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1遥灵]六日》清疯明月

4、Part 4 偕老

　　午后,李逍遥扶着灵儿闲步山径,满山坡的芒草随风摇摆,他们相携而行,不觉时光流逝.
　　“逍遥哥哥,真希望十年,二十年都与你这样相伴…”
　　“二十年就够了么”李逍遥笑望着灵儿:”我的灵儿真是知足.那三十年呢以后呢”
　　灵儿微笑:”有四十年,五十年当然好.但有个二十年,我也满足啦.”
　　“这…”李逍遥苦笑了一下:”二十年后,我才四十岁,你要我后半辈子孤伶伶的一个人过么”
　　灵儿一惊,她听人说过,这鸳鸯失伴,活下来的那个方是承受最多痛苦的.不由想着自己这话伤了李逍遥,满心后悔,低声道:“逍遥哥哥,我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
　　却没想到李逍遥听了不喜反忧,倒觉得这话透着不吉利,着急道:”你可以继续说,三天两头的跟我说也没关系…年年月月这样说下去…”说到’年年月月”四个字,他似乎安心了些,叹了口气.
　　灵儿觉得李逍遥有些反常,心想这话不能继续说下去,握紧了他的手,柔声说:”逍遥哥哥,我们一起相伴到老.但你可不能有心事也瞒着我.”
　　李逍遥迟疑了一下,道:”这…灵儿,等你身子好了,我自然会跟你说…”
　　灵儿笑道:”什么事情这么大不了的.别没等我身子好,你倒先闷出病来…”
　　”这事也不大,可说小又不小,莫要是我自己想得太多…”
　　两人边走边说,隐隐听见有兵戈相交的金石之声.李逍遥微蹙眉,想起圣姑提醒大理周围近日黑白两苗开战,不大平静.正犹豫着要不要拉灵儿往回走.灵儿却道:”那边是怎么回事咱们去看看…”
　　李逍遥心想这两国开战如何能管,但看灵儿秀眉微蹙,一副忧心模样,也不忍就拒绝她,便道:“我先去瞧瞧.你慢慢过来.”
　　他跑上了山坡,果见坡顶是一片平原,一个穿着黑苗服装的女子身上染血,仍是急奔.她身后一个黑苗士兵却举刀穷追不舍.女子受伤,本已跑不快,只好边跑边以短剑反击这士兵.不防脚下不稳,跌倒在地.那黑苗士兵举刀欲砍,李逍遥忙飞身而上,连剑带鞘挡去了黑苗士兵砍向那女子的一刀.浑厚内力震得那士兵手中弯刀几乎脱手.他却是反应极快,立刻将刀架在了女子项颈上,对李逍遥喝道:”别多管闲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李逍遥高声道:”同是黑苗族人,何苦自相残杀”
　　那黑苗士兵道:”她是白苗奸细,我要把她抓回去交给巫王发落.”
　　李逍遥心中一寒,想起了与阿奴在大理城内抓过黑苗奸细,白苗的人们对黑苗奸细深恶痛绝,几乎要将他乱刀砍死.而自己与阿奴将奸细交给白苗族长后,他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去.这相互仇杀不知何时是个了结.李逍遥回想着那悲惨景象,喝道:”放了她!”
　　黑苗士兵奇道:“我们两族开战,关你们汉人什么事你凭什么叫我放了她”
　　李逍遥心知他说的有理,只得叹道:“你现在怎么对待她,她们就会怎么对待你的伙伴们.”
　　那黑苗士兵冷笑:”白苗人把水井都垄断了,我们黑苗没水可喝,个个都要渴死,还管她们将来怎么对待我们!”
　　李逍遥被他这么一堵,竟不知如何回答.剑一横,道:”既然让我遇见了,就由不得你随意杀人.”
　　黑苗士兵仰头大笑:”哈哈哈…你来啊!我先杀了她,你再杀了我!反正这奸细已死,我对巫王陛下也可以有交代了.”
　　李逍遥冷笑道:”我杀你做什么”握剑的手微颤,寻思着如何下手救人方能不伤及这白苗女子.却听这女子喊道:”壮士,你现在不下手,他等一下还是会杀了我.你别管我,快杀了他…”
　　“住手!”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喝斥.李逍遥回头,见灵儿奔了过来,在他身侧停下,仔细望着面目狰狞的黑苗士兵,与他胁持中满身是血的白苗女子,缓缓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
　　“灵儿,你干什么…”李逍遥一颗心彷佛要提到了喉咙,暗蓄真气,握紧长剑跟在她身后,以防黑苗士兵随时发难.
　　灵儿却浑若未闻,只是慢慢向前走去.
　　那黑苗士兵见灵儿如此,脸上筋肉一阵紧张,也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弯刀仍死死架在白苗女子脖颈中.只是随着灵儿逼近,他脸上神色由紧张渐渐转为惊奇,张开了口,颤声道:”巫后…巫后娘娘…你…你…!”
　　“我不是巫后.”灵儿停步说.心想原来这位黑苗侍卫见过阿娘,温言道:”我是灵儿公主.”
