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径依赖》左摇右摆/船至桥头

12、第 12 章

　　即使在方适这个‘外行’人看来，袁芃的‘兼职’工作开展得也真是不错——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在本市利用下班、周末的时间跑跑，现在基本上只有工作日晚上的工作他会接，一到周末就飞外地，不仅自己飞，时不常的还会带上几个自己的手下比如摄像师什么的一起去。方适提醒过他别太招摇，这摆明是利用公司资源。袁芃却不以为意，
　　‘我们那儿这么干的人多了，再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去走穴自己拿红包还带上其他人一起拿，大家都高兴不挺好。’
　　方适劝他不成也就随他去了，而且袁芃给的喜欢去外地的理由也算‘充分’
　　‘北京这边的圈子就这么小，现在咱俩银根紧缩我又不敢多花钱，老穿重复的不好，可买回来就穿那么一两次也可惜。去外地就没关系，大部分人没见过我，我可以去那边穿…’
　　方适拿他没辙。
　　也正因为袁芃活动多，加上5月份又赶上车展季，说好的四人聚会一拖再拖，拖到天气都热了才终于协调好时间，选定了一个周六。但即便如此，袁芃白天还是要去参加一个新车发布会的，田沛然说马修也要加班，但不会迟到。
　　屋子都收拾了，方适的那些货都被堆到了小屋的角落里遮住，原本有些杂乱的房间也借着这个机会被规整得井井有条，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待客人。袁芃很重视，甚至还把那偷偷藏起来不知是没退还是退不掉的屏风又搬了出来，摆在了卧室里，
　　“好歹增加点儿艺术品位是吧？”
　　方适收拾半天屋子累得不行也懒得阻拦了。
　　因为是相约很久的，必然不能像上次拜访田沛然家一样只吃意面，在晚饭吃什么的问题上袁芃提出了自己的不少建议，不过都被方适一句，
　　“你做啊？”堵了回去。只能老老实实的听方适的。
　　到了周六，方适把要做的菜都准备好，出去跑步。回来看手机上有袁芃发来的未接、短信、甚至微信，都在问他在干嘛为什么不接电话。叹口气，什么事儿啊这么沉不住气，有时候真受不了他这说风就是雨的架势。
　　顾及到袁芃应该还在会场，发了个短信，
　　‘干嘛啊这么找我？’
　　很快袁芃电话就回过来了，
　　“你上哪儿去了不接我电话？”
　　“你不是给人当花瓶呢吗？怎么还能打电话啊？还微信。对着手机那么大声说话不怕人听见啊？”
　　“没事儿，红包都拿着了…我现在在走廊里呢，我跟你说，刚我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留道菜让我做啊？”
　　“啊？什么意思？”方适觉得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就袁芃，除了懒以外，真要做，也就方便面里卧个鸡蛋的本事，就这还偶尔糊锅。这会儿竟然主动要求做菜？方适下意识看看外面的太阳——没从东边往下落啊。
　　“我就是想，你说他们都觉得我是1对吧，所以我应该特照顾你，所以家里的饭也应该都是我做给你吃的。”
　　方适有破口大骂的冲动——平时虚荣就虚荣了，这做饭是要开火的，真为了那点儿虚荣不怕烧了房子啊。不过想想又觉得可乐，
　　“那少爷您准备做什么啊？我赶紧给您准备去。”
　　“嗯…你准备的最后的大菜是什么？”袁芃还真没听出那讥讽。
　　“鱼。”
　　“…鱼太难做了，别的呢，有好做的吗？我也没打算全做，就是接他们进来之后做一道意思意思就成了。”
　　方适这边绝倒，坐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别的啊，让我做都好做，让你？你个连豆芽都不会炒的。”
　　“不会我可以学啊，我这么聪明，待会儿我回去你赶紧教我啊。”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看看啊…估计再有会儿就完了，请来的那些领导什么的都走的差不多了。然后我去买瓶酒什么的就回家了。”
　　方适看看表，
　　“你约人6点半吧？这都快4点了，你再去买酒，再开回来，那么老远到家得几点了，还学什么啊？换身衣服就得下楼接人了。甭捣乱了，我做就成了。”

