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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莆田林氏 ...

  •   三月初,乾隆天子行辕进入浙江境内,视察沿海石塘工程。二十四日,撰写《南巡记》。闰三月,到达江宁(今南京),接见安南国使臣黄仲政等人,并遣官祭祀明十三陵。四月,抵达杭州。
      “皇阿玛,皇阿玛,咱们要回京了吗?”杭州行宫内,乾隆皇帝正临摹地方官员送上来的古代善本真迹。十公主趴在书桌上一面看着乾隆练字,一面询问。
      “谁告诉你要回京了?!”乾隆皇帝直起腰,审视着刚刚临摹的《兰亭十三跋》。
      “不是您说的吗,等到了杭州,就不再南行了……”
      “咦,皇阿玛,这可是赵孟頫真迹?”
      “哟?!你认得这是子昂真迹?”乾隆饶有兴趣,想不到这十丫头小小年纪居然识得赵孟頫的书法善本。
      “这鉴定书画,没十几年的功力如何下的来,儿臣是猜得。”
      “猜得?!怎么猜?”乾隆搁下墨笔,坐在八仙椅上,笑笑看着塔纳。
      “儿臣看这书的纸张墨色,应该是宋元善本,且观此书法,体势紧密,姿态朗逸,甚有风骨,颇见功力,必出自大家手笔,旁人难以仿造。且天下皆知,皇阿玛喜好赵体,广有研究。试问这满朝文武,谁敢贡献赝品给皇阿玛?”
      乾隆哈哈一笑,“嗯,有理,依你说,这到了朕手里的东西,就不会是赝品了。”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说有些东西,皇阿玛说是真的,它就是真的;皇阿玛说是假的,真的也变成假的了!”塔纳调皮,莞尔一笑。
      乾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你这个鬼丫头,居然连朕都敢打趣!得,回去收拾收拾,叫上你十五哥,朕今天带你们出去逛逛……”
      “儿臣遵旨!”塔纳闻此,一眨眼就退出了乾隆寝宫,“不要随意声张。”乾隆看着已经奔到门口的小女儿,吆喝一声,无奈地笑了笑。
      “皇阿玛,咱们这是要去哪呀,为什么一个人影也没……”
      乾隆皇帝轻装软扮,与二三随从骑马出了行宫,后乘船沿水道行走半日,于城外二十里处,弃船登岸,又乘马行至山脚下,一处寻常客栈中,旨令众人不得跟随,乾隆帝带永琰与塔纳徒步上山。山不高不陡,不险不奇,却甚是秀丽,轻烟袅袅,水流潺潺,好一似神仙隽府,自在逍遥之处。
      三人沿河行不过数里,但见山后密林之中有一处庄园,如神仙点化一般,如入画中。
      “皇阿玛,此处所住何人?”
      乾隆微微一笑:“此处所住乃是一‘布衣天子’。”
      塔纳心中一惊,猜测叩开那朱门之后,会是怎样一位神仙主人,可被当今圣上不顾九五之尊,徒步相仿,并称之为“布衣天子”。
      塔纳心中一惊,猜测叩开那朱门之后,会是怎样一位神仙主人,可被当今圣上不顾九五之尊,徒步相仿,并称之为“布衣天子”。
      抬头看视,门上无过多金玉装饰,惟有一匾额,上书“风岚霁月”四字,字迹清婉挺秀,功力非凡,只觉十分熟悉,一时间竟想不出出自哪位名家之手。乾隆亦盯着匾额许久,塔纳扯了扯他袍袖,指着牌匾,欲言又止,乾隆俯身应曰:“汝皇祖世宗亲笔所书!”
      怪道如此眼熟!此四字竟是雍正亲笔!乾隆及康熙墨宝民间多有流传,唯有雍正甚是少见。一则世宗在位较短,二则其鲜为他人作书,牌匾除紫禁城及雍和宫内,别处想是再无流传,不知缘何此处荒僻之所,居然有雍正御笔!
      再看其朱门虚掩,无人看守,偌大的庄园,奇花异草杂植其间,却鲜有仆人照管。寂寂无人,如空城一座。
      垂花门内,绿柳婆娑,隐隐琴声传来。
      “慕白,此曲尚有下阕未尽,如何不弹?”
      “琴弦微颤,忽起高亢之音,必有俗客偷听……”
      “哈哈……非是俗客,定是汝伯父来访!”
