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歪史》木几纹理

29、九心莲

　　依照叶初的图，药材所在不算太远，约莫三日便能到达。有了南疆的经验，我们备足了清水干粮，云瑶还问叶初要了两大包伤药，专治各种跌打损伤以及毒虫叮咬。我们自觉找不到任何遗漏，然后便匆忙离开了“叶家镇”。
　　我展开地图，一条黑线弯弯曲曲指向西南方向。叶初只勾画了寥寥数笔，沿路重要标志便清清楚楚，“这人确实有才。”我撇撇嘴，心里小小地嫉妒了一下。
　　“师兄别发呆，路还长着呢。”云瑶背着好大一个包袱，配上她倾国倾城的容貌，真是颇有喜感。
　　“师妹，你觉得叶初这人如何？”我试探着问道。
　　“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云瑶头都没回。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低下头专心赶路。“你问这干嘛？”云瑶倒好奇了。
　　“没，没啥。我也觉得他人挺好。”我答道。
　　平心而论，除去同性相斥的缘由，心里总觉得叶初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可我左思右想，怎么也弄不明白他能捞着什么好处，难道真是医者父母心？
　　“或许祖宗荫庇，让我出门遇贵人。”我如此安慰自己。
　　依图而行，我们在管道上走了一天，之后便转入一条小道。这小道既算不上隐秘，也称不得难走，只是地势越来越高，却是往山里去的。
　　我和云瑶如临大敌，走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不管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吓我们一跳，粮食和清水我们也都省着用，生怕出什么意外。可走了一天，四周景物如常，只是稍显荒凉，道上起先杂草遍布，走到后面居然依稀可见路径。我又仔细核对地图，确实没有走错。
　　一路平安地到了第三天，我感觉这趟寻药更像出门踏青。转过一个弯，前面隐隐传来水声，我们快步向前，一道瀑布印入眼帘。这瀑布水流不大，自两丈的高处落下，汇成一个五尺见方的小潭。我们奔波两天，身上难免有些尘土，云瑶又是女孩子，自然比较爱干净，见到水流清澈，云瑶便捧了点水洗了洗脸。我拿出皮囊刚想补充点清水，忽然听到人声传来，随后便见到三名男子从对面走来，他们摇头晃脑，彼此间谈笑风生，都作书生打扮。
　　我听见一人道：“李兄，这‘落’字用得不太好，看这瀑布宏伟不足，精致有余，依小弟之见还是‘溅’字比较合适。”
　　那被称作‘李兄’的人回答道：“赵兄此言差矣。古人有言‘大珠小珠落玉盘’，可见这‘落’字也并非专指雄壮景观，用在此处并无不妥。”
　　第三人刚想说话，却看见在潭水旁洗脸的云瑶，那人捅了捅兀自争论的两人，道：“别争了，仙女出现了！”李兄和赵兄的定力不及第三人，见了云瑶之后便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云瑶秀眉微蹙，神色稍显不耐。我干咳一声，上前两步，对赵兄说道：“公子有礼。我与师妹路经此地，人生地不熟，不知身在何处，若是公子知晓还望告知一二。”
　　赵兄还没回过神，喃喃道：“仙女身边怎么还有个男人？”李兄聪明些，自言自语道：“不是仙女。哪有仙女背着包袱赶路的。”第三人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知道不断重复：“言之有理。”
　　三位公子明显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于是云瑶怒了。我见到白光闪过，三个书生则感到微风拂过，正在公子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之时，忽然眼前一黑，却是束发断开，视线被头发遮住。
　　我打圆场：“师妹勿恼，三位公子没有恶意。”
　　李兄灵魂归窍，这才将目光投到我身上：“却是我们唐突佳人了。不知阁下有何见教？”李公子说话间故意很潇洒地将头发甩到脑后。
　　赵兄依稀记得我方才的问题，于是抢答道：“这位公子是想打听方位来着。此处名唤‘火龙山’，相传有樵夫在山中看见一条火红神龙忽隐忽现，是以得名。火龙山景色秀丽，不知两位可愿与区区不才一同游玩一番？”赵兄不停地瞟着云瑶，相信只要云瑶答应了，我这个“公子”愿不愿意肯定是无所谓了。
　　第三人披头散发地说：“言之有理。”
　　云瑶冷冷地回答：“要事在身，恕不奉陪。”说罢再也不理会三人，径直往前走去，我对三人拱拱手，追着云瑶去了。
　　甩开那几人，我对云瑶说道：“这里居然颇为有名，想来平日有不少人前来游玩。珍稀药材不都在人烟稀少之处吗？”云瑶指着地图道：“我们按图而行，应该没错。难道这里有个隐蔽所在？”
　　正讨论着，前方一片开阔，已到了图中指示地点。我左右打量，发觉我们身处一片空地，蹊跷之处在于这空地当真很空，除了正中的九棵树木以外，这里寸草不生。当然，能在这怪异之地生长的九树也不是普通货色——普通树木向阳生长，这九棵树木却是向着中心弯曲，好像在保护什么宝物似的。茂密的枝叶将树与树之间的间隙挡了个严严实实，我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个啥。
　　我指着那座绿色的坟冢道：“‘九心莲’多半便在这九树中间了。”
　　“还是小心为妙，我们一路行来，未见凶险。这九颗树多半有问题。”云瑶很谨慎。
　　我们绕着九树转了一圈，没出什么状况，倒是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讳先灵神龙太府君”，碑前插了燃香、摆着水果。我读了碑文，大意是祈求神龙庇佑，守护一方平安之类的，结合之前赵姓公子所说，这碑必是当地村民用来供奉那“神龙”的。
　　我和云瑶正观察那碑，一道女声忽然响起：“你们也是来求神龙显灵的？”
