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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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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适不知道马修是从哪里拿到了他的手机号的,不过想来也就那唯一的途径没什么稀奇的。让他不解的只是马修在电话里的口气:低沉,抑郁。全然不是几次见面时那从容不迫的自信语调,
“方适吗?不好意思打扰,我是马修…袁芃在吗?”
“哦马修啊,袁芃这时间在公司啊,你没有他手机号吗?我给你…”
“呃不是,我就是找你…那个,下午有时间吗?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要…请教你。”
马修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这里的室温被空调调节的很好,但他仍然下意识的选择了靠里面的角落。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可笑?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做错事的是他和方适一样!
直到坐在这里,马修仍然有种眩晕感,这是他不习惯的,从小到大他一直确认自己是个目标明确并且勇于实现的人——学什么专业;读哪所大学;进什么公司…找什么样的爱人。那么,为什么自己要坐在这里,自己究竟准备和方适谈什么?是寻求答案,支持…还是宽慰?
方适的坐姿从开始的正襟慢慢滑落到一贯的闲散:不是他不尊重对面的男人,实在是从自己刚开始坐这儿俩人简单的应酬了几句之后马修就一直没说话。点的大杯柠檬茶都喝下去一半了,倒是不无聊——从来没想到马修的扑克脸上还能做出那么多的表情,局促、紧张、彷徨、失落…方适开始后悔自己文科不好,竟然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词,要是袁芃在这儿,准能总结得更多。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袁芃呢他微信来了,想想对面也不是外人,再加上这边的沙发卡座实在舒服周围也没什么人,直接点开,
‘我今天晚上约了人吃饭,有很重要的事儿晚点儿回去。你乖乖在家打游戏等我,别太想我哦…’最后还嘬了两声儿,袁芃一贯的风格。
方适笑笑,瞄了一眼对面明显竖起耳朵在听的马修,忽然有点儿恶作剧的显派心理,直接回拨,
‘知道了,我就在家啊,你忙去吧。’
收好手机,对面的马修终于开口了,犹犹豫豫的,
“…方适,那个,你和袁芃感情不错哈。”
方适想笑,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过看人家那严肃劲儿真笑出来好像有点儿不厚道,咳了一声,
“啊,还好吧,我们俩,一直这样儿。”
马修抬起眼皮,幽深的目光直盯过来,倒吓了方适一跳,
“怎么了?你和田医生吵架了?”
马修的视线瞬间移开,有些慌乱似的到处扫了一通之后像鼓起多大勇气似的喝了口咖啡,重重放下,
“我和PENN——就是沛然的感情也一直挺好的,最起码,在去你家拜访那天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是…”
马修说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像电脑发声,方适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目光落在马修执着咖啡杯的手指上,青筋尽显,唔,无名指上那应该是他们的结婚戒指吧,好像没看见田沛然戴过…
马修摈息,一口气把自己那天无意中听见看见的情景都说了。然后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事情似的一口气把早就冷了的咖啡喝完,微垂着头坐在那里好像做错事的是自己,在等着方适发飙。
等了半天,方适那边却没什么声音,马修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见他正歪着头看着自己,眼睛里说不上是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相信吗?我好像没必要…”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呵呵。”
马修好像得到了肯定一样,上身微微趋前,隔着桌子急切的,
“不可置信是吧?我刚听到的时候也跟你想的一样,但,那是事实啊。”
方适调整一下自己有些混乱的脑袋,
“事实…?”
“是,是事实。就像我说的,他们应该是…有过关系,而且有一段时间了…”
方适觉得自己刚清醒点儿的脑子又混乱了——他当然明白马修嘴里的‘关系’是指什么,只不过他实在无法想象出来:袁芃,和田沛然?他俩能搞出什么来?!
马修那边还在继续,
“那天回去之后我观察了一下PENN的举动,他看起来很正常,像平时一样。我知道我不应该怀疑他,他是我丈夫,我们互相发过誓会对对方忠诚。可是,可是你能理解吧?听到他们的对话,还看到他们接吻。我,我实在…”
可能是他的情绪过于激动,方适倒是冷静下来了,
“那个…要不要再叫杯咖啡,还是…?你先冷静,我们慢慢说。”
“哦,谢谢。”马修按了呼叫铃,又叫了杯咖啡。克制住自己恢复平日的镇静,等着方适说话。
方适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个…你可能也听田医生说起过,我和袁芃吧,真比你俩时间都长了。当然因为国情原因我们没有你们那证儿,也没有对着什么神啊主啊发过誓,但这么多年打打闹闹的下来,我真敢说他是一什么人我肯定比他爸妈都清楚。他这人,跟生人还好,只要混熟了,就…没大没小没轻没重,什么玩笑都敢开…”
“那绝对不是玩笑!”
马修说的斩钉截铁,
“我的中文肯定没有你们的好,但也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去专门的中文班学习过的。这绝对不是开玩笑,而且袁芃说到了‘再’这个字,这是‘再一次’的意思对吧,这个字联系上下文,就是说明他们曾经有过的意思对吧?!”
