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言江山》皮卡鸠摩空

21、二十章 大清蒙古制

　　翌日一早，塔纳帐外有两蒙古女人前来请安。云儿见其着装用度甚是不俗，细问之，乃是过世老王妃的包衣，又是王爷的奶母。忙让入帐内，二人见塔纳，齐齐下拜，口中笑道：“王爷们候着公主多时，遣奴才们来请驾。”
　　塔纳瞅着二人一笑，令云儿为自己换上一袭蒙古红妆，让侍卫请了丰绅殷德兄弟，快马直奔科尔沁大营中。
　　营外来回巡视的诸蒙古侍卫逢塔纳几人皆跪行军礼，请安毕即转身前行，规矩如此，井然有序。塔纳笑着颌首赞许。旺扎勒多尔济在门口迎接，入营内不多时，气氛哗然，蒙古兵士或三五一队，或几十一群，纷纷嚷嚷，见达尔罕王驾前来，有些虚行一礼，有些直奔上前，拦住马首，扯入自己一队中，叫嚣着乐和，中间多有衣衫不整者，亦偶见一二醉酒者，东倒西歪，挤在人群中。
　　塔纳瞧着这些蒙古侍卫大惊，自己平日跟在乾隆身边，看见这些人时多是一板一眼跪在驾前，如今这般闹腾，一波又一波蜂拥挤来，直堵得达尔罕马匹不得前行。多尔济不得已从马上伸下手来，笑着让开众人，好容易挤到王帐附近，才将众人退去。帐前众蒙古贵族弯身行礼，多尔济先下马，塔纳亦从马上跳下，众人见多尔济不肯进账，回头笑等塔纳，这才瞥见那身后女娃儿乃是乾隆身边的十公主！
　　一个个忙迎上前来，行满礼打千请安，有带女眷的，忙唤来与公主见礼。蒙古人热情如此，纵是塔纳尊贵，亦受宠若惊。多尔济在一旁一一介绍，此是一等台吉谁谁，那是二等台吉某某，面前这位又是辅国公……塔纳一一扶起，应接不暇。
　　半晌至帐内，早有卓里克图亲王、图什业图亲王、博多勒噶台亲王及科尔沁郡王多人起身来迎，这几人封号极是响亮，都是自大清崇德年间传下的蒙古铁帽子王，世袭罔替。其中，卓里克图亲王，塔纳是认得的。
　　众人把酒言欢之时，他正歪在一旁正座上，捧着一根烤得外焦里嫩喷香流油黄羊腿，一口酒一口肉，啃得不亦乐乎。这老王爷生得膀大腰圆，上了年纪，越发懒怠动弹，肚皮浑圆，乍一看，庙里的弥勒佛一般。塔纳幼时尝笑其低头不见脚面，王爷也毫不恼怒，当着乾隆的面，单臂将塔纳夹起，作势唬着要将其丢入湖中去，塔纳年幼不知真假，攀住他的臂膀，死命咬上一口，王爷登时疼得“嘶——”一声歪着嘴深吸一口凉气，赶忙老老实实地把这小公主放在地上。此后，每逢见到塔纳，便撩起袖子给她瞅着当年那惊世一咬留下的痕迹。
　　卓里克图亲王连带着达尔罕亲王，还有年轻的科尔沁多罗郡王索特纳木多布斋，其祖上都是科尔沁和硕福王莽古斯之长子宰桑贝勒，宰桑生有四子二女，其二女，长者为太宗之宸妃，号曰“敏惠恭和元妃”，幼者即为赫赫有名的孝庄文皇后是也。
　　大清定鼎入关前后，科尔沁全族立下汗马功劳，第一代卓里克图亲王吴克善更是气焰嚣张，炙手可热，其族中二女皆为顺治皇后，长女婚时陪嫁八万骑。
　　其后，阴错阳差，世事变迁，卓里克图家已经今非昔比，名义上还是尊贵的科尔沁王爷，但并非扎萨克，说白了就是大清养着的闲散王公罢了。
　　而那位科尔沁郡王，其祖父乃是和硕额驸齐莫特多尔济，娶得是雍正养女和硕端柔公主。皇帝似乎对这家人格外青睐，祖父娶了公主，孙子，年轻的扎萨克郡王也与十六年后再次与皇室联姻，娶得正是塔纳的嫡亲侄女，和裕皇贵妃之女庄敬和硕公主。（嘉庆之前，公主封号皆置于固伦，和硕二字之后，自嘉庆始，上谕将封号置于固伦，和硕二字之前。）
　　言至于此，不得不详谈清王朝满蒙之策。纵观满清三百年，对蒙古诸部恩威并施，权力掌控无疑是极成功的。蒙古人生来彪悍，不服统治，诸部之间亦常有争斗，大清能从中协调，使其为己所用，对外抗击沙俄的狼子野心，对内补充军力，压制各方叛乱，巩固统治，妙哉，妙哉，真乃善举也！
　　蒙古在清时又有漠南、漠北及漠西蒙古之说。其中漠南漠北蒙古之贵族多姓博尔济吉特，乃是成吉思汗之黄金家族后裔，漠南蒙古科尔沁最早来归，属内番蒙古，地位最崇。漠西蒙古则以康熙年间葛尔丹汗最为有名，其贵族非铁木真后裔，不姓博尔济吉特，与漠南漠北多有不和。且准葛尔部落部族刁钻狡猾，贪婪奸诈，每欲惹是生非，康熙雍正乾隆年间多次耗费民力，大肆对西北用兵，皆是因其不服统治，杀戮黎民，挑起蒙古诸部内斗，甚至觊觎大清江山，终为皇帝所不容，被乾隆二十二年决然下令兆惠将军将准葛尔灭族，永消祸患！此战一时不能尽说，其后定有故事再言。
