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章 曹锡宝案 ...
-
五十一年五月廿四日,乾隆帝下诏东巡,计行程经热河至盛京,一者为庆贺《四库全书》之文溯阁建成,二者行围秋猎,眷怀辽沈旧疆,及召见蒙古诸王公,其意在巩固漠北蒙古统治,以防北方沙俄暗中行事。(第四次东巡实为乾隆四十八年,剧情所需,特告知)
六月初,皇驾入驻承德热河行宫。不日,即召见诸王公。时有藏七世□□与八世□□派人前来觐见问安,常日里就中任翻译解说的国师——章嘉活佛已与当年四月于五台山圆寂,一时间御前无人答应。乾隆深觉不便,下旨将尚书和珅急急从京中召来,鞍前马后,操持一应大小事务。自此,和珅随驾在御前。京中交由皇十一子永瑆,皇十五子永琰主持大局。
这一向京中太平,御前也十分喜悦。对外也无甚战事,国库丰盈,官吏们乐享清平,连带着市民百姓也十分惬意。大小衙门里,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们,也多是人熟情面在,最最顶头的两位皇子又是不关己事不张口的菩萨爷,便也常常捡空子偷闲消暑去了。
这一日,纪晓岚纪大人才在家中坐的,冲一壶清凉好茶,放一桶才运来的冰块,挑一所僻静去住,着两个小厮儿在一旁不轻不重打着扇子,且自翻开一部才版的新书,品读起来,十分安怡。
“老爷!”家人张先令侍立在廊坊一侧,压低着声音唤道。
“何事啊——”纪昀点起手指捻起一页书角,不慌不忙应着,摇椅吱呦叫了一声。
“老爷,前院来了两位干皇差的……”张头凑上去缓缓道。
“啊?如何不早早来禀报!”纪昀赶忙丢了蒲扇,按住摇椅,挣扎着起身,怎奈身体肥胖,不曾站起反又跌一下,张头赶忙一把扶住。纪昀道:“快!快!快!钦差来了,快更衣!”
说完,三两下先把长衫披在身上,指挥着张头儿先去外面招呼着。
咦?不对呀?!这是来的哪门子的钦差啊?!这半晌,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不该是钦差来的阵仗!许是老皇上有些甚么事要私下嘱咐。哎呀!我真是昏了头了!
“先令!先令!来人,把先令叫来!”纪昀理了理才穿了半拉的衣服,琢磨着这事蹊跷,且不声张为是。
些许等了一会儿,也不曾听见甚么接旨的事儿,纪昀忙打理好官服、顶戴,上前厅来看视。还未出后院门口,便见张头引着两位着便服的生人走将进来,并不是御前的人,倒像是六部的低品官吏。
纪昀不敢多耽搁,忙下阶相迎,应想着是办皇差的,正欲下跪请圣躬安。且见那二人,并不上门前玉阶,只在初进门时,瞥了一眼纪昀,便推金山倒玉柱,拜倒下去。口里说道:“晚生给老大人请安,老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一拜,倒使得纪昀十分摸不着头脑了,才这张先令说是办皇差来的,怎的又与老夫行起这般大礼来了?!
“快请起,老夫老眼昏花,不认得二位青年才俊,不知二位如何称呼?来敝府下办甚皇差?”纪昀慌忙上前搀扶,不敢有丝毫怠慢。
一年略长者道:“学生是刑部才晋的郎官孙光祖,这位是吏部的参议姚祖恩。”又对天拱手道:“圣上隆恩慈下,关怀京中诸位大臣生活起居,日前特遣钦差大人来我六部搬旨,访查诸位大人家中事故,看有甚缺失不足,以达天听。”
另一人又道:“我学生二人今晨奉了谕令,上门叨扰,十分聒噪老大人,望尊师多多体谅。”说着,俯身又是一揖。
此番,纪昀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二人的确是办皇差来了。不过,看这样子,这两日里办皇差的人可真是不少,只劳动着这些小官吏们逐个家的跑动。只是这二日自己不太出门,消息不甚灵通,还揣摩不出这其中的门道。既来之,则安之。老夫家里就这处两进的宅子,四件倒座,钱粮不多多藏书,珠宝不见见烟袋,无甚超出礼制之处,道怕你们看不成。想着,嘿嘿一笑,道:“二位办皇差而来,多有辛苦,多有辛苦啊!先令啊,先叫人沏了上好的龙井茶来。”
两位郎官尽起身说不敢,纪昀越发笑着让道:“瞧二位也是科甲出身罢。老夫记得乾隆四十六年辛丑科三甲有位叫孙光祖的,乾隆四十九年甲辰科二甲姚祖恩确是纪昀点的将。都是好才学的!前途无量,啊?!”说罢,呵呵笑着。