　　那黑苗士兵神情复杂,喃喃道:”太像了…太像了…”忽神色转为悲凄,道:”若非娘娘当年不能平定水患,消失无踪,我们也不至于受这十年的苦.教主说娘娘是蛇妖女,我总不信…你…你真的是妖吗”
　　灵儿摇头:”那是因为母后遗失了五颗灵珠,所以无法升坛祈祷.我跟母后不是妖怪…你放开她,所有责任我会在父王面前承担.”
　　黑苗士兵问:”那你找到五颗灵珠了么”他乍见灵儿面貌与巫后极为相似,又与她一番对话,早已分神,不防怀中白苗女子忽然用力一挣,脱了开去.他猝不及防,猛地挥刀一砍,正中女子背心.她一声痛呼,倒在地上.本就失血过多,再补上了这一刀,再没有半点力气,只是在草地上蜷缩着微微颤抖.
　　这一下变生突然,灵儿急忙上前在她身边跪下,要施展还魂咒.李逍遥忙上前拦住,道:”灵儿,你产后元气未复,不可…”
　　灵儿道:”逍遥哥哥,我没问题.你放开我.”
　　李逍遥想起当初在苏州,自己被林月如一剑划过心口,灵儿施展还魂咒救他,耗尽灵力,当夜就再支撑不住,现出蛇形,仓皇逃离他.又在韩医仙处灵儿身体虚弱,虽有胎动,仍施法替村妇除尸毒的事,这般完全不顾自身的性情,他最是了解不过.不由更加握紧了灵儿手臂,坚持不放.
　　灵儿用力挣扎着,道:”逍遥哥哥,你干什么她就快死了…”
　　白苗女子停止了颤抖,抬头看向灵儿,微笑道:”灵儿公主,你…你可回来啦!”
　　灵儿听了她声音,微微一惊,伸手抹去她脸上血渍与炭灰,看清了她面容,不由轻呼出声:”答玛…”
　　原来这白苗女子年轻时是巫后出嫁带去南绍的侍女,灵儿幼年见过她.此时相认,顿感悲喜交集.
　　那黑苗士兵砍了答玛一刀,原也不料竟能得手,此时听她们对话,愣道:”答玛”
　　李逍遥奇道:”你…你也认得她”
　　黑苗士兵不答,冲过去跪在灵儿身边,拼命要看清楚答玛的脸,待得确定后,大叫:”答玛,居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装成这副样子,来我们这儿!”
　　答玛微微一笑:”你们…诬陷巫后娘娘,又要追杀公主,这几日更屠杀我多少族人…我就是要杀你,也不会有半分手软.”
　　黑苗士兵虎目含泪,道:”答玛,你不记得了…十二年前,那时我还只有十几岁,不小心打碎了琉璃盏,要被抓去毒打,是你跑去求巫后娘娘替我说情,我才…”
　　李逍遥听着他们的对话,脑中一片混乱.灵儿满面悲凄,见答玛咬着牙关强忍疼痛,呼吸也急促起来,随时可能断气.不由越发心急,奋力要甩开李逍遥,叫道:”你快放手,让我救她!”
　　灵儿本来天性慈柔善感,自从为人母后,更是爱惜生命,平日就是一只小虫子也不忍杀害.今见答玛性命垂危,痛苦不堪,教她如何不五内如焚
　　答玛却勉力摇着头,道:“不…公主…您若…若是玉体有损,小的…如何…担待得起…”她说着,沙哑的声音已是略带哽咽.
　　灵儿望着她,怔怔地落下一滴泪,更用力要甩开李逍遥:”你放手!你放手!”
　　李逍遥呆望着答玛,手上却仍紧紧握住灵儿左臂,任凭灵儿挣扎,却总是如钢圈似的纹丝不动.
　　答玛忽地奋力一翻身跪起,对着灵儿深深叩首:”公主,您身负重任,莫为了小人而…而…您一定…要救救白苗子民…让天降下…雨…雨…”
　　她静了下来,维持着最后叩首的姿势,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那黑苗士兵见了,砰地一声跪地,两条粗糙布满伤痕的手臂猛捶着地面,泪流满面,嘴里模糊不清地以苗语不知在狂呼着什么,却也听得出他悔恨伤痛欲绝.又忽地站起,将手中苗刀塞入李逍遥手中,道:”你杀了我吧!”
　　本来同是英勇矫健,有情有义的苗疆儿女,却落得自相仇视残杀,这是为的什么!而这杀戮背后,又给这些单纯善良的心灵带来多少悔恨哀恸李逍遥怔然望着他,手上不自觉的松了.灵儿挣开了他,往回便奔.李逍遥过了半刻才反应过来,撒了苗刀,急追在后,叫道:”灵儿!”
　　灵儿毕竟是产后刚刚复原,这阵奔驰,使她腹中一阵凉气直往上窜,加之心情激荡,脑中晕眩,便几乎昏过去.李逍遥赶上,见灵儿身子摇晃,彷佛要倒下,不由忧心如焚,连忙将她抱住,却被灵儿愤怒地用力推开.李逍遥一惊,他从没见过灵儿眼神中燃烧这样剧烈的愤怒与绝望,心底一空,喊道:“灵儿!你要解救的是千万苗疆百姓,不是一个人.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
　　灵儿一怔,安静了下来,眼中仍流着泪,任由李逍遥抱着她走回圣姑居处,只觉李逍遥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一路上,她望着阴云密布却总不下雨的天空,望着路边彷佛要干枯的草木,却不再多看李逍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