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只怜彼岸花

19、第十九章 无与士耽

　　“莫公子，”幽兰来到茶馆推门进来。
　　我正等的焦急，闻言连忙起身，“怎么样？”
　　“我决定帮你，我不能看着他这样为非作歹。”幽兰目光坚定。

　　“你可想好了，”我看着她，“我们揭发他，你相公可是有可能会人头落地的。”我不再瞒她，如实相告。

　　幽兰一阵愣怔，“可里正大人是无辜的，柳大夫是无辜的，你们莫家人是无辜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谋害无辜的人，看着他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我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

　　“我在相公书房里找到这些，”她打起精神，“你看有没有用？”
　　我接过细细翻看。
　　“这是近几年慕兰各种贡赋收纳与上缴的记录，你可以对比一下有无疑点，另外我昨晚偷听了他和几个家丁在书房里的谈话，我听到他们提到把那人安排在麻田终归不安全，不如斩草除根，好像是要去杀掉某个人。”
　　我定定的思考，被安顿在了麻田又不被相信的人，会是谁呢？

　　“我知道了，”我语气肯定，“他们定是要把之前与之合谋的药铺店主杀掉，我必须去阻止他们，药铺店主是这件事唯一的证人，我不能让他们杀掉他。”
　　“我也去！”幽兰接道。
　　“你去做什么，你现在赶紧回去，免得引起他们怀疑。”
　　“那好吧，你要小心。”幽兰认真的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

　　二人正欲出门，忽然一阵响咚咚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隔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果然在这里，”一人喊道，接着涌进了几个人——司徒的家丁和一个衣着华丽、披金戴银的女人。
　　“好你个贱人，竟然和奸夫幽会在这里！”那女人走上前，凶悍的对幽兰嚷道。“快去通报给大人。”

　　“姐姐你误会了，他是我的朋友。”幽兰忙对那女人解。
　　“朋友？”那女人楞斜起眼睛，“什么朋友让你瞒着我们三番五次在这里秘密约见，这般见不得人，不是奸夫是什么！”
　　我厌恶难当，不过当下重要的是先脱身，我只当是听见了狗吠不与她计较。
　　我拉起幽兰，“我们走。”
　　“慢着，大人没来之前，你们谁也不能走。”一个家丁上前拦住我们。
　　我怒火涌起，没别的办法只好硬拼了。。。
　　我拔出腰间的刀向前挥去，“你们都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好啊，原来那天威胁我的就是你！”一人叫道。
　　“不错，就是我。那天没有杀你今天便要你狗命！”
　　我挥起刀奋力砍去，眨眼间屋中的人便围了上来，我暗暗焦急，若不能趁早突围，等下只怕便没机会了。
　　这般对付一堆人，我渐渐吃力，而且还要护住身后的幽兰不受伤害，幽兰紧紧的抓着我的一只手，火热发烫的温度从手掌传来——她一定很害怕，我绝不能让他们伤害到她。
　　手腕突然一痛，匕首应声而落，我再无招架之力，下一刻便倒在地上被人围殴，一阵凶猛的拳打脚踢。
　　“不要打了，”幽兰尖叫着哭喊，“都住手。”
　　可惜没人听她的。
　　。。。
　　“相公。。。”
　　招呼到身上的拳脚终于停下，我勉强抬起头看到司徒走了进来。
　　“相公，这个贱女人私会奸夫被我抓个正着，你可要好好处置她。”
　　“相公，”幽兰扑上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幽兰，你竟然如此对我，我真是太失望了。”司徒的一巴掌挥在幽兰脸上，响亮的一声。
　　。。。
　　“怎么。。。”幽兰捂住脸，声音一派凄凉，“你根本不信我的话是么，或则又是你的逼不得已？”

　　“大人，这人是莫家的人，他知道我们的事，不能放过他。”一个家丁对司徒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结果了他！”那女人对家丁指挥道。
　　我心下黯然，终于，一切又被我搞糟了，这次终于陪上了自己，朝月，你我只能地下相见了。。。

　　“相公，”幽兰一声大喊，突然抢过一把匕首横在颈前，“你要杀了他我就死给你看！”
　　“呦，你少来这套，有本事你就死啊，还等什么？”那女人怪声怪气的挑衅。
　　“幽兰，不要。。。”我喊道。
　　似乎忌惮于那女人，司徒楞在一旁，一动不动。
　　“相公，你说你对我失望，你知不知道，我早就对你失望透了，自从你娶了这个女人得以混迹官场，你就完全变了，你再不是我认识的固哥哥，你不再疼爱我，十几年的恩情你都忘了，曾经的海誓山盟都是谎言，而我对你也只有失望，完全的失望。。。”