方适被他搞得有点儿头大,
“这么说吧,刚才那微信你肯定也听见了,那就是袁芃发来的。你说就他跟我这儿这么腻估…亲密,这个词你懂的吧,他怎么可能同时又和你们家田医生怎么样?如果你真听见看见什么了,我也敢说那就是个玩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也就是这两年岁数也大了懒得出去玩儿了,头些年我们俩有时候一起出去泡GAY BAR,袁芃喝多了经常跟别人闹腾气我。刚开始的时候我也生气,不过后来也知道他就是纯玩闹,真碰上对他怎么着的他躲得快着呢。”
马修的脸有点沉,
“我也听说过这边的所谓‘圈子’里有很多人毫无责任感的乱交。我不想对你们切实的生活方式和状态做评价,但是PENN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互的感觉就很不错,但是也没有直接发生什么…”
方适有点儿急了——这人什么人啊?突如其来的约自己出来,上来就是说自己男人和他男人搞上了。自己辟谣了他还不依不饶,刚那话的意思是,自己和袁芃是乱交的,袁芃死活勾搭他家田沛然了?!要不是公共场合真想抽他!
勉强抑制住怒气,
“嗯,我知道你相信你家田医生,不过真要那么相信,你把我叫出来说这些干嘛啊?让我管好袁芃,以后离你家田医生远点儿?别带坏了他?”
马修有点儿慌,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我就是…就是想找你了解一下,袁芃最近是不是和以往,有什么异样?”
“没异样,他一直都那样。”方适的语调已经开始不客气。马修却像没听出来一样,失魂落魄的,
“PENN也没异样…他们竟然已经能伪装的这么好了,所以我才更担心。”
方适叹口气,想直接说‘就他们俩0能干出什么来?’想想这时候再把问题转到这么‘实际’的方向上对面的男人估计更得抓狂——以前还真没看出来马修还有这一面,
“反正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我觉得他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也就是一起吃个饭喝个酒还有聊聊天的问题。说到聊天,不是我传什么话啊,我真是听袁芃那话音里提到过,好像…你家田医生跟你沟通不多。”
“什么叫沟通不多?他们之间还会说到这个?袁芃什么意思?给自己找理由吗?!PENN不是会随便跟人说话的人!”
“不是,你别说说就急成吗?袁芃那就是东一句西一句的随便说说的,他那人嘴闲不住…这个就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像你说的,每对儿相处方式不一样。我们俩是什么话都说,你们俩可能都尽在不言中,自己觉得好就成了这话呢,可能也不是田医生原话,可能是袁芃自己总结的——他那人喜欢热闹,不爱一个人呆着。可能你们家田医生喜欢也没准儿…不过上次我俩去你家看他一个人待着好像也挺那什么的…呃,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马修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尊严,脑子里想着他们俩一起去自己家,进而又想起PENN说过袁芃一个人去自己家,
“你知道,我的工作很忙,需要飞来飞去。而且,北京的生活成本很高,我希望给PENN最好的生活…”
“是,是。这我都理解,男人嘛。所以我也挺佩服你的,毕竟你不是从小在国内长大的,可看着一点儿不适应都没有。我在北京上的大学,然后这么多年了时不时的还觉得不习惯呢。”
这些话又让马修陷入了沉思——别人可能觉得他适应得很好。在决定跟着田沛然来之前他也觉得自己没有问题:毕竟,他从小下了那么多苦功学习中文,他自信自己的沟通能力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他是学商的,北京也是国际大都市,商业准则都是差不多的。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的不适应,那些无边的讨论,无聊的试探,无稽的苛刻条件…但每到回家,看到PENN仍然如初时搬平和淡然的面孔,他就觉得分外的满足——自己再辛苦,毕竟换来了他的平和,没有让他被生活的劳顿所侵蚀。他想这么过一辈子,本来,他也以为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想到这些,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对面方适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马修觉得已经无力再说什么——再说什么呢?人家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就是不相信。如果自己也能摈除掉脑子里那些不愿回想的东西就好了。轻轻摆摆手,
“谢谢你今天答应出来,我没什么事情要说了…”
“…呃,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上班你知道。你真的没事儿吧?”
无力的摇摇头——自己能有什么事呢?可能今天找方适出来就是个错误:自己从来不在没准备好之前做什么决定的。为什么叫他出来,到现在自己也没想清楚。
方适什么时候走的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只知道,暮色降临的时候,田沛然打来个电话,
“你还在办公室吗?我今天约了朋友吃饭,你…”
马修笑了,‘朋友’?能是谁?没有气力去追问,也不敢再问什么,他听见自己说,
“嗯,我还要加班…对,他们已经叫了外卖。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方适回家该答复淘宝答复淘宝,该打游戏打游戏。很晚的时候,袁芃醉醺醺的回来了,一脸诡异欠揍的笑容。赖皮赖脸的过来搭在他背上,满嘴酒气吹在他耳边,
“我回来了你也不热情一点儿…”
方适被他熏得把脸转开,
“我一包身工又不是按次收钱的热情什么啊?”
