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荩苍挽歌》历果

4、曼陀罗花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王子栿依然没有消息，颢王的眉头越皱越深。
　　“颢王殿下，不好了，夫人旧病复发了。”
　　听闻汐儿带着哭腔的禀告，颢王急忙赶往素衣夫人的住所，直奔其榻前。握住窕儿冰冷的手，看着她满头冷汗和苍白的面容，那一声声因为腹痛压抑的呻吟，如同钝刀割划着他的心。
　　“栿儿栿儿……”素衣夫人颤抖的嘴唇喃喃念叨着。极度的愧疚在颢王的心胸膨胀。
　　“御医！快用药，把夫人治好！否则我要你人头落地！”
　　“颢王饶命！夫人是几年前小产落下的病灶，如今是旧病复发，臣平日所开药方只能缓解难以根除，更何况夫人忧心王子才使得病情加重，更难治愈。夫人如今疼痛难忍，唯有西方星罗之国的曼陀罗花可以一试。”御医诚惶诚恐地跪地而语。
　　“那就速速取来给夫人服下！”
　　“回殿下，宫中并无此药。”
　　“那么就写一封信派人快马前去岐邑王都求取。”
　　“回、回殿下，星罗国路途遥远，和我国并无邦交，此花又名彼岸花，传说生于生死两界黄泉路旁，极其珍贵，臣也只是略有耳闻此花有起死回生之奇效，因而恐怕王都也难有此物……”
　　“那你说怎么办！”颢王翦听到此处不禁暴跳如雷。
　　“臣……臣以为殿下应广发官榜，或有奇人方士得有此物……”
　　“来人！发官榜！凡献此神药者，可享荣华富贵，封官荫子……”

　　阳光透过密密的树林洒在淙淙流动的河水，于是夭夭的眼前便有了一条银色的缎带。夭夭蹲下身，流动的水中便显现出了一个模糊的魅影。夭夭散开发髻，赤脚走进河水中，水流轻轻地拥抱着年轻鲜嫩的身体，似乎也为之着迷不肯离去。夭夭知道她是美的。在义父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因为饥饿偷食而被人追打，衣衫褴褛，蓬头散发，跌倒在义父脚边，义父看到她清莹的眼睛便说，噫嘻佳人，可以倾国。义父说她很美，美不在衣饰华丽，而在盈盈体态；美不在脂粉香膏，而在眼波流转。义父说她已看过人世险恶，正是他要找的人，他要带她离开世俗凡尘，在远离人间的山林成长，教她机关心计，让她同时拥有纯净的气质和缜密的心机。
　　夭夭走上岸边，抹去身上的水珠，慢慢穿上衣服，她拉着衣角盖上自己乳白的肩头时，眼角悄悄瞥向不远的一棵大树微微一笑，她知道那里有一双泛红的眼睛和蠕动的喉结。

　　“义父，我回来了。”
　　郢纶深深看了一眼夭夭，便低下头继续研磨药材。
　　大角鹿鼻翼煽动着，公子栿拄着拐杖的身影从林中蹒跚而出。
　　夭夭走过去搀扶公子栿，一边道：“公子回来了，脚伤可有恢复？”
　　公子栿并不答话，满面通红，甚至不敢看夭夭弯弯的嘴角。
　　算起来，公子栿已经在这山间小屋里逗留了一旬之日了，脚伤已渐渐恢复，然而每当栿向郢纶请辞便会为其挽留，郢纶总是说公子脚伤未愈不宜远行，再加上夭夭弯弯的嘴角总让栿看得恍惚，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栿便一次次的留下了。
　　“恩公，”栿看着郢纶在将一株株干枯的植物碾成粉末并嗅到一股奇香，“不知恩公可有我父亲大人的讯息，栿儿在此打扰多时，是时日告辞了。”
　　“公子不用着急，等在下做完这些药材便会下山，我已找到一位在颢王宫执事的朋友，此次下山便是想通过他将玉佩呈给颢王殿下。”

　　已至春末夏初，天气渐渐转暖，颢王宫素衣夫人的别苑里却依然日夜燃烧着取暖火炉。
　　“夫人、夫人，您就喝一口吧，夫人……”汐儿捧着药碗哭着哀求素衣夫人。
　　颢王快步走近，接过汐儿手中的药碗轻声说：“菀儿，喝一口吧，就当为了我，为了栿儿……”
　　素衣夫人慢慢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殿下可有……栿儿……消息。”
　　颢王顿时感到了十分的悲切，他握住素衣夫人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用嘶哑的声音道：“会找的栿儿的，会的，我向你保证。”
　　“殿下，我……我怕是见不到……栿儿了……”
　　“不，菀儿！不要胡说，我命令你不准胡说！”
　　素衣夫人似乎听不到颢王激动地低吼，只是固执地说着：“……我的身体……好轻……她不是我的……不是……她要走了……城破了殿下……快走……”
　　“菀儿，菀儿！你在说些什么啊，菀儿！你哪也不许去，哪也不许去!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菀儿！”
　　“启禀颢王，宫外有一方士求见，自称有神药可解夫人痛楚。”
　　“快传！把他带到这里来，快！”
　　颢王心焦于夫人的病痛但并没有乱了分寸，他沉稳地看着这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方士问道：“你为何戴面具？”
　　黑衣方士不卑不亢地答道：“在下天生畸形，面目丑陋，恐惊吓他人，故以青铜遮面。”
　　颢王皱了眉头，说：“将面具摘下让本王看看。”
　　方士犹豫了一下，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畸形的阴阳脸。
　　“你有神药可救夫人？”
　　方士拿出一只精致的药瓶说：“这是用星罗的彼岸花研磨捻制的药丸，可解夫人之痛。”
　　“星罗国距此万里之遥，你如何能得到？”
　　“在下致力于搜集奇珍异草，这株花是三年前从一个西方而来的夷人手中买到，这花已经风干，因而保存下来。”
　　“你怎么证明它是真的彼岸花？”
　　方士微微一笑，说：“无法证明。”
　　颢王的目光直逼方士的眼睛。
　　“殿下！”汐儿急急地跑过来，“夫人昏过去了。”
　　颢王依然盯着方士的眼睛，沉稳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用药！”
　　汐儿给昏迷中的素衣夫人服下方士的神药，顷刻间素衣夫人身体冰冷，呼吸微弱。吓得汐儿打翻了几上的药碗，直叫夫人。
　　颢王红着眼睛怒吼道：“来人，把这个方士拉下去砍了！”
　　“殿下，看！”汐儿一声惊呼。
　　翦看到素衣夫人的面容变得赤红，身体滚烫。
　　“慢着！”颢王示意拉着方士的侍卫，再次直视着方士青色的瞳仁，道：“夫人为何会如此？”
　　方士不紧不慢地整理被拉坏的衣襟，拱手道：“请颢王稍安勿躁，夫人正在生死两地徘徊，颢王如今能做的就是给夫人支持。”
　　“我要怎么做？”
　　“让夫人知道生之可恋。”
　　颢王眉头微微一皱，伏在夫人耳边说：“菀儿，栿儿找到了！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菀儿，快醒醒啊……”
　　素衣夫人没有睁开的眼睛似乎在微微颤抖。
　　“……菀儿，我答应过你要好好对栿儿，好好对你，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不能没有你……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