　　。。。
　　匕首挥动，幽兰瘦弱的身影摇摇摆摆，我看到司徒奔到幽兰身边，接住倒下的她。。。
　　“幽兰，你，你。。。”司徒如梦初醒，却说不出话来。
　　。。。
　　“相公。。。幽兰恐怕不能再陪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临别之际，终是惦念。
　　“不，幽兰，你不能，你不能死。。。”司徒的声音颤抖，摇晃着怀中的风中残烛一般的躯体。
　　“相公。。。”幽兰拉住司徒的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天我正在折初开的梅花，正好你骑着竹马来玩，便拿那竹竿给我够下了几支梅花送给我，我当时好开心，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收到的记忆最深的礼物，从那一天，我就决定将来要嫁给你。。。”幽兰轻声述说，在最后的时刻回忆着最美的记忆。
　　“幽兰，你不要说了。。。司徒的脸上渐渐有泪水滑下，都是我的错，我鬼迷心窍。。。”
　　“相公，我知道你只是想出人头地，变得更强，可是我不希望我勇敢正直的固哥哥摒弃仁义道德，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那样我会好难过，咳咳。。。”刺目的鲜血从幽兰口中溢出，她已难以言语。
　　“幽兰你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馆。。。”
　　“相公，”幽兰扯住司徒衣袖，拼命的喘息，像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你答应我，放过柳大夫和莫家的人好不好，他们都是无辜的。。。”

　　“你不要受她蛊惑，”那女人尖利的叫嚣，“放掉莫家的人贻害无穷，一旦他们将我们的事捅出去，我们都得完。”
　　“相公你答应我，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幽兰的嘴里涌出鲜血，触目惊心，脸色愈发苍白，目光渐渐迷离不知看向哪里。
　　那女人忙向家丁使眼色，一人便拔出刀向我走来。
　　“相公，答应我。。。”一丝细弱的声音消散在屋中，兰香犹存，伊人已香消玉殒。。。
　　我突然明白原来世间的女子，不论身份如何，不论地位高低，都有一颗七窍通透、九转回环的玻璃心。她们平日隐藏着不与人知，可若被人看的轻贱了，得罪了她们，那便将那颗玻璃心从半空中毫不留恋的跌落在地，一下摔得粉碎，便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住手，放了他。。。”司徒朝那女人道，边慢慢的把幽兰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像是怕碰到她。
　　“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你们快动手。”那女人厉声朝家丁道。