      “兄长,既然来了,就请进吧!”前番浑厚的男声,如穿过重峦叠嶂,空谷回音。将门外偷听仙曲的三人唤醒。
      “玄风,多年不见,你依然故我……”塔纳与永琰跟随乾隆,穿过垂花门,绕水而行,奇石闪过,一年轻公子池中抚琴,貌若谪仙,神采翩然,另一人背身而立,身姿挺拔,不愠不火,不惊不喜,,不似尘世中人。
      “来人,前厅上茶!”那人依旧背身迎客,貌似这世外高人都不愿轻易显露庐山真相。
      “兄长,请吧。”来人也不想让乾隆,径自于前领路,但见此人步履矫健轻盈,定是习武多年的高手。
      乾隆与永琰紧随主人而去,塔纳步履徘徊,禁不住想再看眼那池上抚琴的俊逸公子。回首一望,琴依在,水悠悠,只不见弹琴公子归何处?
      花厅中,乾隆与那中年先生分庭抗礼,并排落座。
      永琰上前拱手行礼“林叔父安好?”
      “嗯,十五爷好!”受礼者颌首微笑,眼眉弯弯,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永琰。
      塔纳进门,初次看见这山中隐士的庐山真面,果然貌若天人,非世俗可比!半百之人,肤如美玉,莹莹润泽,不显忧愁,身姿挺秀,姿态悠然,比得过风流倜傥少年郎。罢,罢,罢,想这江南胜地,本就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如此钟灵毓秀之人,叹何忍将其抛落凡尘,受这俗世之苦!
      “皇阿玛,这位先生是……”塔纳见此神仙中人,不禁一愣,目光扫向乾隆。
      乾隆甩开折扇,神态轻松怡然,“朕之义弟,莆田九牧林之后,林氏玄风。”
      塔纳见二人皆沉默不语,甚是无聊,即央求永琰相伴,另赏山中美景。
      “玄风,朕早就派人打听,听闻你杭州城中的宅子空了有半月,莫不是朕初到杭州,你就躲到这山中来也!“
      “兄长言重了。小弟岂能在龙驾来时退往山林避居!其实,兄长未及苏州,小弟我就在此等候了……”
      “好!玄风,既如此,你我二人今夜促膝长谈,还似当年一般,一壶酒纵论天下大事!”乾隆大喜。玄风依旧微笑不语。
      乾隆帝沉默半晌,若有所思“玄风,方才那池中抚琴之人,可是令郎慕白?”
      “正是。”
      “果然玉树临风,华彩非凡,他日雏凤清于老凤声,玄风,你比朕有福气啊……”乾隆悻悻言道。
      “慕白资质甚好,本就远胜于我……”
      “玉卿去后,贤弟可曾续娶……”
      “心已随伊人而去,再娶何益?!”玄风黯然应道。
      乾隆见此,亦悔不该提此痛心之事。
      “玄风啊,朕也老了,这些前尘往事,就过去吧……朕今日前来,乃是顾及身后之事。”
      “玄风,你看,永琰如何?”乾隆淡淡问道。
      “嗯,忠厚诚恳,又寿盈花甲,做守成之君足以。”林玄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答道。
      “那,十公主如何?”
      “既生为女子,又何必再相!”
      “此言何解?”乾隆心中自是明了,却不舍故问。
      “若为男儿,可安天下!”林氏正色回答。
      二人正沉默间,门口冲进一人。
      “皇阿玛,您快来瞧,那儿有赵孟頫真迹!”塔纳上前扯住乾隆袍袖,一脸喜悦,丝毫不顾乾隆方才晦暗的神色。
      “咳咳,小丫头,你看仔细了再说话,那明明是我林慕白的真迹!”门边闪过一翩翩身影,白衣飘飘,环佩有声。
      “纸张造旧,墨迹褪色,乃雕虫小技;赵氏书法,天下皆知,仿之又有何难!只是我林某人乃正人君子,行事留名,从不做鱼目混珠之事……”说完,轻摇玉扇,直点在落款一处,哈哈一笑,又飘然离去。
      塔纳一愣,细看之,深恨自己鲁莽,这“赝品”索然仿得绝妙无比,唯有这落款一处,赫然写着“慕白”二字,真不知是这“造假”之人如此疏忽,还是有意为之?
      “真是奇人……”塔纳虽被讽刺,但心中不禁感慨。这公子,看似年未弱冠,仪容竟如此超尘脱俗!似谦谦书生,却不闻孔孟一言,不谈礼仪之道,神色不恭,行事怪诞;似纨绔子弟,却少了浮华之气,言语清楚,品位不俗;似江湖侠客,却不执一刀一剑,双目含情,温柔似水。衣袂翻飞的背影,蜻蜓点水,从池上掠过,那风姿,何人可比!
