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64、第六十四章

　　为保偷袭成功，陈将军又去找元帅商议许久。高元帅对这个计划感到很称赏，但对偷袭的士兵感觉怛忧，毕竟那些是刚收服不到一个月的山匪，野性难驯，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便是给监军找了借口，便是把刀把递给他，他定会借机生事，寻他们的麻烦。
　　陈将军对此也很怛心，因为他那干儿子闹着一定要去，如果出现差错，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江虎。那小子虽然鬼机灵，但刘寨主一身武艺远远高过他，万一真有什么事，江虎小命难保。可不让他去，这混小子就闹得不停。陈将军越想越窝火，这哪里是认了个干儿子，分明是认了个老子。
　　元帅犹豫着，低声问：“要不，用……”肩膀撞了一下陈将军的肩膀，陈将军心知肚明他说的是谁，但是不能说出来。这个人他也很欣赏，就是碍于清宁王爷的话不敢用。
　　“唉——”两个齐声长叹。
　　元帅让陈将军把宋寨主叫来，又改口，今天晚上他去他帐里，让宋寨主在他帐中候着。
　　是夜，元帅便装，避过众人耳目，偷偷来到陈将军帐中，见到宋寨主，佯作闲聊，其实暗中加以盘问，以探他底细和忠奸。
　　宋寨主行走江湖多年，又占山为王，手下管着几百人，心思也十分缜密，立刻把白日里陈将军跟他商量的话在心里翻了几个个，再看着眼前这人似乎在他们进营时远远地看了一眼，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威严，心里明镜似的，立刻盘算出这人是来盘查自己来的。
　　想到这里，又想起陈将军不计前嫌跟自己把酒言欢毫无顾忌的举动，心里一热，站起来道：“大人是为了陈将军日间跟宋某商量偷袭南伽粮草一事而来的吧？但又放心不下宋某，怕宋某出尔反尔，反出天朝？宋某虽然一介山匪，但却是江湖中人，江湖人讲究一个信字，大丈夫言而有信，不能把说的话当成个屁！宋某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任谁提起宋某，哪怕是宋某的仇人，提起来也不能不说宋某说到做到，是个丈夫！”
　　言毕扭头而坐，脸上一派忿然。
　　高元帅一军统率，除了陈将军给他碰钉子，哪里再吃过别人的暗气，不由也沉下脸来。
　　陈将军打着哈哈，笑道：“老宋，老高不是这个意思。就像你所说，你是江湖人，我们是军人，彼此毫无往来，如何能知道你在江湖的声誉？就像你，以前也不知道我们是谁吧？”
　　宋寨主道：“陈将军大名鼎鼎，宋某虽是占山的贼寇，对将军声名也是如雷贯耳，如果那刘狗官早先告知宋某要劫的是陈将军的粮草，宋某说什么也不去劫。那个姓李的少年军官劝我们归顺时，若不是陈将军亮出自己的名号，宋某敬佩将军威名，这才……”
　　陈将军笑眯眯地，模样极为享受，高元帅重重地哼了一声。
　　陈将军收了脸上笑容，咳了一声，整了整容，指着高元帅道：“老陈薄名何足挂齿，你可知他是谁？”
　　看看高元帅并无不让说的意识，又道：“十五年前，雁门关外——”
　　宋寨主悚然而惊，目视高元帅，讶然道：“大人莫不是……高大帅？”
　　高元帅停了半晌，摆足了架子，才“嗯”了一下，算是点头。
　　宋寨主肃然而立，整衣下拜，“小人宋天成拜见高大帅。”
　　高元帅的脸色缓和下来，淡淡道：“起来吧。”
　　陈将军暗中踹他一脚，低声道：“你差不多也可以了，赶紧说正事。”
　　宋寨主内功深厚，听得分明，恭敬地说：“宋某任凭大帅和将军差遣，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宋某若皱半个眉头，叫宋某万箭穿心而死！”
　　陈将军哈哈大笑：“哪里这么严重？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很信任你的，觉得你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只是老高他心有顾忌。你别怪他，若我换了他的位置，也会这么多虑。话说回来，对你我是放心的，但就是不放心你那帮手下，他们人蛇混杂，又是刚归顺，能不能适应军队的约束还不知道，偏偏这次行动又需你们这样高来高去的好手，又要避人耳目，不能透露出去，叫敌方有了戒备，所以这才叫你来商量一下。”
　　宋寨主也是个明白人，略一思索已经明白陈将军话中的意思，想了想，说：“宋某手下这些人，又是心腹又武功超群的共十一人，这十一人中口风极为严实的不过五人。两位大人若是看得起宋某，便叫我和这五人前去，定能完成使命。”
　　高元帅还有疑虑，宋某心思缜密，为人又快言快语，大声道：“若大帅还不能信任宋某，那日不是有个小伙子叫颜箴吗？我跟他师父有一面之缘，当日病重，承蒙他师父妙手回春，对他师父很是敬重。而且经山中一役，知他用药神出鬼没，宋某对他也是提防的，但还是莫名中了招，对他也是很敬重。大帅若不放心，便叫那小子过来，做了毒药给我们吃，立下时限，时限到日我们赶不回来，或赶回来但任务完不成，不给解药，叫我们毒发身亡。”
　　话到此处，高大帅若再有顾虑，就太说不过去了，何况那边陈将军横眉立目瞪着他，大有再敢罗嗦一句就施以老拳之状，于是哈哈大笑，站起来扶住宋寨主的双肩道：“职责所在，本帅不得不防。宋寨主此行若能成功，本帅定将上书，为寨主请功。”

　　颜箴帐中，江虎催促他多做蛇药和驱毒虫药。颜箴看他喜不自胜的样子，心里着实怛忧，不由把疑问说出来：“你行吗？”
