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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章 承德避暑山庄 ...

  •   翻开乾隆皇帝的御制诗册,有一乐府体诗词记名曰《避暑山庄》,正是写就了承德热河行宫的盛况。其中,康乾二帝的深厚情谊,跃然纸上。且不言,雍正之位如何,但只看刀笔、众口所传的康乾二帝故事,我倒情愿相信那一句“观皇孙”,结束了九子夺嫡。
      轩墀敞御园,草树静高原,
      游豫思仁祖,庥和逮孝孙。
      桥山将酹爵,玉馆此停辕,
      罨画山容在,修蛇电影奔。
      禽言欣客至,蛩语诉秋繁,
      阶篆苔纹暗,碑诗钗脚存。
      圣踪犹可想,衷曲向谁论,
      倍切乾乾志,虞孤覆载恩。
      承德避暑山庄,又名热河行宫,雍正年间,被胤禛赐名“承德”。
      山庄最高处,乃是“南山积雪”亭。登其上俯视之,可见西北麓,群峰环绕、沟壑纵横,山谷中清泉涌流,密林幽深。由西北顺延至东南侧,多宫殿楼阁,且湖泊曲折,秀丽多姿,康熙赞之曰“天然风景胜西湖”。再望至东北,山林草场森然分布,乃是皇家跑马射箭所在。看东南,西北,东北之布局分布,正应了大清地貌风俗,十分别致。
      楼阁隐匿处,有一好景致,名曰“万壑松风”,是当年圣祖康熙皇帝,参知政事,批阅奏章的书房。
      主殿万壑松风坐南朝北,据岗临湖,经松林绿荫下假山石蹬通向湖边,湖边有一座玲珑小巧的八角晴碧亭。
      正殿左右和南部,活泼交错地布置着门殿、静佳室、鉴始斋、蓬莨咸映、颐和书屋等,由短墙和半封闭回廊相连,既封闭又开敞。
      “云卷千峰色,泉和万籁吟。”
      在参天古松的掩映下,壑虚风渡,松涛阵阵,犹如杭州西湖万松岭,极是寂静安谧。
      话说当今乾隆皇帝十二岁时被赐住后殿“鉴始斋”,读书习作,初涉政科,陪侍祖父康熙。帝登极后,感念圣祖恩宠,题匾“纪恩堂”,置于此殿。
      现如今,圣驾往来于木兰围猎,中途盛暑时多驻跸于热河。“万壑松风”早已成为乾隆皇帝的御用书房,而一向空着的“纪恩堂”则迎来了它的新主人——十公主。
      夏日清空朗朗,乾隆帝甩开近日呈上的最后一本奏章,饮下一大口茉莉清茶,长长的舒开手脚,扶了一把一旁大臣的手臂,起身步出,舒了一口气,缓缓叹道:“年岁大了,果然精神日短。朕年轻时,整宿批阅,不见劳苦,如今只一两个时辰,便需活动。”
      旁大臣低声关切道:“依奴才愚见,虽则政务繁忙,皇上也需多多保重。奏章总也是看不完的,不如缓缓治来,以求长效。”
      乾隆摇头笑道:“国事如何拖得!”
      说着,往后殿走去。见殿内寂寂无人。问门外侍卫皆云不知。
      乾隆眉头一皱,急遣人去寻塔纳。身后臣子见故,忙道:“公主昨日问奴才要一皮球,今日天儿好,兴许是去跑马场蹴鞠去了。”
      “前儿跑去骑生马,好歹摔下来擦伤了腿。才安生了几日?今儿又兴起玩什么蹴鞠。惯的野孩子一般。和珅,你家丰绅殷德平日跟十格儿行坐一起,朕见他平日里也稳重,多教他约束着些十格儿,别可着劲儿的胡闹。”
      乾隆急行出前院,至路边,坐上銮舆,浩浩荡荡往北而去。和珅跟随在侧。
      转过路边,忽而见山子石后,有一人瞧着龙驾过来,探头探脑的,似是一小太监的模样。
      和珅在一旁早瞧出是谁,只阖口不言。乾隆看着,有些生气,指挥着侍卫将那小太监驱来,训问道:“汝何处当值耶?见朕来,因何隐匿?”
      那公公也倒知礼,磕下头,跪着答道:“奴才是内务府做杂役的,一向不在御前当值,才奉老公公使唤,有事回禀和大人。不期得逢万岁,一时间慌乱躲避不及,冲撞了龙驾,万乞天恩恕罪。”
      乾隆见他言语清楚,说得有来有去,便也不罪他,只兴致问道:“何事遣汝见和珅?”