      暮春望月之夜,树影婆娑,院中如水,水中有月,袅袅娜娜,朦朦胧胧,山中寂静,一声轻叹惊飞枝头栖息地鸦雀。此人伤情,此情伤景,此景伤人。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塔纳孤身一人,盘腿坐在水苑之中,想日间白衣公子所坐之处,古琴犹在,凌于石上,琴下水声潺潺,池边梧桐枝叶相拂,自然之声相和,好似无人抚琴,琴自鸣之。
      “唉……”想自己从小金尊玉贵,宫中生活近十年,见惯了争权夺利之徒纷纷登场,别有用心之辈济济一堂,何如此处咫尺天涯,纯然心境。都说皇父福寿齐天,却丧妻丧子,难享天伦;盛世公主又如何,纵然白玉为堂黄金作马,也只得等做他人妇。“唉……可惜身处皇室,身不由己,富贵齐天又如何?”
      文武七弦琴,传闻为文王思子武王伐纣而做,明净浑厚,余音悠远,乃是琴中上品。塔纳忍不住上前拨动琴弦,随心而弹,一曲未尽,水中倒影动人心魄,明眸皓齿,面容精致,贵气天成,不怒自威,这样一副绝美容颜,本应无拘无束的年龄,却染上不相称的丝丝忧愁。塔纳愣愣地看着水中自己的仪容身影,忽然发现,身后亭上竟还有一人:月白缎袍,斜身依靠在琉璃瓦上,看水中倩影,黛眉入鬓,凤眼迷离,面白如玉,唇如抹朱,神情潇洒闲逸,似笑非笑,如仙似鬼。
      “下来吧,藏头露尾,算什么君子!”
      “谁说我不是君子!我是梁上君子!”身后一阵风带过,白衣身影如鬼魅一般掠过,池中一点,又坐在水边梧桐上,一脚抬起,一脚垂下,看起来无比享受。
      “哈哈,没错,梁上君子,林下美人!”塔纳见此人如此不羁,不禁有些发狠。
      “林美人,我喜欢,谢公主殿下赞美!”
      “臭美!什么公主殿下,我可不是什么殿下……”塔纳站起,与那树上之人怒目相对。
      “你不是皇女吗,皇女不就是公主吗,殿下是咱们对公主的尊称。难不成,难不成你是私生子?”那白衣人抬高音量,故作惊讶。
      “你放肆!竟敢诋毁我皇阿玛!”
      “我,我只是不太喜欢别人叫我公主罢了,特别是,皇宫之外……月色怡人……唉,总之,太煞风景了!”塔纳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失态,这儿毕竟是林家。
      “是么,公主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有个老爹做了皇帝嘛!我老爹不是皇帝,我照样乐得逍遥,粪土王侯!”塔纳怒斥,白衣公子倒是丝毫不显尴尬,反而变本加厉。
      “不像某些人一辈子都攥在别人手里……”
      “你这话什么意思?”
      “真是小女人啊,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叹气?”
      “你……”
      “其实我也没什么,只不过听见某人说什么身处皇室,什么身不由己……”白衣人托着长腔,煞有介事地学着。
      塔纳无奈,“钟鸣鼎食之家,儿女婚姻,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能自己挑不成?”
      白衣公子甩了甩脑袋,从树上跃下,“唉,我虽然也不是想娶谁为妻就能娶谁,但是不像某些人,时候到了,不想嫁也得嫁……”
      “你这个刁民,我几时说过我不想嫁给和家?!”
      “看吧,看吧,自己招了吧,我又没说是你,公主殿下?”
      “看来你也就这点儿能耐,做个赝品,当个梁上君子什么,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塔纳不服,又抱起胳膊,故意不去看他。
      “小公主,这你可冤枉我了,慕白从不做赝品,但也不想登什么大雅小雅之堂……我只想……”
      “公主刚才封我什么来着,‘林下美人’,还有‘刁民’是吧?白此生无甚大志,就想做个名副其实的‘刁美人儿’。”
      “你……”平日里都是自己对别人耍赖,没想到今日却被别人给制住了。
      “公主好像对我林慕白很有意见,不妨,公主有何见教,我洗耳恭听!”说完,背着手,靠到池边,巧笑嫣然。
      “你……你真是个小人,亏得本公主还当你是表面不羁,实则胸怀大志,没想到却是一无耻之徒,到处乱吠,恶心死了!亏得我阿玛还说你们林家是什么‘布衣天子’……”塔纳说完,撇下慕白一人,跑出水苑。
      凝望着那抹婉丽的身影,林慕白脸上的笑意黯淡了,那幽黑的眸子如夜一般……负手独立,冷傲决然……
      前厅中,烛光摇曳,乾隆与林玄风依旧款款而谈。
      “对这江南世子,兄长杀伐太过……”
      “即为太平之君,应仁者为怀,方可治安天下。”
      乾隆不以为然。
      “那些个南明余孽,不尊王道,不敬孔孟,尽写些叛逆之言,蛊惑人心,留之,不可为我所用;杀之,可保全国体!有何不可?”
