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267、第二百六十六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颜箴没有问宋美人的后事如何办理，次日是他和仇恭带着李连山先回的瑞王府，隔了些日子张齐也回来了，别院的人一个没跟随，后来无意中听两个低等家仆聊天，府里又分派了几十人去别院，他的姑母和堂兄也在其中。
　　那些人是死了吧？
　　颜箴头一次感觉到王公贵族视人命如草芥的残忍，虽然他们神医谷也从来没把人命当回事，遇到心情不好时，前来就医的病人便倒了八辈子霉，但也没干过为灭口一口气杀掉几十人的事，更别说那几十人当中有一大半是女人。
　　由此对李连山的性情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人，果然薄情寡义，冷酷无情。
　　也不怨他有这种想法，实在是李连山这段时间又把他气得狠了。
　　他这边赔着小意，李连山那边甩脸子，医治的时候不吭声，要么拉长着脸，要么跟李无忌小杨他们玩笑，就是不理颜箴，颜箴气得不行，他却一副“你气不气关我屁事”的样子，弄得后来李无忌和小杨都不敢往他们跟前凑了。
　　颜箴每天都要想办法克制自己想掐死李连山的冲动，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住他，看死他，不让他再有机会加重伤势。
　　这方面李连山做的挺好，颜箴的话照着做，但就是不理他。
　　活脱脱就是李连山他们刚灭了西戎回来后颜箴发出威胁后的模样。
　　真愁死人了。
　　每天夜里颜箴回到言思院后都要发一阵愁——以前李连山是吃软不吃硬，现在进步了，软硬都不吃。
　　天气越来越热，邀月楼也呆不住了，李连山又搬回凝幽苑，李无忌回到侍卫值班所，小杨回到大总管的隔壁屋子，不再鸡飞狗跳的瑞王府的白天，显得是那么漫长，看惯了吵嚷追打热闹的众家仆，觉得日子是那么的无聊。
　　大总管看着郁郁寡欢的李连山，认为他表面上没有什么，心里其实对那个没出生的孩子还是很在意，所以劝他去内院去看看其他的美人，“周儒人问过林大娘好几次你的近况。”
　　可是李连山连周儒人都不想见，天天卧在凝幽苑不是发愣就是想着对着沙盘琢磨兵法，弄得大总管也发了愁，最后给皇宫送了封信，没两天，李千雪派人把李连山接进皇宫。
　　直到清宁王爷回到西山大营，派人传令让李连山、李无忌、颜箴、小杨归队，李连山才从皇宫里出来，眉眼弯弯，少了沉郁，多了欢快。