　　我拼命挣扎着向后移动，虽然我知道这不会有任何帮助，但我不想死，刚刚目睹了幽兰的离去，我更加不想死，我还有好多的愿望没有实现，我不想死。。。
　　一个大汉持着雪亮的匕首逼到眼前，我痛苦的闭上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要责问命运，为什么要让我含恨离去，如果真有阴曹地府，如果真有天宫神仙，那我定要去毁灭掉一切，毁灭创造这个不公的世界的最高意志，毁灭夺去我朝月哥哥的命运之手，毁灭操纵命运的鬼神，毁灭这个让我痛苦的世界！
　　胸口一阵剧痛，连绵的痛楚翻卷袭来，轰轰的耳鸣遮掉了一切，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回荡在耳中分外清晰，像是在拼命挣扎渴求延续，每一次的跳动都是一下剧痛，而下一次的跳动却远比上一次的微弱，我想我的心脏一定被刺穿了。。。
　　我仿佛能感觉到热度在快速的流失，意识渐渐的模糊，天地一片黑暗，温热的泪水渐渐溢出眼角。。。朝月，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好想再见你最后一面。。。那日你为我担下责任不顾我的阻拦决然离去，没想到那一别便是永别，我留不住你，救不了你，如今我再没机会见到你了，可恨的命运，我好想把它砸得粉碎。。。
　　只盼我做了鬼能回去找你的，我要缠着你，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或许那样就没有人能再分开我们了吧，还有那个多萝，我定不会让她好过，我恨她，我恨一切，夺去我朝月哥哥的都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我能化作厉鬼，我定会狠狠的报复他们。。。你们，都要做我的陪葬。。。
　　。。。。。。
　　额头上一点灼热，像是星星之火燎燃了我的意识之原，各种模糊又清晰的感觉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冲刷着我的脑海，复又渐渐退却，消弭于虚无。。。
　　你不要死。。。
　　有来自天外的声音，渺远无端却又清晰可闻，我几欲泣泪——那时朝月哥哥的声音，熟悉、温柔、急切、关心、还伴着哭泣。。。哭泣？我的朝月哥哥也会哭泣吗？除了娘亲去世的时候，我几乎从未见他哭过，是什么事竟能惹的我的朝月哥哥哭泣，我怨恨，是谁，是谁让他这般痛苦难过？
　　他是冰一样的人，世界上最透净的冰，纯净无暇没有丝毫瑕疵，我不允许，不允许这世上的丑陋污浊弄脏了他，不允许这世上的阴谋奸诈伤害了他，他是谪仙一般的人，宁折不弯独立于世，我要守护他，守护他的理想之国。。。
　　阿离，你醒过来啊。。。
　　苦痛的叹息令闻者断肠，悲苦的呼唤让人混不欲生。。。
　　我忍不住为这凄凉的声音流泪，不要，若你难过，我便比你难过十倍，若你痛苦，我便比你痛苦百倍。我知道自己在不停的流泪，我仿佛被眼泪的海洋包围，却徒然的只能为它增添更多的泪水，到底是谁这般伤心，却为何没有人去安慰？
　　意识似长了翅膀，忽然上天忽然遁地，我浑浑噩噩的游走在天地的交汇处，触目无际的游云，只有没有来处的亮光照亮了四野。
　　这是哪里？我迷糊的想着，心底莫名的判断，这里或许就是万物开始的地方，似陌生，却又如此熟悉，就像回到了最初始的地方，没来由的亲切、令人心安。
　　便是得不到的又怎样。所谓人生，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飘渺虚无，疏忽而逝，再无人知。。。
　　额心一阵灼热，似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上面，我伸手去触，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我恍惚间好似睁开了眼睛，物像易换，熟悉的面容映在眼前，定睛细辨，是朝月定定的看着我，满目急切，而我正躺在他的怀里。
　　我愣愣的说不出话，眼前的景象亦幻亦真，我怕一出言一切就会消失。。。
　　“阿离，你醒了？”朝月惊喜的开口道。
　　胸中万般情愫聚结，我泪如泉涌，抬手触到他的脸颊，“你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
　　“你不是做梦，都怪我来晚了，差点害你丢掉性命。你怨我吧。。。”
　　我摇摇头，泪水零落如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你让我找的好苦。。。”
　　朝月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尽管恨我吧。。。”
　　“我怎么舍得。。。”我依偎着他的脖颈，细细的感受那柔柔的温度，一阵幸福的涌流将我淹没。“我踏遍人间鬼地才寻的到你，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被你这般抱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他紧紧的拥着我，似乎要把我揉进怀里，再不知道该去怎样怜惜，“我也以为要失去你，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不能没有你，就算让我失去整个世界我也不能失去你。。。”
　　我泪眼朦胧，却翘起了嘴角，“这是我听到的最感人的话。。。”
　　他松开我。胸口一阵余痛，我低下头，破损血污的衣服犹在，内里的皮肤却完好无损。
　　这怎么回事？我疑惑道。
　　朝月摇摇头，“我赶来时就见你倒在地上，我抱起你便看到你胸前一个血洞，再摸你鼻息已经没有了，我当时以为一切都晚了，只抱着你发呆流泪，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你忽然慢慢睁开了眼睛，便这样起死回生了，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我也明明记得我挨了一刀的，怎么伤口自己消失了？不过再睁开眼，我最渴盼的人已经回到了我面前，这比什么都好，这比什么都神奇。心愿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实现，整个世界仿佛突然间变得鸟语花香。“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你怎么会来到？“
　　“其实我本打算那天就告诉你的，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我此番去州府找了相熟的旧识顾大人，顾大人一直赏识于我，他之前就已安排我暗中监视司徒的动静，收集他行贿受贿的证据。后来哪料这件事突然发生，事态紧急，我只得带了证据先去州府，顾大人收下了证据命我先行回来监察里正之事，收集他杀人的罪证，并与我约好三日后案子立定，带着兵将亲来审判司徒。我答应的了他，刚刚回来要处理这些事宜，谁知司徒做贼心虚，已按捺不住前来捕人。后来我身在囹圄，无能为力，只得等待顾大人的兵力来救，幸而天可怜见，如此一番耽搁后我们全家人仍得以保全。而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亲。。。”
　　司徒人呢？我望了望，除了莫芷站在身后，别人不知哪里去了。
　　刚刚顾大人的卫兵赶到去牢中放出了我们，后来查问下知道司徒来了这里，我们便赶来这里捉拿司徒，没想到竟碰上了你，现在司徒和他那一帮家丁已经都被关到大牢里去了，罪证确凿，他们必遭重判！”
　　那幽兰呢？就是那个死去的女子。我连忙问道。
　　逝者已被安葬了。。。
　　我点点头。。。幽兰姑娘，你安息吧，如果有来世希望你不要再看错人，能找到相伴一生的如意郎君。。。
　　朝月扶我起来，“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一抬头莫芷已经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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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府来的顾大人亲自坐堂，一番审判，司徒对于自己的斑斑劣迹供认不讳。涉及人命官司的都判了死刑，罪责轻的也被流放，一时间慕兰的百姓们喜气洋洋，赶走了恶霸一方的歹人，从此终可安安宁宁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