她就不会生气了，就会喜欢我了，对吗？“我微笑点头。
　　那时候的我七岁，她四岁。我们，还太小，小到不知道嫡庶之分，小到不知道有些人，无论你在怎么讨好，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喜欢你，这是命，是无法逆转又无从改变的宿命，从出生那天就决定的事情。
　　我们在初遇的假山分手，她向里走，进了内宅。我向外走，去了外院。临走时，她悄悄告诉我她叫倚柳，住在相国府。我远远的听见有人在急急的唤着二小姐，她脆生生的应着，一溜烟跑了，甚至没来得及问我的名字，我在她身后轻轻地笑起来。原来是林相国的千金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林倚柳，好名字。
　　“倚楼待归人，柳绿又一春。”仿佛有了可待之人，漫长寂寥的时光都会变得不那么难挨。尚别离，我竟开始期待下一次相见了。殊不知，这再次相见，我们竟用了将近十年，以这种方式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