　　我们转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村姑打扮的女子，女子年纪不大，身材瘦瘦小小，面容病怏怏的，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云瑶回话：“我们前来寻一味药材，不是来祭拜神龙的。”
　　那女子神色一凝，缓缓道：“火龙山并无药材···难道，你们是来寻九心莲的？”
　　来意竟被一语道破，我和云瑶对视一眼，知道遇到了高人。虽然她头上包着头巾，手上挎着竹篮，装扮土得不能再土，但我又怎敢怠慢？
　　“姑娘所言不错，我们正是来寻那九心莲的。”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哼，姓叶的还不死心。哎，你们两个回去吧，你们没办法···嗯，你怎么···原来如此，你或许能行。”村姑说得神神叨叨，我听得满头雾水。
　　“还望姑娘明示。”云瑶语气诚恳。
　　“你们等一会儿，我先把事儿办妥。”村姑一边说话一边走到石碑前，随后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石碗放在了地上。
　　村姑折返回来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我住处再说。”
　　我和云瑶都懂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于是跟着村姑左拐右拐，不多时便来到一栋草屋前，这小屋不大但布置精巧，屋前开垦了一块地，其间药香扑鼻，看来是块药圃了。
　　村姑把我们让进屋中，放下竹篮问道：“你们要‘九心莲’干嘛？”
　　我回答：“叶家出了位神医，号称‘起死回生’，他最新研制了一方药，正需要这九心莲。”
　　村姑面露嘲讽，嘴里念念有词：“起死回生，起死回生，哼哼···”
　　我见她神情有异，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叶大夫认识？”村姑眼中精光闪过，却没回答我。
　　怕问多了高人生气，我就闭嘴了。村姑发了会儿呆，开口道：“我可帮你们拿到药，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天下果然没什么免费的好事。
　　云瑶道：“只要我们办得到，姑娘尽管开口。”
　　村姑的目光在我和云瑶之间来回扫视，忽地问道；“你们是两口子？”
　　“啊，我们···”云瑶的脸红得跟喜帕一样。
　　我赶紧澄清：“姑娘误会了。”
　　“那你们肯定是情侣了？”她是来劲儿了，云瑶的耳朵根儿都红了。
　　“不是，我们只是同门师兄妹。”我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在苦笑：我也想啊，高攀不起啊。
　　云瑶身子一僵，轻轻“哼”了声。村姑点点头，同时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想问问她笑什么，村姑却突然摊开左手对着云瑶猛地一吹，一股黄烟升起，云瑶被罩了进去。
　　变生肘腋，即便强如云瑶也是着了道，只见云瑶身子晃了晃，似要摔倒。我大惊失色，赶紧扶住云瑶，对着那村姑喝道：“你动了什么手脚，快把解药拿出来。”
　　村姑倒是不紧不慢：“别着急，我这毒一时三刻不会发作。”
　　我拔剑出鞘，怒道：“别逼我动手！”
　　村姑居然翘起了二郎腿：“少侠动手试试。你一介废人，我虽也不是啥高手，可把你揍趴下还算容易。”
　　这婆娘好毒的眼，一眼就看出我的虚实。虽然敌强我弱，但我气得七窍生烟，只想跟她来个玉石俱焚，谁知刚刚抽出长剑，腕子就被云瑶拉住了。
　　“师兄别冲动，我没事了。”云瑶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虚弱。
　　云瑶中气不足，哪里是没事的样子了？村姑又说道：“我和你师妹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害她性命。你只需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我稍稍冷静了些，心下忖度：这时候拼命一点胜算都没有，不如先听听她要干什么。
　　见我恨恨地坐回椅子，村姑微笑道：“说来也简单，我助你采到九心莲，你得分我一些。”
　　“好。”我想也不想，立刻答应。
　　“师兄，万一九心莲只有一株···”云瑶在一旁提醒。
　　我管九心莲有几株，现在云瑶最大。要知道此事因我而起，师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一辈子都过不舒坦了。
　　“放心。据我所知九心莲从不单独生长，你们那份儿铁定少不了的。”村姑不急不缓地说道。
　　价钱谈好，村姑很高兴，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给我两天时间准备准备。你们两个就在偏房挤挤。”
　　云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脸色比刚才好多了。我又瞪了眼那恶女人，扶着云瑶走进偏房。把一干杂物放下，我垂头丧气地道：“都是我不好，害师妹受累了。”云瑶倒是豁达：“不关师兄的事，本来就是我执意寻医。待我们拿到药材再作打算吧。”
　　眼下人为刀俎，确实无法可想。
　　云瑶在床上调息，屋里安静下来，草屋本就不大，这偏房就更加狭小，这仿佛就是传说中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云瑶睁眼道：“内息无阻，暂时没有大碍。”云瑶云英未嫁，我可不想给旁人落下话柄，于是干咳一声道：“此处甚为气闷，不如我们出去走走。”云瑶点头答应，我们便一同离开了小屋，走时没有见到那恶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