　　袁芃到家果然已经快6点了，手里提着瓶威士忌。方适从厨房带着围裙出来看看，
　　“人没准儿开车来呢，再说咱家又不是没酒。”
　　“国产酒万一人喝不惯呢，再说了，就算马修喝了不还有田沛然呢吗？从X国回来的能不会开车吗？”
　　方适呵呵的乐，
　　“就田沛然那样的，就算有驾照估计在这边也不敢上路，纯一0。”
　　袁芃不高兴了，故意唱反调，
　　“0怎么了？我不是天天自己开车上班啊。再说了，你怎么就敢肯定他俩中间田沛然就是0 啊？那我们公司的人还都以为你是呢，你是吗？”
　　“他俩谁是我还看不出来啊？你们公司那帮傻缺能跟我比吗？就他那劲儿，走路那姿势，准保是！”
　　袁芃愤愤然，当然心里也知道这是事实，不过嘴上还硬着，
　　“说的跟你俩睡过似的…观察得够仔细的啊，是不是动过什么心思啊？没事儿，你要是真有想法，我腾地方。”
　　方适扇他个小嘴巴，调情似的，
　　“嗯，赶明儿我试试。真要是上床了也不会落下你的放心哈。”
　　袁芃扒拉他，
　　“怎么着，你还打算3P啊？”
　　“那就算了，不过你可以在旁边帮着抗个摄像机什么的，哈哈哈哈。”
　　看袁芃脸色都变了，进厨房看那汤锅去了。
　　袁芃换了身衣服，进来在他身边转悠，
　　“我听田沛然说马修原来在大学里打过橄榄球呢，多激烈的运动啊，后来是胳膊怎么了才不玩儿了…诶，你说我做哪个啊？”
　　方适看看表，
　　“这人都快来了你还不赶紧下去，咱们小区不好找。”
　　“别啊，我说了我得弄一个菜的。”
　　“可你什么都不会啊，要不待会儿我说饭是你蒸的成了吧。”
　　袁芃嘟嘴看看那已经变灯了的电饭煲，
　　“做饭太没技术含量了…要不，待会儿见着他们了我给你打个电话，你把鱼做上，然后我说是我出门前做上的？”
　　方适看看他，真不知道是该夸他聪明还是抽他，
　　“得，本来我是想做红烧的，那我待会儿等你电话蒸上。葱我放这儿了，待会儿你回来切成丝然后热点儿油往上一浇就成了。记住了啊，油温别太热，看着有点儿气泡了就端下来。还有千万别忘了关火。”
　　“成了我知道了，不就是切丝，然后热油，气泡了往上一浇嘛。”
　　“嗯，起锅就关火。成了你赶紧下楼吧。”

　　袁芃抱着手机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马修的车了，招招手上去，田沛然坐在副驾驶一脸歉意，
　　“不好意思迟到了。”
　　“没事儿，我们这儿是不太好找，老小区了，没标识。”
　　上楼的时候，袁芃注意到了马修对着楼道里别人家堆放的旧家具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心里叹口气，
　　“闻见香味儿了吗？方适已经在做饭了。”
　　“这么热的天，麻烦方适了。”田沛然可能也注意到马修的表情了，赶紧接话，
　　“嗐没事儿，大部分都是我弄好的他下锅就成了，待会儿我还有个清蒸鱼，咱们就能开吃了。”
　　马修很客气的带了瓶不错的红酒，方适见着有点儿犯傻，因为他家没红酒杯。袁芃赶紧拿出了刚买的威士忌，没想到马修却摆摆手，
　　“总是应酬喝的都是国产酒，现在让我喝这个还真喝不惯呢。来的路上我们都说好了，回去沛然开车，咱们随便喝什么都成。”
　　袁芃两口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方适去拿杯子，袁芃套上围裙，
　　“我做鱼去了啊马上就好，你们先喝着别客气。”

