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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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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世界都是漆黑的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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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吧?”
有人在旁边问。
“我很好。”
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语气平静,或者说语气麻木不仁。
“你这哪里是‘很好’的样子?”
“你走。”
“又要我走?可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张了张嘴,却半个字也没有听见自己说出来。
“想哭吗?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其实也不想哭。
哭泣往往突然降临,在思考之前。那是本能,不由我去想。
地上的火苗也渐渐熄灭了。
天上地下,这里那里,都是那样的黑。黑得让我觉得自己象失明多年的盲人,黑得让人不相信这世界里曾经有红有白。
空气一点一点地凉下来,我把头埋到自己的膝盖之间。
“你别这样……”
旁边的人听声音有些慌了,“你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不知道就一边儿去。”
他不说话了。
“那好我走。”
旁边传来脚步声,那个人渐行渐远。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寒噤。
没多久脚步声却又回来了。
一只手强拽着我的头发,把我从膝盖上拽了起来。
接下来过了许久,有人拉过我的肩膀,静静抱着我。
密不透风,抱得满怀的那种抱法。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办法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喂,这样会比较暖和吗?”
他问。
声音就在耳边,细细小小的。
嗯,是的。
“那么我还是有点用对吧?”
没错,是这样的。你很温暖,以至于这个时候我不想让你走了。
可是只是外面很暖,却仍然不够。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身体里面也暖和起来呢?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就突如其来地吻到了降临下来的温暖的嘴唇。
嘴唇很温暖,温暖得发烫。也很柔软。
鼻息轻慢而潮湿。
蝉翼拂柳,花香迎送。如同一切倏乎闪烁的事物,想要抓住,却又未见得抓得住。
这让我觉得自己犹在梦中。做过很多次的梦。八岁也好,十四岁也好,二十五岁也好,这样的梦我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做着。
只是柔软的嘴唇下面并没有会刺痛我的髭须。
于是乎,我很快醒了。
对面的男孩子猛地一把将我推开。
他的手捂在嘴边,一丝红线很快就从指间蜿蜒了下来。
他又惊又惑地望着我。
对不起。
我咬了你。
但我并不是故意的。刚才我是被吓着了。你没事吧?
男孩子从衣袋里找了半天把手绢找了出来,按在破开的嘴角。
他问我你觉得我象没事的吗?
还有,我这个样子明天要怎么见人?
对不起。
我又重复一次。
我现在要去看尸体,陛下应该是不想跟我去看的。那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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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到处是橙红色球状的路障。那辆装甲越野整个被炸开。车的钢板很厚,炸开以后这些钢板就成为了威力极大的弹片,把周围方圆十数米都轰得七零八落。
满目创痍中间,有人在收拾地上残破的尸体。收尸人把它们用长长的镊子钩子夹起来,放进收纳的麻布袋。
有人帮我找到莱恩的袋子。
“给我打开。”
“大人,您真的要看吗?”
我点点头。
收尸人迟疑着,缓缓拉开了麻布袋的拉链,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就是这些。
它们曾经是头发,曾经是皮肤,曾经是温暖的手。温暖的血液流过血管,注入肌理,所以手也是温暖的。它们曾经以另外一种方式结合在一起。
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叫莱恩弗洛依德的人。
他很怕辣椒。
他小时侯往水里扔硬币。
他叫过我死婆娘。
他说他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喜欢我。
对了莱恩,摩天轮是做什么的?
那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麻布袋里的东西已经无法回答我。
它们静静地躺着。我们中间隔着一道黑色的拉链。
莱恩,你知道吗?
现在的你变得很恶心,很难看。
我曾经拥有一切,后来被抢走,再后来又得到一些,突然又什么都没有了。
大概这就叫做赤贫。
“关上吧。”
我这样说过以后,拉链渐渐合拢。
我转过身。四周很吵,人影攒动,但从中间我听得到准尉桑斯的声音。
“桑斯?”
我招呼他。
“大人,我在。”
“你留在这里,把事情查清楚。”
“是。”
“如果查不到,你不要回来。”
永远都不要回来。
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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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人帮我开车。
准尉迭哥剃了光头,头顶纹了一条红龙。人看起来大剌剌的,个性却并不卤莽。一路上他既不来和我说话,也不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只是一个劲地抽我的烟。
车窗打开了,烟雾从窗户的缝隙被大片大片地卷将出去。外面是荒郊野外,戈壁沙漠仙人掌,半个人也没有。后方平直的地平线上,拂晓冒出苍青色的头。
抽完我自己的,他把他的也递了过来。
“你他妈的这叫什么?”
我才吸一口就骂开了。
迭哥冷冷看我一眼。皱了皱眉。
“看什么看?”
我提高了声音。
他这回连看也没看我。
我的心里隐隐期待着。
他如果肯回骂我一句该多好。
不过瘾的烟,以及骤然降临的寂寞都让人难以忍受。
一路追着月亮,它在我们前面却总是落不下去。很久之后我终于看到南部边城色莱的城墙。
色莱的城墙和丹渥的一样残破,百无一用却还倚老卖老高高地伫立着。灰色的年代久远的砖,上面缠绕着深褐色的过季藤葛。这个地方我很熟悉,在这里我从十四岁呆到二十五,从机动步兵挨到准将。没有子弹是回到这里来补,受了伤也是回到这里来养。
我想我又回来了。
如今我是这里的主人。
因此你们不管是男人女人,老的少的,较起真来都不可以违逆我了。
高墙环城一周,另一边过去二十里就是扈林隼的边城太桓。
太桓城里的跛子底格里斯将军,你近来可好?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一月不见又是多少个秋天?现在的我,不知为何对你非常想念。
在睡觉吗?
那就好好睡吧。今天我让你好好地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