      “老公公说是大人府上大管家刘爹押送货品来了。其间夹杂着些内宫的物事,奴才们不做张罗,特来请大人示下。”
      宫里的规矩,宫内宫外是不可私相传递的,以防内外勾结,做出欺君罔上之事来。但试想,这宫内宫外原本是一体的,私下里传送东西也是平常之事,如何禁止的住?更何况和珅这些年行走内宫,又是内务府大臣,皇室姻亲(年初,和珅女儿嫁与康熙玄孙永均贝勒为福晋),十分熟稔,故乾隆不以为忤,只笑笑问道:“何物啊?”
      “回皇上话,奴才记得皇上几日前说随行的虽有太医却无好药。十公主暑热天里擦伤了腿,虽没伤筋骨,也怕发了。奴才连夜里派人回去备下药材,赶着送来。另有一些其它琐碎物事,不十分要紧的,令其一并带了来。奴才在京里还有不少零碎差事,好比崇文门税关,一向是府里管家操持着,奴才也怕亏了礼数,所以,也让他隔断时间遣人来回禀。”
      和珅一番话说下来,听得乾隆眉花眼笑,越听越喜。又道:“朕跟前,你且鞠躬尽瘁,十分劳苦。公主跟前,又这般尽心。些许小事,安排妥当人去就是了,你虽年轻力壮,也莫太过劳乏了。”
      和珅连答应几个“是”字,道:“奴才前去照看照看。”
      和珅转身笑着跟着那小太监离开。
      穿柳过河,旖旎而行。至一无人处,和珅突然驻步,斥道:“王贵。大胆奴才!”
      “和相容禀。”小太监忙朝着和珅跪下。
      “你说。”
      “京中刘管家派人送来秘封书函,告十万火急。”奴才不得不冒死来报。
      和珅板着脸,敛袖伸手至王贵面上。
      王贵忙摘下帽子,从帽缝夹层中取出一薄纸,双手递予和珅。
      和珅一面接过,一面盯着王贵,见他神色无异,道:“汝暂且归去。”
      王贵站起来,垂手弓背,后退几步。刚转身,听到背后叫一声:“慢。”急忙转回来,侍立一旁。
      只见和珅从袖中拣出一块金锞子,掷下。那王贵忙捡起,磕头谢赏。和珅也不说什么,只摆手让其退下。
      和珅取出纸,对着太阳抖了两下。簌簌地响,不响一般纸张那样软绵绵的。看着虽薄,却不透光。迎着阳光看,隐隐有字迹。放下来,拿在手里看,又如空白新纸一般。将纸平铺下,食指轻轻抚过边缘,会感觉到边缘处反而更厚实些。
      以上几点叠合起来,和珅心中了然——这正是自家里秘用的信纸,外人一概不知!
      和珅忙将纸卷起,紧握在手里。再瞅一眼,四周无人。忙转身回自己住处去了。
      和珅心里装着这件事,只想着内里必有蹊跷。定是京中有人暗算自己。一路上,宫人太监们遇着了,请安打千,都心不在焉。
      和珅那一住处并不在山庄内,自上前年起,他便在山庄一侧另起了一座小别院。多时伴驾,不曾回来。院内奴才们也不多,甚是僻静。
      和珅自走到离间,阖上门。从袖中掏出那信,平平整整铺在桌上。取过一旁的油灯,滴油在边缘处,均匀涂开。眼看着纸张边缘处渐有化开的趋势。和珅揭起一角,倏地撕开,翻过来又从纸背面撕下一层。刹那间,薄如蝉翼的一张纸居然被完完整整的分成三页。细看下,中间夹层的那一页又与外包的两层不同。
      和珅从荷包中取出一玻璃小瓶,十分精致,平日里都说是洋人那里换来的医眼的药水。拧开盖子,滴在中间夹层的纸上,只一滴下去,中间便显出殷红色字迹来。数滴后,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和珅读罢,大吃一惊。正思量对策,听见叩门的声音。
      “老爷,有位先生来访。”
      “何人?”
      “他说不便告知。只道是刘管家差来的!”
      “快请!”
      才说一个“请”,便见一人挤入门来。入门便拜。
      和珅急忙上前搀起。
      那人一抬头,倒把和珅吃了一惊。
      “呀!”和珅作揖拱手道:“致斋不知老师降临,有失远迎!”
      “欸!大人差矣!”来人忙道:“当时为师徒,如今大人为宰辅,臣下才是三品顺天府尹,尊卑有别,大人如何能不受吴某一拜。”
      和珅十分谦让,不肯受礼。只说:“老师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敢问大人,此处说话方便?”