　　蒙古人逐水草而居，漂泊不定，使其族人多豪爽大义，百折不挠，而又桀骜不驯，难以羁縻，譬如前番所提之卫拉特蒙古贵族，一向藐视清王朝统治，雄踞西北一隅，与清王朝对峙百余年。所谓“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 “因俗而治”乃是清王朝对蒙古奉行不渝之法度上策。
　　清太祖努尔哈赤关外初建后金之时，恩威并用，“顺者以德服，逆者以兵临”，网罗蒙古诸部。清太宗皇太极又曰：“慑之以兵，怀之以德”，宠幸蒙古后妃，交往更善。而至圣祖康熙年间，上谕诸臣子：“不可以内地之法治之，顺其性，以渐导，方能有益”。今高宗乾隆帝在位，亦常言：“驾驭外藩若一味姑息，伊等必至骄肆，自当恩威并用”又说：“从俗从宜，不易其习”云云。
　　朝廷中自崇德年间早设有管理蒙古诸务衙门，名曰“理藩院”。
　　理藩院设尚书、侍郎、员外郎等官，以满人为主，蒙人为辅，下设旗籍、王会、典属、柔远、徕远、理刑六司。清廷还制定《理藩院则例》，作为治理蒙古各部的法律依据，诸多典章礼仪，甚是完备。
　　正如诸位所知，清廷亦设盟旗制度以加强控制，设有漠南蒙古六盟四十九旗，漠北喀尔喀四盟八十六旗，漠西蒙古八盟六十二旗，青海蒙古和阿拉善不设盟。自乾隆四十五年起，理藩院尚书一职即由和珅担任。
　　盟旗制度下的盟，每盟设盟长一人，办理会盟事务，盟长由本盟内各旗札萨克选任，报理藩院请旨简放，由理藩院颁给印信。盟不作为专门一级行政机构，只是实行对各旗的监督，所以不设办理盟务的衙门。实际上，盟长乃是理藩院和蒙古各旗札萨克相连之纽带。其中乾隆终末期的科尔沁盟长即是本书中的达尔罕和硕亲王——旺扎勒多尔济！想来诸蒙古亲王与和珅多有不和，而和珅竟能将各藩盟诸部料理诸般妥当，一则是满清蒙古历代厚谊，二则不得不说和珅理事之能着实可圈可点！
　　盟旗制度下的旗，是清代蒙古地区的一级行政组织。每旗设札萨克一人作为旗的首脑，总理旗务。札萨克一职，或世袭，或简任，由理藩院颁给印信。旗札萨克的职责，包括旗内的行政、司法、课税、差派、属官任用和牧场更换等。旗内一百五十人丁编一佐，一丁一户，即一百五十户。佐设佐领，管理佐内事务。佐领以下，每十家设什长一人，平时负责维持十家治安，战时即十名士兵之长。盟旗制度下，广大牧民被称做“箭丁”，蒙古地区称其为阿勒巴图，要承担赋税、贡纳、兵役及平时的各项差役。
　　清廷在蒙古地区推行盟旗制度的同时，还在漠南、漠北、漠西蒙古相继设立将军、都统、大臣等，代表皇帝对所辖盟旗实行监督与控制。后来称这种统治制度为军府制度。清朝在漠南蒙古的军府建置，主要有绥远城驻防将军、呼伦贝尔副都统、察哈尔都统（亦称张家口都统，即雍正年间皇十子允礻我定罪之所）、热河都统。漠北蒙古的军府建置，主要是定边左副将军(即乌里雅苏台将军)、科布多参赞大臣、库伦办事大臣。漠西蒙古的军府建置，主要是指伊犁将军，于青海则设西宁办事大臣。清代蒙古各部之军府建置，乃清廷在蒙古各部的最高权力机关，军府首领就是当地的最高军政长官，负责当地的政务和军务，以控制地方、对外交涉、加强边防、反击外敌入侵及监督蒙古盟旗。
　　历来朝廷命官，赏罚直属六部及皇上，乃有蒙古诸王，甚至于与清廷五六品官，分庭抗礼，或有错处，自遣人责罚，势力如此，亦堪比安南、高丽诸藩属国。
　　及有蒙古民众多信喇嘛教，包括贵族在内，每户家中都有男子出家为僧，信仰之盛，历朝历代无出其右。故而清廷在蒙古犹推崇佛教。其醉翁之意不在酒，正如昭璉在《啸亭杂录》中所言：“国家宠幸黄僧，并非崇奉其教以祈福祥也。只以蒙古诸部敬信黄教已久，故以神道设教，籍仗其徒，使其诚心归附，以障藩篱。”
　　【上述所言之典章制度，于前后文略有所涉及，恐看官不解，故而多费笔墨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