      “哈哈,兄长为人怕是太过拘谨!何为不尊王道,何为叛逆之言?我玄风从不知‘王道’如何写?皇上何不灭我林家以安天下?!”玄风冷笑。
      “玄风,你此言太过了。朕又非昏君,忠奸叛逆,还是分得清楚!你们林家早已剃发,易服,称臣,岂会再怀异心?!”乾隆微微心痛。
      “哼,剃发,不过装装形式;异服,不过换身皮;这称臣,我林玄风貌似从未做过……”
      方才水苑亭中,二人对月而谈。
      “十五爷,面有贵相,忠孝之名,播于天下,如此谨慎从事,久后必能继位大宝……”
      “林兄此言,莫不是要陷我于不义……”语气冷淡。
      “呵呵,既然十五爷这样说,更深露重,我林慕白就先行告退……”其中一人敛袖转身。
      “林兄且慢!永琰久居宫闱,不敢轻谈皇上后事,恐惹杀身之祸,失礼之处,还望林兄海涵!”另一人忙伸手阻拦,白衣者不为所动。
      “永琰早就听闻莆田九牧林,嫡系子孙中,有人深明易理,精演先天神数,看相识人,能未卜先知,请林兄为永琰解惑!”皂衣者语气颇急。
      “满人入关以来,历经康乾三世耕耘,励精图治,盛世已达百年……如今气数不振,恐怕盛世将衰,久后必多动乱,此天道,非人力可为之。”声音幽幽言道。
      “何以知之?”黑衣人眉头微皱,表情复杂。
      “合久必分,安久必乱,此乃常理,又何必纠结……紫薇宫中,帝星虽明,但中宫晦暗,天象如此……”二人凝视星空。
      “林兄之言,是暗示,他日我若为君,当逢乱世……”语气苦楚,令人心痛。
      “勤政爱民,轻徭薄赋,重视宗庙,自然可坐稳这江山。”白衣人轻叹一声,转身面向对方,二人目光相对。
      “这是祖宗之法,永琰责无旁贷。林兄可否细解之?”
      “一则攘外必先安内,可于先帝灵前诛佞臣;二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当取西洋火器自用之……”
      “先帝灵前诛佞臣,一则不利于孝道;二则有损先帝英明,公子之言,小女子不解……”一清亮童音从暗处传来,亭中二人,皆是一惊。
      “公主何来?”白衣人亲切问道。
      “我寻阿玛……”
      “陛下在前厅与家父秉烛夜谈。”白衣人举手相让。
      “好,就不打扰你们了……”来人微微一笑,方欲转身,又回眸一笑,“林公子……公子定是嫌我鄙陋,不屑与我坦诚相待……”
      “公主……”
      来人已经远去,白衣公子默然无语。
      “林兄,我们刚才所言,已被皇妹知晓,,恐怕……”
      “十五爷不必担心,公主聪明仁厚,定然不会害你!”语气中些微鄙薄。
      “林兄方才所言,灵前诛佞臣,这佞臣可是……”
      “彼时定然知晓,十五爷不必多问。只是……我林家辅佐三代帝王,不知有何报酬……”
      “林兄但有所求,永琰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白衣公子轻摇玉扇,嘴角勾起,笑意盈盈“哈哈,不难不难,只要他日东窗事发之时,皇上保公主无恙即可。”
      永琰警觉,“林兄所指佞臣莫非是……”
      “此乃天机,未可泄露也。”慕白长叹,“十五爷金口玉言,好自为之……”
      塔纳终是没有去寻乾隆,而是到卧房中安置。无奈心事太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得起身掌灯,孤影独坐于卧榻上。塔纳凝视着尘封的桃木书柜,见多数摆放整齐,只最底层有些凌乱。从中选取了一本薄册,吹去灰尘,对着灯光一看,上写“莆田林氏族谱”。莫非,此书中所记就是“布衣天子”林家的传奇。
      【闽中望族莆田九牧林氏,自东晋初年晋安林始祖禄公入闽,传十世。隋右丞林茂,迁居莆田。又五世至唐开元间任高平太守,生三子:韬、披、昌。韬公之孙攒,德宗立双阙以旌表其孝,时号"阙下林家"。披公唐天宝间授太子詹事,生九子苇、藻、著、荐、晔、蕴、蒙、迈、茛,皆官刺史,个个俱贤,世称"九牧林家"。千年来,唐九牧素以诗礼传家,人文彪炳,代出英杰。
      有史为证:父子兄弟,恂恂家塾,鲤庭有义方之训,雁行有礼逊之美。迨学业既成,出应大科,东堂折枝,折无虚岁;棣萼之辉,耸动闽区,万古歆羡。】
      塔纳心中一惊,怪到如此,玄风父子竟是莆田九牧林之后!