　　再入军队，李连山和李无忌重新到劳役营，回归铁雁军，颜箴本来去了医营，但是在医营的军医傔人们相继“病”倒后，又去了劳役营，走的时候所有的军医傔人激动洒泪欢送，铁雁军的军士们热烈欢迎，但很快也洒泪了。
　　军医由医营统一管理，其他军营不单独设军医，铁雁军也是如此，所以颜箴到铁雁军后，身份由军医变成普普通通的士兵，每天与其他士兵一直训练。以前训练时谁要是崴个脚扭个腰碰着撞着伤着的，求到颜箴那，虽然大多数没好脸，总是能给治了，但现在人家一句“我不管这个，你们自己找医生去”便给回绝了。
　　李无忌出面说情也不管用，在有一次大个子跟宋寨主喂招时没躲开，一铜拐险些砸到脑袋上，肩膀上被扫了一下，颜箴就在跟前，跟没看见似的，该干啥还干啥，任李无忌胳膊疼了十几天。从那后大家伙就歇了有伤有病找颜箴的心思。
　　这会轮到李连山气得咬牙了，铁雁军虽然由他管辖，但这支队伍没有公开，对外仍属劳役营，劳役营主几次在李连山的怂恿下想私设军医，让颜箴负责这营里的伤病，每一次都被回绝。
　　颜箴宁肯每天苦哈哈地跟别的士兵挤大账，一起训练，天天挥汗如雨，一身臭汗。
　　李连山的小脸越板越严实，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盯向颜箴的眼神也一天比一天炽烈。
　　颜箴反倒放缓了脸色，好像放弃了军医的身份，骨子里的那份傲慢也消失了，以前看别人的眼神老有一种轻视，拒人千里之外，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如今没了，偶尔也能跟士兵打成一片，别人说粗话荤话时发出那种会意的坏笑时自己虽然不笑，却少了那种嫌弃冷漠的神情，偶尔嘴角也能弯一弯，露出个笑模样来。
　　有次对练时颜箴只顾躲前面那个壮汉，没看到身后那个瘦子凝劲回收铁棒，准备前捅（铁雁军平时训练均用熟铁棒，以强臂力），那人也没看到他，结果一棍子捣腰眼上了，疼得当时就趴下在地上。
　　可把众人吓坏了，捣到别人不打紧，怪他没长眼，不知道躲，捣到颜箴可了不得，这人性子又怪脾气又坏本事又大，谁都怕他事后报复，到时不死也得脱层皮，赶紧把他送回帐，那瘦子吓得都结巴了，恨不得跪在地上请他原谅。
　　颜箴却摆摆手，笑一笑，找了自己制的一张膏药，请那瘦子用火烤了烤，帮着贴在后腰上，又跟那瘦子聊了几句，此后两人关系居然就近了，训练场上，那瘦子动不动就来寻颜箴说几句话，有时训练时还会护着他。
　　练攀缘爬悬崖时，颜箴有轻功，很快就上到一处勉强能放下一个脚掌的平台，抓着青藤站住歇一歇，看一看旁边的人，瘦子正好在他左下方，手指在抠住一条缝隙右脚去踩一块看准的突起时，不防缝隙里面有青苔，湿滑厚腻，指尖一滑，哎哟一声就向下掉，颜箴正好往他这边瞧，一瞅不对，飞身扑下，一把揪住瘦子的背心，另一手死死地抓住崖上的藤蔓，藤蔓支不住他两人的重量，断开，颜箴此时已经把瘦子向左边横生的一棵小松树扔了过去，小松树看着不大，但根部深深地抓住岩石，很结实，那瘦子死死地抱都住松树，惊魂未定。
　　颜箴也因这一抛，身子更加迅速下坠，但他轻功好，小时在悬崖上爬上爬下，不知掉下过多次，早知如何应对，一边扯崖上的枝条藤蔓，一边用空着的手掌在崖上瞅准地方不时地拍，使自己下坠的速度减缓，最后终于让自己停住，不住地喘气。
　　事发突然，时间又很短，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但看到的人都惊呼起来，下面的几个刚攀的人都被吓着了，有人甚至吓软了手，掉了下去，幸亏攀得不高，没出什么事。
　　李连山失手掉下去的其中一个，摔得屁股疼，手也蹭破一大块皮。别人掉下来只能怨他没本事，没准还被会骂，李连山掉下来可没这待遇，当时就被送回营地，叫来军医治伤。
　　这些事颜箴都不知道，直到回营地后李无忌气呼呼打上门来。
　　李无忌真生气了，他怎样无所谓，反正他皮粗肉厚，伤着了无非多养几天也就好了，可世子不一样，那是他的主子，最好的朋友，身份尊贵着呢。一时顾不上颜箴的厉害，冲过来嗷嗷嗷地嚷了一顿，颜箴才知道李连山从山上摔了下来。
　　想也不想，起身就往外走，先急后缓，走了一半路时停住，李无忌一看这是想打退堂鼓，顿时大怒，就想效防他干爹打晕人强行带走的手法，被颜箴回眼一瞪，老实了，只能苦口劝。
　　好话坏话说了一大箩，颜箴站在那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后来小杨找过来，拽着李无忌低声问他，然后低低叹气，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凭颜箴的耳力居然也没听清，只听见“看到，掉，担心、失手”什么的。
　　然后那瘦子寻过来，当头就拜，说“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火里火里来，水里水里去”，也是跟宋寨主和那两个山寨里出身的人学会的江湖话。
　　小杨就半是埋怨半是不满地说瘦子怎么会掉下来？今天那事得有多险，下面好几个人吓着了，世子本来攀得好好的，看到了也担心得失了手，幸亏攀得不高，不然事就大了。
　　瘦子一听赶紧要去看，被小杨拦住，说世子现在好不容易才睡下，明天再看吧。
　　颜箴就冷冷地盯着小杨，小杨开始还镇静自若，没一会就低下了头，面红耳赤，过了一会偷偷抬眼，又赶紧移开，悄悄拽李无忌的衣服，一边拽一边向来处移步子。
　　颜箴冷笑几声，道：“杨蒙，你现在这拐弯抹角的本事见长啊。”
　　小杨本就心虚，听了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跑，又不敢跑，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经过一两个月训练后本来挺直的腰板，此时又佝偻起来。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老是吓唬他？”李无忌跺脚，立刻护小鸡似的把小杨挡在身后。
　　“我说你老凶他干啥？”瘦子也瞧不过眼了，先说了颜箴一句，又去说小杨，“你这么怕他干啥？”
　　颜箴冷笑一声，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看李连山，此时心中暗火一燃，转身回了自己那十数人挤着住的大帐篷。李无忌真想把他抓回来捏死，却被小杨死命地拦住。

　　李连山的伤不严重，只是屁股被摔，睡个觉也不安稳，翻身的时候觉得疼，而且手臂和手掌上的药不知道怎么回事，粘乎厚腻，反正就是不舒服，而且白天受到的惊吓不小，夜里坐梦又从崖上掉下来，一惊而醒，梦中扬起的手臂还在挥动，不知碰到什么东西，一阵疼痛，不由得“咝——”地一声。
　　然后手臂就被一双手扶住了，轻轻地放回到身边。
　　账子里没点灯，黑漆麻乎什么也看不见，但李连山就是知道那双手的主人是谁，顾不上疼痛，低声冷哼：“滚！有本事一辈子别来我面前！”
　　这帐中浓烈的药味，也挡不住那双手主人身上淡淡的药香……

作者有话说

　　唉，转眼间这个假期又过完了，一想到明天上班就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