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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章 承德避暑山庄(二) ...

  •   “嘿!”“呀!”“嚯!”轻脆爽耳的呼喊声不知从哪处庭院哪方山景处传来。
      茵茵树丛,宽敞通风的地方,围着一群衣着鲜亮的宫女太监,或坐或笑,不拘礼数,吸引着来往的宫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人群里,一俊秀小哥儿,戎装软扮,煞有介事地舞者一把长剑,一招一式迎着面前武师的功法。
      武师笑着,每出手十分迅捷,动作奇巧,上下变化多端,却又点到为止,一者引导二者毋忧手重伤人。
      众宫人看着起劲,或有咬着手帕,怀着担心又舍不得不看的;或有胆大好趣,一旁呐喊助威的;或有懂些功夫,一旁提醒叫好的……十分热闹。
      谁也不曾注意,山子石后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已经注视了这人群好久。
      “好了,好了,公主累了。咱们歇会儿再来。”一旁老嬷嬷捡个空子挤上前去,掏出帕子,忙不迭给那小哥儿抹汗擦脸。两三个小宫女陆陆续续站起来打水,取扇子,各去忙的。
      不知是哪个,忽然喊了一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惊得人群突然炸了开来,咕咚咚跪下去一片。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使得地下的奴才们舒心了不少。可也都不敢起身,只是磕着头的方向微微转了转。想是刚才跪的急,也不晓得皇上在那边,便即跪了下去。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开心的笑声,更轻脆稚嫩些,在奴才们听来确实有些放肆的。
      “皇阿玛!”人群中那最小的身影,亮丽的飞了出去。
      “皇阿玛来迟了!”
      “朕站了好一会了,怪塔纳没瞧见。”
      “伤的才好些,只怕别热着你!”
      老皇上满眼里的疼爱,满心满意的牵挂,如此细腻而充沛的流露出来。融得奴才们逐日里僵硬的脸上也都现出真正欢乐的光晕。
      这样的情境,在紫禁城,在圆明园,在热河,在木兰……几乎日日都见。岁月使得老皇上日渐多疑,固执己见,唯独对这小女儿钟爱非常,仿佛是把自己所有对亲人的爱与信任都关注在塔纳公主身上。自公主诞生以来,想过体面日子的奴才们不想着去侍候哪位宠妃,而是都削尖了脑袋往十公主宫内钻,呆在十公主身边的奴才总是过着最惬意,最有油水的日子。
      父女二人拾阶而上,俯视着葱葱郁郁的林木,塔纳眼尖,早望见胡安欠着身子,候在一旁,四处巡视着,似有甚急事。
      “胡公公何来?皇阿玛在此!”塔纳居高临下,一声吆喝,胡安忙跪禀道:“公主金安。启奏皇上:‘有陕西道御史曹锡宝递牌子求见……’”
      乾隆上了年纪,耳朵越发不灵光了。塔纳在一旁忙告知乾隆。
      清朝大臣要求见皇帝,需先递牌子。外御史求见,或上折子,皇帝是必须要见的要收的。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为着辖制诸后世之君勤政爱民。
      塔纳一个人站在那高高的去处,凝望着老父步步远去的背影。她孤零零的站着,含着那么一丝不舍。但她不会挽留皇阿玛,因为,从不知的时候起,就有那么多人一遍遍让她晓得:她是尊贵的公主,因为她的父亲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是万民之主。
      她的父皇从容的离开了,被朝务召唤着离开亲人身边,抛却天伦之乐,已经成为大清皇帝,甚至历朝所以贤明君王习以为常的事情。
      皇帝,有万千黎民,万里山河的责任感和成就感来填补这段情感的空白,而那些被抛弃者,他们如何消遣生命中多数的时日?是安享富贵,静待红颜逝去?亦或钻营构陷,夺位争宠?人之大伦,不可悖。情感的缺失与失衡,都会引发人性不安定的因素。都道是皇家子嗣,多多益善。其实,皇上不应有太多儿子的,儿子太多,皇上如何爱的过来,厚此薄彼,必生祸患。而公主,一样拥有皇室血脉的高贵的女儿,却在很多时候变为一种尴尬的存在。对于臣民百姓,包括她们的丈夫,她们是尊贵的,不可轻忽不可亵渎的“君”;作为万人之上的“君”,她们甚至不具备普通男子去追求自由,去争取事业的权力。就像是供奉在圣殿里的神鸟儿,永远呆在那高高的,精致的金架上,看着底下的人们朝自己行礼,叩头。人们供奉神鸟,却对神鸟的言行定下了严格的框架,不能随心飞翔,也不能随心鸣叫,换句话说,人们只安心供养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和标准培养出来的神鸟儿。
      十公主塔纳,她幸运的出生,被高高的供养,却仍然躲开了被当作神鸟那般的驯化,而是在父兄的关爱里,接受了如储君一般的教育,具有了同最卓越的皇室子弟一较高下的智力和能力。
      十公主,十二岁了。
      清皇室的先辈里,十二岁已足以扭转乾坤。十二岁时,摄政王多尔衮已经成为旗主,开始在关外浴血奋战;十二岁时,世祖皇帝已即位六年;十二岁时,圣祖康熙已经展开了与权臣鳌拜的较量。