袁芃不满意的把他脸掰回来刻意的来了个舌吻,
“现在国家干部都不终身制了,不好好伺候少爷让你下岗!哼!”
踉踉跄跄的去洗澡了,衣服脱得哪儿都是。方适盯了半天电脑眼睛也酸了,点起只烟过去把他衣服都捡起来扔洗衣篮。冲着洗手间的门,
“小心点儿啊别摔着。”
刚说完里面咣当一声儿,估计是又滑倒了。方适摇摇头,等着袁芃出来果然又是委屈无比的给他看自己身上摔出来的青紫,
“赖谁啊?谁让你喝那么又?跟谁啊这么玩儿命。”这不是问句,袁芃属于有酒胆没酒量的,基本上只要端杯子一喝准多。
“跟你未来的姘头田沛然…”
袁芃撒了娇往床上爬,顺嘴回答了他。方适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今天和马修那莫名其妙的见面,再相信袁芃要说心里一点儿没搁也是不可能的。止住了回电脑那里的脚步,凑过去循循善诱的,
“你们俩有事儿啊?”
袁芃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来,斜着眼睛瞄他一眼,忽然笑了,亲他一口,
“吃醋了?我真高兴…去把我的包儿拿来。”
方适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做了。袁芃费劲巴拉的打开自己的包包,拿出一个文件袋打开给他看,
“这是我托田沛然整理的化验项目样本,还有委托书,公证流程…”
方适皱起眉头翻看着那些东西,
“什么意思?谁要做化验啊?你有病了?”
“你才有病呢!”翻个白眼给他,随即又笑得脸上那俩青春痘都亮了,
“是咱俩去做,保证彼此的健康,以后能不带套…”
“切,咱俩本来就不带套。”——他们是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的,那时候都是学生也不敢出去瞎玩儿。同居之后简单互相交待了一下情史就不带套子了。
“这是一方面…你听我说完。”袁芃有点儿不高兴调情被打断。
“这里还有过敏史的检查,田沛然他们医院变态反应科是全国最好的,就是检查这些的。以后要是咱来谁病了,送医院去,医生问对什么什么过敏吗?另一个就知道怎么说了。”
方适沉默了一下,
“那这委托书什么的呢?还公证?”
“嗯,谁让咱俩没结婚证儿呢,这个委托书,就是以后万一有什么极端情况,咱俩授权彼此全权处理对方…就是能在手术室门口签字的证明。公证了,就有法律效力了。这是COPY田沛然和马修那份的,我看了看,挺全面的。他们还签了什么遗体捐献的,但是我害怕。所以签到你能领我的丧葬费就成了,你得跟我到火葬场啊…”
方适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想法很混蛋,即使只是动念都特别混蛋,为了掩饰,嘴上还没轻没重的,
“干嘛我送你去啊,干嘛不是你送我去啊?”
袁芃仍然有些醉醺醺的表情忽然专为严肃,喝得有些发红的眼睛直视着他,轻轻的,
“你答应我,一定要走在我后面,我不想到时候你先走了,留我一个人待着…”
方适伸手抚上他的脸,挡住他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有点儿扭曲。得不到回应的袁芃不满的扒拉开他的手,仍然不依不饶的看着他,方适无奈,
“《西游记》没看过啊,阎王叫人三更死,哪个能留到五更?这都没边儿的事儿瞎琢磨什么啊。”
“不行,我不管,你必须得答应我…”袁芃那耍赖劲儿又上来了,
“你得天天坚持锻炼,我就天天玩儿就成了,到时候我就一定会比你走的早…”
“成了成了,我答应你啊。改天咱们去做检查,我得让医生给你好好看看脑子,到底什么地方发育不正常,多大人了跟小孩儿似的…”
袁芃乐呵呵的扑过来又是一阵腻,直到酒劲儿上来实在扛不住才沉沉睡去。方适帮他盖上,回到电脑前,点起只烟,旺旺在闪动,点开看看是公大虫,
——‘干嘛呢,找你半天不回话?’
方适抬起手,半晌,又轻轻放下,忽然觉得自己要是真把刚才的事儿说了那边儿得嫉妒得炸了。带着一脸坏笑,
‘没事儿,就是跟我媳妇忙活呢,顾不上你。’
——‘操,之前怎么没发现你丫这么不要脸,不搭理你了,下了’
方适在这边哈哈大笑,掐熄了烟头,关机。躺到袁芃身边,酒味还是很大,胡噜还是很响,不过这都无碍他很快进入舒适的梦乡…
——
马修混乱了,所谓关心则乱。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方适找出来,可能因为自己无力排解或者自我解释吧。
袁芃是在很认真的经营着和方适不是婚姻的婚姻生活,方适明白,所以他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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