　　江虎翻了个白眼，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跟我哥一样，都对我不信任。”
　　颜箴耳尖，立刻问：“你哥？你跟他又说话了？”
　　江虎自知失言，脸突然涨得通红，一溜军地跑了。
　　颜箴想了想，放下手头的事，举步出帐，去找江德劭。
　　江德劭正在李连山帐中，好生劝他。小世子虽然答应不去烧粮草，但心里还是有点郁闷，跟表哥这撒气。
　　“你们谁都不信我，就我哥信我，你们都觉得我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觉得我应该待在京城里，顶着父王和王叔的声名做个浪荡公子，当个逍遥王爷天天拈花惹草你们就高兴了？”
　　江德劭只是哄。
　　颜箴进来时李连山的火还没下去，一看是他，冷冷地说：“你来也是为了看我热闹？觉得我没本事完成任务过来耻笑我？”
　　江德劭头疼道：“小七，谁看你热闹了？谁耻笑于你？你别一生气就乱发脾气，再这样我可就走了。”
　　李连山冷哼道：“谁不知道你？认了个干弟弟连我这正宗的表弟都不要了。你干弟弟准备率兵去立功了，你高兴都来不及，帮他出谋划策，生怕他完成不成任务。赶紧去找他吧，和他庆贺去吧，最好你和他一起去，不然就冲他那毛躁样，能不能活着闯过那蛇窝还不一定。”
　　江德劭生气了，“小七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你一急起来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他是咱们的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咒他？”
　　李连山大声说：“要是咒几句就会死，那让我去，你们就是咒我八百句我也不在乎。我就死了也要完成任务再死！”
　　江德劭气得脸色又变了，手直哆嗦。
　　颜箴见那兄弟俩又吵起来了，也跟着头疼，过去隔开，低声道：“江大哥，你先出去，让我来对付他。”
　　李连山耳尖听到，立刻跟被开水烫着的猫一样炸了：“对付我？对了，你是他师兄，他是你最喜欢最疼爱的师弟，你不帮他帮谁啊？表哥，你可看清楚了，你就是再喜欢他也没用……”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李连山左颊上，打断了他的口不择言，力道之重，打得他翻身扑倒，愣在当场。
　　江德劭收回手，也不言语，转身出了帐子。
　　李连山捂着脸愣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怔怔道：“你打我？你居然为了外人打我？”
　　颜箴也觉得他该打，但丢下他自己又看不过去，犹豫了一会，过去蹲下身，伸手拉他。
　　李连山迁怒于人，一把推翻了他，怒道：“不用你假惺惺。”手臂一撑，一跃而起，背对着帐门而立，身子不住地发抖。
　　颜箴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倔强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小世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一直不体谅他的心？他被你三叔当众宣布不许从军，但却为了你来军队，陈将军、元帅一直想用他却不能用他，这对他是件多难受的事？他非但不能表现出来，还得一直想办法保护你、爱护你，你却动不动为了点小事惹他伤他？你这样伤他，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李连山没有回头，双手紧握着，手背上青筋崩起老高。
　　颜箴又道：“你自己想想吧。”柱杖慢慢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慢慢走出帐篷，刚走没几步，就听后面脚步疾响，回头一看，只见李连山从帐中窜出，从另一侧风一般冲出去。
　　颜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轻轻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跟上。
　　江德劭距离李连山的住处不太远，拐过几个帐篷就到了。颜箴看着他的身影进了帐子，停住，想了想，慢慢走过去，凝神倾听，勉强能听到李连山在低语，说些什么却听不清。过了好久，里面一声长叹，江德劭无奈地声音传出来——“小七，表哥不生气了。”
　　停了一会，声音又传出来——“你平时强按牛头不饮水，倔得像头……今天怎么知道跟表哥认错了？”
　　再停一会，江德劭叹口气——“我就知道是颜箴。他怎么说的？”
　　不多时江德劭低声笑了，道：“我上次也这么说过他，他今天又用到你身上，真是……”
　　颜箴的脸有点红——这几句话果真是那日江虎被他气走，江德劭说他的那些话的意思，自己反用到李连山身上，这小世子使起性子不饶人，指不定见了他又会怎么嘲讽他。
　　忽听里面李连山说：“表哥，咱们去找小老虎，再一起去找颜箴，颜箴被我推了一把，可能也生气了。他脾气坏得很，你们帮我跟他说说，不然他又不理我了。”
　　江德劭无奈地说：“你啊——”
　　颜箴悄步闪到帐后，听得轻捷的脚步声从帐中走出，一路前去，渐行渐远，终不可闻。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该放元旦假了，亲们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