      夜近三更,乾隆的身影出现在塔纳房中,乾隆瞥了一眼睡中的女儿,寝被落地,不禁有些心疼。上前为女儿拉起被褥,手掌轻轻拂过塔纳稚嫩的脸颊……
      “皇阿玛……”塔纳突然睁开眼睛。
      “醒了……”
      “皇阿玛,林叔父可是九牧林之后?”
      “你如何知晓?”
      塔纳将林氏族谱递给乾隆,乾隆略翻一下,抬头看着塔纳,长叹一声,“玄风确是九牧林之后……”
      “可是,为何族谱之中未有‘玄’、‘慕’二字?”
      “傻丫头,九牧林乃是名门望族,子孙众多,如此薄册岂能盛记?只拣族中仕宦之人而已。且玄风父子及其祖上数辈,皆不以字辈起名,故是无处查访……”
      “那阿玛如何结交林叔父?”
      “林家祖上颇有气节,不愿对我大清俯首称臣,而后至圣祖十八年,开博学鸿儒科,玄风曾祖林霁云年未弱冠,才华横溢,惊倒世人,却终未入朝为官。圣祖仁慈,不予降罪,怜其才能,舍九五之尊,着布衣敝履以师侍之,神交多年,赞之曰‘当朝第一帝师’。而霁云之子汐文,高中康熙朝福建解元,却拒不参加会试,与圣祖上书一封,归乡自在为民,随后林家子孙钰铭,子彦,玄风,慕白都不再入仕,诗文会友,经商为乐……”
      “士子经商?!”塔纳一惊,自古以来,皆重农抑商,商人为读书人所不齿。
      乾隆点头应道,“林氏经商颇有方略,广结善缘,为富亦仁,看似狂放不羁,却从不骄奢淫逸,只是门脉稀薄,几代下来,只剩慕白一孙!”
      “缘何如此?莫非真是天妒英才”
      乾隆笑道:“什么天妒英才,林家男子皆性情乖戾,‘无再婚之男,无再嫁之女’。而慕白之母苏氏,乳名玉卿,出身风尘,乃明朝永乐忠臣之后,因忠于建文帝,被罚入教坊,充为官妓,世代不得翻身。幸亏世宗宪皇帝开豁贱民,永脱贱籍。及朕登极之后,曾遭刺客暗杀,蒙玄风相救。多年来,林家为大清三代皇帝出谋划策,安抚江南,立有大功却不受封赏,不慕名利,实乃‘布衣天子’……”
      “都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这林家,做足了此‘三隐’啊,乃真隐士!”乾隆长叹。
      塔纳若有所思,“怎么了?”乾隆问。
      “皇阿玛,这些,十五哥可曾知道。”乾隆点头。
      “于先帝灵前诛佞臣,诛佞臣,诛佞臣……”塔纳心中萦绕着不经意间听见的一句话,一股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睡吧……”
      次日,乾隆携永琰与塔纳下山,玄风与慕白送至门口,再不多行一步,没有过多的行礼客套,依旧面色清冷,不喜不悲,乾隆也不曾怪罪。
      塔纳看得出玄风眼中的深情不舍,林家气节如此,因为你是皇帝,所以情至深处更薄情。一路上三人各有所思,皆默然无语。
      行不过半里,山中箫声忽起,与风相伴,漫卷山岚抱竹林,绵长幽远,如诉如泣。
      塔纳回首遥望,见那树梢之上,丛林摇曳之间,依旧是那抹熟悉的白衣身影,正以箫声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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