乾隆年间,科场门第观念极重。历届科甲出身的学子,做官之后无不以序论宗师门第为俗,仰尊师而重教,十分抬举己科的考官宗师学道,便是为自己树正门第,抬高门楣,正是极有体面的事。纪晓岚,身历雍乾嘉三朝,由其在乾隆一朝,大有文声。又曾编纂四库全书,集天下文学之大成,主六次科考,学道出身,广收天下士子之心。时纪昀散笔之作《阅微草堂笔迹》,因纪昀之名被读书人传之于天下,且昀禀性机敏,善吟诗做对,以好文字而侍奉皇家,比翰林而有胜之,确是极风雅的美差。一生风闻轶事扬颂至今。
且说那二位进士出身的,孙光祖与姚祖恩,听见点出自己本家殿试科名来,愈加亲京,连呼“老师父,老大人”,改口便自称“晚生,门下”。纪昀见此,心下一笑,道也彼此亲厚,一面让茶让水,一面且把皇上的旨意差事隔在一边,先那些蝇头小事书文字画什么的来搪塞一番。二人见纪昀垂询学问,十分卖弄起文采来。
且说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张先令又进来道:“请老爷安。外面大学士刘老爷前来拜会。轿子都落在门口了。”说完,看了一眼旁边顶戴花翎衣冠楚楚的两位青年官吏,又补充道:“刘大人是穿便服来的。”
“哦?”纪昀一听,来不及判断,先扫一眼在座的两位差官,见他二人面色仍十分喜悦,倒显不出一丝狐疑或惊诧,想来中间无甚妨碍。自己本也与清贵出身的刘墉甚是和睦,朝中人尽皆知,日常彼此走动也无可厚非。
于是便起身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些请刘大人进来安坐。今儿,二位,您也别走了,且在老夫家里吃顿席才罢。”
说出这话,那二人才想起有公务在身上,先说:“下官们此行是奉尚书大人的谕令,又是皇命在身,不敢多叨扰老师父,略坐坐即可。”
纪昀眼下也猜出了他们二人的来意,无非是不知什么人在乾隆面前吹了风,使得乾隆在热河不放心京里的大臣,派人来探查探查。想必这事儿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横竖也无甚需粉饰之处。那二人还倒是好打发,只是这档口不早不晚的,大热天,又无什么红白之事,刘墉亲跑来一趟,却让人奇怪。
这边正谦让着,那边刘墉手里掕着一包物事大跨步走将进来,似乎有些忙乱,转眼间看见两位穿官服的在正厅里坐地,忙一脸喜悦道:“哟!有客啊。纪大人,您府上真是风水宝地,座中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纪昀忙解释道是办差事来的。
“二位辛苦。老夫府上也是有两位,前看着我在那坐着,他们也不好办差。想着还有半斤好烟叶,正好出来串串门子,给你老弟送来品一品。”说着,提着一大袋纸包的搁在座上,闻着就是上好的烟叶气味。
“好好好。”纪昀大笑道。
“诶!也不敢妨碍二位公干啊。先令,你领他们去罢。”刘墉手指纪昀与己道:“我且与纪大人自在闲聊几句。”
“是。”张先令对二位郎官弯腰道:“二位大人请。”
纪昀与刘墉且看着那二人从前门转后院账房那边去。忙走入离间耳房中阖上门。
二人对着一张棋桌坐下。
“老弟可要小心祸事了。”刘墉深皱起眉头,压低声音对纪昀道。
“刘兄何意?”
“唉!”刘墉叹道:“那二位因什么来的?老弟就不打听打听?!”
纪昀忙道:“问过了。不像有什么要紧事。即便是查查家产,弟家就些田地,虽有几房妻妾,也无甚过处。如何也越不过那一位去……”
“唉呀!”刘墉叩击桌角叹道:“你老弟如今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就是陕西道监察御史曹锡宝弹劾那一位,好不惹出事来!”
纪昀听见“曹锡宝”三字,着实吃了一惊,又被一口烟气呛到,连连咳嗽道:“这曹锡宝虽只是给五品御史,确是晓岚世交好友,如今去与他硬碰,如何了得?”
“公且不要为别人担心。”刘墉冷笑道:“如今军机处里那个不知道你与那曹御史是至交,更别说是皇上了。‘水清讵免双鳌黑,黑老难逃一背红’,这话是纪大人您说的吧,您瞧,连这都能被捣腾出来了,还有能遮得住的事儿吗?”
纪晓岚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