　　应该说方适的手艺还是拿得出手的，最起码马修的称赞看得出是发自肺腑。田沛然倒也落落大方，
　　“真的很好吃，我们在家一般都是叫个PIZZA什么的，我就会煮意面。”
　　一般情况下，袁芃会抓住这个机会表扬一下自己的，不过看看桌子上其他菜刀工的齐整，再看看自己最后端出来的鱼上面葱丝的零落，酝酿了半天还是没接话。
　　既然都是COUPLE，话题不可避免的转到了各自的相识过程，马修的兴致很好，
　　“我承认，是我追求的他。其实我本来就是想找个医生，最好不用值班的那种。也有人给我介绍过牙医，不过你们知道，整天面对着那些蛀牙什么的，想起来都觉得不好受，呵呵。我很幸运，遇到了沛然…他满足了我对另一半的所有幻想。”
　　两人一副恩爱的样子羡煞旁人，在他们的目光投过来之后，袁芃心里有点儿打鼓，不过还是一脸真诚的，
　　“当时也是方适先追我的…我们俩上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网友。后来他毕业回了老家，没几个月又回来找我了，我们就搬到一起了，直到现在。”
　　方适在旁边咳嗽，马修和田沛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笑笑没说什么。
　　中间田沛然接了个电话，也没躲开，大家都听出来是医院同事来的，好像是叫他一起出去吃饭，当然婉拒了。袁芃好奇心重，直接问了出来，田沛然也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微感慨的，
　　“我们那里有个女病人，白血病。家里人都做过配型了，只有她女儿的吻合。不过女孩只有12岁，体重还不到80斤。即使她本人愿意，我们考虑再三也只能放弃。患者的丈夫是个老师，他们夫妻很恩爱，为了妻子的病，向学校请了长假每天守在病房里陪护，医生护士什么的都很感动。不过那个孩子倒是很久没怎么出现了，也有护士私下议论。不过前几天那个女儿忽然来了，我们都吓了一跳，从春节到现在短短几个月她胖了将近三十斤。她说她这些日子在家拼命吃，就是要达到100斤的可捐献体重，救她妈妈。当时就有护士哭出来了，才12岁的女孩子啊，正是爱美的时候呢。”
　　袁芃听得入神，
　　“然后呢？”
　　“然后昨天我们做了骨髓移植手术，术前，那个男人拉着我的手说，‘她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请不要让我做出选择’。手术很成功。两个床推出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左看看右看看，哭得人都瘫了。刚才是院里人来电话说她们都从ICU出来了，一切指征正常，大家决定出去庆祝一下。”
　　听的人都吁出了一口长气，方适默默的给他倒上饮料，袁芃更是夸张的拍胸口。只有马修，顿了一下皱起眉头，
　　“这个故事很感人，不过选择捐献者也不能只考虑到体重这种外部指标吧。不管怎么说那只是个12岁的孩子，法律意义上是限制行为能力人。没错，那是她的妈妈，但最终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外部期望值和压力没有起到作用吗？当她成年，她不会重新思考自己的决定吗？”
　　田沛然的唏嘘僵在了脸上，方适他们也被这番话说的有些尴尬——的确，从亲情上来看，这是值得称许的。但那毕竟只是个孩子，她做出的，关乎自己身体的决定，也是值得多方考量的。
　　“啊，厨房还有个汤，你跟我一起去端一下吧，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
　　袁芃眼见着气氛转冷，冲方适使个颜色对田沛然说道。田沛然轻叹口气，起身，
　　“好，我跟你去。”
　　他们进厨房了，方适跟马修碰了下杯，
　　“这个…中国人还是以孝为先的。退一步讲，那个女孩儿希望她妈妈健康，这样自己好歹不会成为单亲儿童是吧。”
　　马修点头，但还是有些不赞同的表情，
　　“我不是指责沛然，毕竟他们作为医生也希望得到更高的康复率。我只是觉得那位父亲，是不是太…唉，我反正是不会有孩子，想象不出。”
　　方适笑笑，
　　“我听袁芃说过，其实田医生的工作也很辛苦。毕竟，术业有专攻，我相信他们也是考虑再三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我们毕竟是外行，要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对吧！”
　　马修干杯，
　　“没错，我们应该尊重各自领域的专业意见，而且沛然真的很优秀…他们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出来？”
　　方适朝厨房那边看看，
　　“估计袁芃在劝什么吧，他就是话多。”
　　马修放下杯子，
　　“是我考虑不当，我去看看。”
　　厨房里，袁芃小心的把汤锅从炉子上端下来，田沛然有些走神的站在那里，直到袁芃端着锅叫他，
　　“帮忙把那块布给我垫上，要不锅该炸了。”
　　这才动起来。袁芃拿出碗小心的盛汤，边盛边开解他，
　　“别不高兴了，最起码马修还是个直肠子什么都说，不像我们家方适，说了不做作了不说的。”
　　田沛然微微苦笑，
　　“是啊，他是想什么都会说出来，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可我就是担心，他这样的性格在这边工作，得得罪多少人啊…”
　　“嗐你操心这个啊，我还以为你为了他不认同你的工作不高兴呢。”
　　田沛然把之前散乱的目光投在他那边，
　　“那倒不会…你也知道，他对我的工作几乎没有了解，我已经习惯了。今天，可能本来就是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吧…”
　　袁芃把汤都盛好，捏捏他的脸，
　　“成了，马修不理解你不是还有我呢吗？还是咱俩找机会再做一次？”
　　在他唇上轻吻一下，
　　“好了，帮我把这个端出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厨房外，马修听见他们这句话才回过神来，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回去，见着一脸淡然的方适，
　　“…那个，能不能借用下洗手间？”
　　方适不疑有他，指了指方向。