      自乾隆四十年的那个冬夜,再到乾隆五十一年的夏日,十二年来,父亲的溺爱,让塔纳不知不觉站上了权力的最顶峰。
      汉人礼教的束缚,入关后的满人也学着逐步压制女人,尤其是后宫女子的权力。这注定入关后的满人,再也不可能出现类似当年叶赫东哥格格一人摧毁女真各部的传奇。
      塔纳,她在一个笃信天意与命运的年代,传奇的降生。也许,从她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已经开始默默的挑战属于她的父亲与哥哥们的最高权力。
      然而,当她的智慧与谋略日渐成熟的时候,也必将开始面对更复杂的朝局,利益的冲突,对真情的背叛,还有痛苦的抉择。
      暮霭沉沉,渐渐垂降下来。若天边染上了墨汁,遇水化了开来。蝉鸣稍息,蛙声更起。
      掌灯——
      乾隆御斋外,渐渐走入一个身影。独自站在摇曳的树影中,凝视着不远处的灯光。
      来回穿梭的宫女、太监,有品级的、无品级的,都会自然而然的在他面前驻步,行礼,再离去。
      一簇簇的花灯宝烛亮起来了,配衬着月光,洒在他的身上。
      一品仙鹤补服,宝石东珠朝冠,双眼花翎。就连才进宫的小太监都知道,这身打扮的定是皇室宠臣,朝廷大员。再看,光洁的面容,无一丝松弛的痕迹;长身玉立,身姿矫健。如此年轻,仿佛二十如许,只是眉宇间,渗透出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气魄,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精明。
      “和相……”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一其貌不扬的小太监弓着背,大大的帽檐儿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皇上因何还未见召?”
      “禀和相……”才说了三个字,见那帽檐儿下的脑袋微微动了动,仿佛在打量周围有没有旁人。见安妥后,直起身,凑着耳朵,低声说了句甚么,说完,照旧离开了。
      传话者说得如此小心谨慎,听者面上却无一丝波澜。仿佛于己无关。
      夜间,那风吹得渐渐带出来一点寒意。他从怀中掏出来一块小金疙瘩,“咔”一下弹开,里面精致的描画着一长着肉翅儿的男娃儿,并两根针“滴滴答答”转着。微微吐出一口气,望着那边那扇厚重的门终于裂开一条缝,并且越开越大,走出来一串人,并一步步走来这边,越靠越近。
      忽然间,两张脸对上了。一张俊雅无比,笑意浅浅;一张黯淡衰老,月光一照,更掩不住惊愕的惨白。
      “和大人!”略带着恨意低下头去:“下官有礼了。”
      “御史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且去馆舍休息。和某还要在此等候皇上召见,契别之情,容和某来日再叙。”
      来人连称不敢,退将出去。
      旁人提醒道:“和大人,皇上召见。”和大人等了这段时间,见召了,却并未急趋见驾,而是一直温和的盯着方才那衰老的背景离去,看着那身影在黑暗不平整的路面上蹒跚着脚步,嘴角溢出了一丝笑。
      和珅,如往常一样,昂首阔步的朝那扇门走去。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曹锡宝?哼!你做御史的日子到头了!既已年老,便该退位让贤。我和珅定祝你一臂之力。来日若有机会,和某一定回去你老家的小院儿里跟你叙旧的!
      “和珅?”
      “啊!奴才给十公主请安。”面对门前杀出来的“程咬金”,和中堂从容应对着。心中的情境顿时翻了个儿。方才的狠戾荡然无存,此时,只想着要不要临时借一助力,再把这水搅得更混一些。
      “敢问公主何来?”
      “我听乳母说你在外站了一个时辰了,是皇阿玛罚你么?”
      和珅笑笑道:“奴才只是奉旨前来,碰巧皇上在召见外臣。奴才不敢惊扰,故而在外等候。”
      “既如此,合该奉你偏殿暂歇,如何能在外面干等。再说你是军机重臣,理应在内侍奉皇上。何人大胆,竟这般不讲道理!”
      “公主……”和珅方欲解释,正碰上殿内当值太监出来催问,不敢再拖延,忙急急入内。塔纳顺势也要挤进门内,守门的太监才要说句什么,和珅一旁,先道:“此乃皇上御书房,非军机处。公主入内,勿需奉诏。”旁人哪里还敢再道个不字。
      塔纳进内室,瞧见只乾隆一人盘腿扶膝坐在榻上。乾隆在内,早听见塔纳闯进来,倒显得与往常大不相同,也不去看塔纳,只盯着和珅问道:“和珅,你跟朕久了,打量朕是徇私情的么?!”
      乾隆胡须微动,眉目虚张,虽看不出十分怒色,也已然与往日大不相同。暑热天气里,使人如堕入冰窟之中。
      “皇上徇私,必是为了大清与万民。皇上无私心,是奴才们有私心。”和珅磕头回禀道。
      乾隆一丝冷笑,掷下一本奏折,对和珅呵斥:“那好!你看看这个,再说朕该不该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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