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晦》PinYu

17、四之四

　　「是，敖烈殿下果然聰慧。」季木青不卑不亢的笑道，絲毫不在乎他在這兒明目張膽『偷聽』的行為。

　　敖烈哼了回去。季木青才又對著小草說：「那麼，小草，該輪到你告訴我這數百年來，發生的事了麼？」

　　小草聽他這麼說，不由得顫了一下，他害怕的抬起頭來，但季木青始終保持著溫和的笑容，他垂下腦袋，想起寬容的師傅李修，想起驕傲的離火，想起自己的過錯，小草沉默了很久。

　　他才啟口慢慢地說到數百年前，當時，季木青只是凡人，隱隱約約的察覺了義弟小草不是人類，卻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尚且不知道李修半仙的身分，與那個跟在李修身邊的孩子離火是天下唯一的鳳凰尊者，而替他拜師於李修門下，卻險些把他嚇死的事。

　　再到後來，季木青不知道的時候，小草向李修起誓絕不做傷天害理、違背良知之事，李修才沒把他給收了。

　　然後，在李修教書的書院中，離火就像是個小霸王一樣，他總是幫助當時受到排擠的自己，在後來他成了離火的小跟班，兩人總是形影不離。

　　可是他一直因為自己是妖的事感覺到沮喪，他以為只要取得鳳凰的元靈，自己便能成為人類，因為離火對他完全的信任，他輕易的取走了離火的鳳元。

　　失去元神的離火涅盤重生，卻因為沒有鳳元，成為了毀天滅地的厄劫，李修找到了他，要他交出離火的鳳元，他不答應，第一次剝奪了他人的性命，使他心中起了邪念，他重傷李修。

　　李修沒辦法，毀去他百年道行，將他打回原型，卻在消滅他之後，以血洗淨他的邪念，助他重生，然後，他就被敖烈撿到，養在龍宮中。

　　季木青聽完，不發一語，小草怯怯的抬頭看他，又害怕的垂下頭。

　　「小草。」季木青喊了他的名字，小草嚇的一震，他以為自己做了這樣糟糕的事哥哥一定會生他的氣，季木青卻只是喊了他一聲，就沉默的掐指算了起來。

　　算到了那兩人的下落，他收手，握緊了雙手。

　　季木青問道：「你知道自己錯了麼？」

　　小草點頭如搗蒜，眼淚又落了下來，他抬手抹著臉上亂七八糟的眼淚，敖烈看著有些心疼，把他摟進自己的懷裡。

　　小草抽抽咽咽的說道：「哥哥，我害得離火和夫子好慘，我錯了，真的錯了……」

　　季木青又問：「那你跟他們道歉了麼？」

　　小草傻愣傻愣的看著季木青，意會過來，耷拉著腦袋。「可是，他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曾經拜託敖烈幫他看看離火和夫子，所以他知道離火已經在數百年前順利重生，而被大火燒死的李修則在百年前度過了三途河、走過了奈何橋，早已投胎轉世為人。

　　今日的鳳凰依舊是尊貴的鳳凰尊者，撫養鳳凰的半仙卻已經轉世成為了凡人，重生後的那兩人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一切的一切，那些曾經朝夕相處的時光，曾經相知、相愛的彼此，還有最終那場悲慟的別離，都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凡人的李修、什麼都記不起的離火，此生再無交集。

　　「不記得，便罷了嗎？」季木青有些嚴厲的問道，小草攢緊了雙拳，緊張的揪住了衣襬，他的腦袋垂的更低了。

　　他想過，可是他害怕，他知道離火他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可是他還是害怕，怕害慘了他們的自己會得不到他們的原諒，他知道他們什麼都不記得了，不可能有這樣的事，可是，他就是害怕，數百年來，他一直活在這樣的歉疚與恐懼中。

　　而且，他一直有一種感覺，他覺得離火並沒有真的忘記前生的種種，他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罷了，如果自己去見他，就會讓他想起了自己親手殺了他的過去，還有因他的愚鈍而死的李修，他會想起那些，然後，永生永世的怨恨自己。

　　「縱然做過的事情無法挽回，流逝的時光無法倒退，還是可以補償的。就算他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甚至記不起彼此，但是，還是有你可以做的事情的。」

　　季木青又問：「小草，你向他們，好好的道歉了麼？」

　　小草咬著下唇，敖烈卻在此時握住了他緊緊的攢著衣襬的手，安慰似的握了握緊他，小草看著自己身旁的敖烈，心裡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就安了，他覺得就算天大的事情，身邊這個驕傲的龍王不會丟著他不管，一定都會幫他頂著，這個認知，小草的心，緩緩的安了，手便緩緩的鬆了。

　　敖烈握住了他鬆開的手，兩人的掌心交疊，敖烈溫熱的大手給了小草勇氣。小草抬頭，看著季木青的時候，眼中已經沒有恐懼。「哥哥，我會去，我會去見他們的……」

　　就算他們已經不記得自己把他們害得多慘，他還是會去見他們，會好好的跟他們說一句，抱歉，就算自己什麼都無法為他們做，他還是會去，好好的面對自己過去的罪責。

　　季木青勾著唇，揉亂了小草一頭長髮，就像剛剛見到小草時的他，那樣溫柔，對他總是只有萬般的心疼與寵愛。

　　「好小草，這才是哥哥的好弟弟。」

　　小草傻愣愣的看著季木青，他原本以為知道這些的季木青，一定會生氣自己的愚笨，會生氣的責罵他，或許會不想理他，卻沒想到，季木青只是心疼的揉亂了他的長髮，

　　「這麼多年，你很難受吧？委屈了這麼多年，很難受的吧？」

　　小草還是傻愣愣的仰頭看著季木青，淚水卻早已再次潰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