      “此是舍下,老师放心就是。”
      “好。”
      来人吴省钦,字冲之,号白华,江苏南汇人。乾隆二十八年即中进士,曾任翰林编修与地方学政,现任顺天府尹。吴与和珅颇有渊源。当年和珅在紫禁城咸安宫官学就读时,吴兄弟二人(其弟吴省兰)恰好在官学中任教。当时正是和珅落魄之时,而吴兄弟二人却能从众贵族子弟中慧眼取中和珅,青眼相加。和珅就学时,十分勤勉,修学储能,砥砺自身,奠定了较高的学问素养,以致后来被时任刑部尚书兼直隶总督的英廉一眼相中,取为自己唯一孙女的孙婿。和珅以此而发迹。
      吴省钦取下小帽,定住了心神,一五一十把京中的事儿说得明明白白。
      “相爷府上刘管家为下官设谋,使一出偷梁换柱之计——他自在京中张罗,让下官假托其名来热河。并故意让皇上他老人家晓得,这时日里刘管家并不在京里,便是提前知道了消息也鞭长莫及。”
      和珅忙起身行礼,道:“有劳恩师。若非恩师救拔,致斋全家大难临头了也!”
      “大人此言差矣!”吴省钦道:“朝中哪个不知和相乃是万岁爷身前第一得力之人。别说现如今刘管家并无越礼违制之事,总是有,那也是应该的。相爷是皇亲国戚,岂是富勒浑之流所能比的?!那曹锡宝图有才名,却如此不同时务!真庸才也!”说完大笑,颇有嘲讽奉承之意。
      “是啊。致斋愚见,老师才是真才子!不然,那曹锡宝如何会千方百计的请老师替他修改如此要紧的奏章呢!”和珅轻笑两声,倾去盖碗中浮起的茶沫。笑意盈盈,却让人倍感寒意。
      房间里忽然间升起浓浓的杀机,冻得吴省钦面上的笑容现出一丝僵硬。
      和珅知觉,低头一笑,叫一声:“来人。”还是方才报信的那位老家人进来答应。
      吴看着和珅站起,也忙跟着起身,不料和珅双手搀住他,对那家人道:“你可吩咐人记清楚了,此乃吾授业恩师吴大人。在来时,不可同外臣一般相待。另外,你马上派人拿我的手启去见大管家,就说我知道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吴省钦瞧着这架势,一面感激,一面又有些坐立不安,等来人退去后,又对着和珅问道:“和大人放心?”
      “欸!老师不知。这刘全儿是学生家老奴了,您瞧这个。”和珅伸手把一张蝉翼般的细纸递将过去。
      吴省钦双手接过,凑到光下细看。大吃一惊!
      原来这薄薄一张纸上,已将此事如何处理,如何善后,连着查访的曹锡宝本人消息都一一说个明白。此外还提及其让吴省钦假托自己名姓来热河,而己真身在京中连夜清理家中违制之物,一夜间即可改天革地。诸如内里的车马服饰,外至门槛房屋,一一改动。却又留有余地,本来如此煊赫的,若一时间干干净净了,于理也说不过去。诸如此类,具有安排。
      此事因刘全家用违制而起,但信中却无过多言辞表述歉意。言简意赅,消息精确,且不说这务事者的能力,但看言辞间主仆二人的信任,即令人叹为观止。
      吴看后,起身再拜,言辞间更加钦服。吴本来还想看着和珅脸色斥责刘全几句,责他不能为主分忧,反而行事不谨,带累家主。如今,反而要极赞和珅知人善用,筹谋千里。
      和珅大笑,极力说:“若非老师从中相助,想刘全一奴才,如何能如此周全呢。此恩,致斋铭心镂骨不敢相忘。”
      夜色已深,二人携手步入院中。一齐望着不远处的避暑山庄。
      “老师知道这热河行宫,最美何时吗?”
      “请大人赐教。”
      “正是此时。”
      沉沉的夜幕,笼罩了湖光山色,那星罗棋布的湖泊比天空涂上更浓的墨色。繁丽的灯光交相掩映,一处处寂寞的楼阁里,隐隐有人声、琴声、鸟鸣……混杂在一起,窃窃私语。
      夏夜的热河,是最瑰丽无比的画卷。它,神秘,曼妙,温婉,多变,充满了情愫,也充满了心机与权术。
      热河,这万里江山交叉的地方。
      热河,这为了巩固皇朝统治而兴建的瑰丽行宫。它的繁盛,为了在通往木兰的途中留一个舒适的歇脚之地,更为了满足历代清帝的享受欲望。
      然而,从这夏夜弥漫的气息中,不知是否有人可以嗅出,这个洋溢着自然的欢快与舒适情调的地方,也日渐变得如京中的紫禁城一样堕落、迂腐、奢靡。
      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我说不清楚的。只见它一直兴奋的维持着表面的兴旺,看着一代代皇族彼此倾轧,直到有一日——辛酉政变!摔碎了大清朝自立国以来的传统——后宫不得干政!从此,它的衰落真正触目惊心的凸显出来,再无转圜余地。
      不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眼下的热河,正如火如荼沐浴在光华灿烂的日光中,沉浸在皇室威仪带来的隆重繁华里。那时候的热河,总有一处欢乐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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