　　聚会结束，仍是袁芃送他们下楼，看着田沛然把车倒出来，还扒住车窗那里唠叨，
　　“路上小心啊，慢慢开，到家了给我来个电话。”
　　田沛然知道他是在劝自己宽心，温和的笑笑，
　　“我会的，也替我们谢谢方适啊，辛苦他了。”
　　袁芃有点儿脸红，冲副驾驶上的马修也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了。回去上楼的时候，看到楼道里那碍眼又占地儿的旧家具，撇撇嘴。
　　进屋，方适以经把桌子收拾好了，见他回来指指厨房，
　　“成了，宾主尽欢，洗碗去吧少爷。”
　　袁芃拉着脸不情不愿的进厨房了，自己洗了会儿，觉得孤单，又把方适叫进来，
　　“刚才带他们上楼的时候，马修看见楼道里那么乱，直皱眉头…”
　　方适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老楼嘛，不能跟他们那新房子比，物业费还差着呢，很正常。”
　　袁芃恨恨的踢了他一脚，
　　“所以说咱俩得赶紧买房子！”
　　方适叹气，
　　“你能不能别那么在意别人啊，房子肯定是要买，不过这不是买菜，总得好好选选吧？”
　　“可我就是觉得别扭，真烦，真恨不得现在就搬！”
　　方适揽过他亲一口，
　　“得了别烦了，马修人不错，就是太直。跟他过也挺累的估计，你没看他连田沛然都堵吗？人家后来都没怎么着，你跟这儿较什么劲啊。”
　　“那是人有涵养，不然还当着咱俩打架啊？！”
　　袁芃一脸不以为然。
　　“那肯定不会，而且我相信他们回去也不会的，田沛然不是傻子，他知道马修对他的感情。你又不是瞎子，看不出刚才饭桌上俩人那眼神啊？”
　　说到这个袁芃嘴都撅起来了，干脆把没洗完的碗筷往那儿一放，
　　“就是啊，你看看人家，也好多年了，还那么甜蜜。再看看你，我不就说了句是你追我吗？瞧你，还至于呛着。我生气了，我不管了，你自己洗吧。”
　　洗洗手走了，留下方适在那里喊，
　　“一码归一码成吗？你总不能让我昧良心吧？”
　　洗完了出去袁芃已经躺床上了，玩儿手机不理他。方适觉得好笑，凑过去推推他，
　　“成了，都一起过这么多年了还争谁追谁的有意思的吗？你要是还不乐意，大不了下次我见着马修他们的时候给你平反成了吧？”
　　“我没意思，你别搭理我…”
　　“诶，你不是老想让他们知道你是1吗？你看他俩马修是上面儿的所以他追田沛然，咱俩你是上面儿的，所以你追我也说的过去是吧？”
　　袁芃蹭的转过身子来，
　　“成，今天我在上面。”
　　方适一愣，随即坏笑，
　　“在上面儿坐着啊？你说你也累一天的了…哈哈哈，别挠我…”

　　北京是个喧嚣的城市，即使来了很多年马修有时候仍然适应不了——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路上都有那么多的人。田沛然摇下了两边的车窗，外面的风吹进来，也带来了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但这些都没有马修此时脑袋里的噪音大，轰隆隆的如火车驶过，
　　——‘成了，马修不理解你不是还有我呢吗？还是咱俩找机会再做一次？’
　　袁芃的声音一遍遍的在他脑袋里回响，眼前回放的也是之前那两个人厨房里的一吻。像老旧电影片段一样不断闪回，迷茫了窗外的灯红柳绿。他艰于思考，直到到家，下车，都一直是茫然的。田沛然以为他喝多了，扶着他进家门，自己换了家居服，回头看马修还愣愣的坐在那里，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有些不解，微笑，
　　“怎么了？真喝多了？是不是想吐？还是我给你煮杯咖啡？”
　　马修僵硬的摇摇头——眼前的男人，前所未有的陌生，就像这座城市…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坏人，只是我们都有软弱的时候，都会在哪怕片刻需要一些支撑。那些认为自己从来不软弱的人，往往会伤得更深。
　　最近情绪很糟，珉珉，很多时候，你我都需要支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