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darkness

21、第 21 章

　　在睡觉吗？

　　那就好好睡吧。今天我让你好好地睡。

　　一路上呼吸着肮脏的烟，烟雾溶进我的血液里。这东西能让我兴奋莫名，所以我不想睡。尽管很久没有好好睡过，我却一点也不想睡。我盲目而忙碌地幻想着要把某个人剥皮拆骨，再挫骨扬灰。

　　我只是想随便找个人而已。

　　可我找了很久找不到，那没办法，就只好是你了。

　　底格里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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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以后下了场小雨。满地的雨水，空气却仍旧干燥。天是灰色的，大地也是灰色的，非要说出一个区别来，不过是天空浅灰，而大地深灰而已。

　　很不凑巧，勃良艮人的丧服又偏偏是黑色的。

　　同样黑的还有栖息在墓地旁边大树上的乌鸦。

　　葛尔斯的未亡人站在狭小的墓穴旁边，泪眼婆娑地望着四四方方的骨灰盒子被绳子勒住缓缓放置到墓穴里。

　　她是个身材矮小的妇人，深居简出，我们平日里都很少见到她。她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一张略圆的娃娃脸，但当天早些时候她看见我带回来的遗体，娃娃脸顷刻之间象是苍老了十多岁。

　　夫人旁边站着她和葛尔斯的一双儿女。

　　儿子八岁，女儿十八岁，刚好间隔十年的长度。他儿子是个爱恶作剧的小鬼，女儿似乎是个有些倔强的姑娘。

　　有人在替我昔日的上司念悼文，声音低沉庄严。

　　“……他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

　　好父亲，好丈夫吗？

　　听到这里我几乎要笑场。

　　想来他死得很是时候，刚好死在他抛妻弃子之前。因此他还算拥有不错的名声。即使悼文里这样说了，听起来也大致过得去。

　　周围很饱和地浸淫着悲哀的气氛。但我隐隐感到怀疑，这里头除了那三个葛尔斯，到底有几个人的悲哀是真诚的？

　　我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中将级别的鲁拉铎，同样中将级别的乔其乔和准将鄙格。

　　鲁拉铎低垂了头，看不到表情，我猜他大约正越过自己隆起的圆肚子留心观察从地上经过的大头红蚂蚁；瘦高个子的乔其乔深沉地皱着眉，但眼睑往下耷拉着似睡非睡；再看独眼鄙格，一不小心他竟跟我三目相对，彼此都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讪讪把眼光移开。

　　中将乔其乔习惯见风使舵，其人还算好说话。鲁拉铎和鄙格却明显跟我不是一路人。这俩但凡见到鸡蛋有缝，一定要插几根针进去才舒坦。

　　葬礼结束以后关起门来开会，鄙格当先锋，劈头盖脸就冲我来了。

　　“路金。”
　　他口气不善。

　　“我在。”

　　“我看你轻松得很啊。大将军和你，去的时候是全头全尾两个人，回来可就剩你一个了。你不觉得你该说点什么？”

　　果然来了。

　　就算在丹渥我放过了蕾子，这帮人也未见得会放过我。

　　我翻了翻衣袋，找了块识别牌给他。

　　“什么？”

　　他拿到漫不经心瞄一眼。

　　“二二七四一，我的准尉蕾子，绿色头发那个。我有错，那天我让她负责大将军的安全她失职了。”

　　“你的意思是……”
　　他把牌子丢到一边，“找个死人抵罪自己就没事了？”

　　“那你还要怎样？”

　　我问他。想了想干脆把自己的配枪也解下来递到圆石桌上。

　　“如果你一定要我给你交代，就用这个给我一枪，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

　　“我没有。”

　　你敢？你敢你就接过去嘛。

　　果然接过去了我一定佩服你。

　　我好歹手里有两张任命书，算是天命所归；就算不靠这些我在外头也还有十多万的丘八，七万多在前线，四万多稳稳当当扎在城里。你有种杀了我。

　　“没有就好。”独眼鄙格还是不去接枪，只接过了我方才的话茬子，“知道你厉害，一个□□跳就连升三级回来了。”

　　“怎么，不服气？”

　　“有皇命在，我不敢不服。不过你最好不要让我查出来你跟葛尔斯大将军的死有关系……”

　　“你什么意思？”

　　火烧到了家门口，我沉了脸截断他。

　　“好了，吵什么吵。”

　　圆肚子大嗓门的鲁拉铎突然发声，把我俩暂时给镇住了。

　　“鄙格，你眼睛擦亮些，”他把起先被丢到一边的识别牌捡起来看了看，意态阑珊，“路金现在是你我的上司，跟她较劲？小子，你白当了二十多年的兵，到底懂不懂规矩？”

　　说的是他，骂的是我。谈资历？不好意思，我的资历只有十年，的确见笑了。

　　对面两个人一唱一和，默契度很高。

　　至于乔其乔则静静坐在一边，很认真地翻当天各部分送上来的战况简报。

　　没错，我是当大将军了，但现在眼前就杵着有两个反对我的，一个不大愿意搭理我的。

　　不过我倒是不急。

　　“不瞒您说，”我对着鲁拉铎笑了，“本人领了个大将衔往这里一站，自己都还觉得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鲁拉铎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这里的三位和在外头一时半刻回不来的那些长官，哪一个对帝国的功劳没我大？”

　　听我这样讲，独眼鄙格忍不住冷笑一声。

　　原本只打算谦虚谦虚，听到他这么一笑，我想他一定想歪了以为我在炫耀自己的功劳来着。

　　在和扈林隼长期你来我往，我来你往，你吃亏，我也讨不了便宜的拉锯战中，所谓功劳其实是个比较虚无的概念。不过也有很方便的量化标准，那就是歼敌和俘虏敌人的数量。说起来在数量方面我还真算得上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也就干这种事我还行。

　　“好吧，既然名不副实，那么大将这个头衔我也不准备要了。”

　　我说完，如愿看到鄙格脸上略有些惊奇的神色。

　　把枪拿回来别好，我指了指地图上的扈林隼边城太桓，“大家都知道，这座城以前是我们的，后来失守了。大家可以回营各自准备，谁要是先把它打下来，我们就拥立谁当大将军。这个建议怎么样？”

　　在一边的瘦高个子乔其乔本来与世无争地翻着简报，听到这里，他手指的动作堪堪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