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腐传.风尘帐.朱贵中心.》彻尾里

5、0.4

　　于是他对阮小七说，你那天把他叫下来算是庆贺如何。阮小七偏头，掌柜的你认识那黑厮？朱贵轻轻的推了一下阮小七，我不认识。于是阮小七又嘿嘿的笑起来，自顾自地说，我就知道掌柜的是好人，不认识的人还这么热情。朱贵于内心冷笑了一下。

　　李逵自然是来了，和阮小七喝酒吃肉谈天说地，见着朱贵也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傻傻的说，朱贵兄弟这名字和以前俺知道的一人是一模一样，连家乡都一模一样，不过应该不是那人，那家伙应该已经饿死了，且不说他，朱贵兄弟怎么不一起来喝！有时候说出真话不用醉酒，朱贵暗自挑眉，心里说，托你鸿福，在下还没流落到饿死的地步。

　　酒里自然是没放迷药的，但是李逵回到山上之后一脸腹泻了六七天那就另当别论了，阮小七十分正经的问朱贵，被朱贵淡淡的以一句我怎么知道回应了过去。阮小七于是又一脸嬉笑的抱住朱贵，真是的关我啥事，我问那做啥，掌柜的今晚你下厨呗。

　　朱贵说，好。

　　李逵的那番话还在脑海中盘旋，闭上眼，过去的场景又浮现出来了，讨债的人砸烂了府宅的红木大门，一把拎过跪在灵床前的母亲，扯去她系在头上的白绫，恶狠狠地说，我不管你家死了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母亲没有作答，只是一往情深的望着父亲的灵床，人家怒了，唤了几个人就要打，朱贵把弟弟带到里屋，又走回大厅，从袖子里取出一纸地契，说，王老爷，您想着我们家这座风水好的宅子不短时间了，今天我把地契给你，钱财恩怨，一笔勾销。那男人其实是满意了的，又不满朱贵轻狂的口气，使了眼色看，他带着人走了，最后的一个人却一脚踹上朱贵的小腹。然而朱贵却没动，直到人走的连影子也看不见，一丝血迹才从嘴角溢出来，抬手擦去，也就看不见了。

　　其实是落下了病根的，朱贵不能食阴寒之物，否则腹痛难忍，重则吐血。

　　然而阮小七是不知道的，那天他捉了几只肥大的螃蟹，朱贵不想说出自己的病情，又难以推脱，只得忍着腹痛食了点蟹肉，那料到还没等阮小七回去他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阮小七急得团团转，抱着朱贵就要上山找安道全，朱贵拉住阮小七的胳膊，淡淡的说，不用找安神医了，药在柜台后面。

　　阮小七却因为这句话生了气，看着朱贵服完药，一巴掌拍上了桌面，还安静的待在桌上的碗碟跳起来，乒乓作响。阮小七大声的说，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很轻松么！你我都走到这般境地了为啥还把自己的事瞒着不告诉我！要是怕我担心坦白说出来不就好了！

　　朱贵低下头轻笑，手轻轻握住阮小七的手腕，说，小七，莫再气了，我不是连我自己都给你了。

　　阮小七再也说不出来什么，默默的叹了口气。

　　如果说日子就只是这样的话，朱贵倒乐意继续在这梁山上呆下去，直到有一天，那宋公明对他说让他去沂水县接应那李逵，他突然记起来，这几年不断和自己书信来往的弟弟恐怕还留在那里，于是又细细的去翻看以往的书信，看着朱富略微潦草的笔迹，他突然笑了。

　　他带着李逵去了朱记酒店，他自己竟然也是第一次去，他看着弟弟嬉皮笑脸的和那些官兵周旋，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天天看着过往的行人急匆匆的来急匆匆地走，风尘仆仆。自己却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做。他看着李逵不服气的和朱富周旋却反被耍得团团转，吃吃地笑了。

　　李逵吃醉酒又惹了事，前来接应的戴宗急得团团转，朱贵却在默默的想，宋江终究是信不过我的。他看着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李逵，一番话里看似暗藏玄机，却充斥了挑衅，其实我朱贵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你当年施给我的，我要变本加厉的还回去，朱贵想。结果朱富也跟着他上了梁山，赶路乏了，在树林里休息时朱贵悄悄地问朱富后不后悔，朱富却不再嬉皮笑脸，正经地说，哥哥去哪里我便跟着。

　　朱贵差点想落泪，但终究没落下来。一双手却在衣褶下握得骨节发白。

　　回了梁山朱富到了山上去，他刚刚踏进南山酒店，刘平就走上前来，交给他一封书信，说，姑娘回来过了，说是专门挑你不在的时候来的，什么也没说，留了这封信给你。

　　朱贵接过信，当面拆开，只写了一个字，走。朱贵笑笑，把信放在烛台上烧了，说，不过是嘘寒问暖。

　　如果当年朱贵真的走了，恐怕，阮小七就已经在江南战场上死去了。

　　后来宋江托人送来口信，说众兄弟要在忠义堂过节。朱贵突然冷笑了一声，从聚义厅到忠义堂，一字之差，却是人生忠义两难全，朱贵突然明白了木天午那封信的含义，又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明白。

　　他看着李逵的红衣笑了，挑着眉戏谑的戏弄那黑厮，其他的都在那哈哈大笑，好像宋江来了，他猛一回头，却发现阮小七在身后冲他呵呵的傻笑，一种异样的暖意涌上来，朱贵看着阮小七微笑，然后阮小七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这忠义堂的情景，那时候忠义的牌匾还没挂起，一块没来由的石碣却说是道出了所谓的梁山好汉之来历，朱贵一直对此不以为然，阮小七却一直兴致勃勃，他将朱贵被割破的手指含在口中，舌头包裹住伤处，阮小七又心急，就这么将就着说话，含含糊糊的话语从口中溢出，掌柜的，你看我们可都是魔星呢。好像是觉得这么说话不舒服，又细细的抿了一会儿，把朱贵的手指从口中放出。

　　就是俺这名号不好，啧啧天败星，要俺说应改成天胜星。阮小七坐在朱贵旁边略有不满地说。

　　朱贵笑起来，就算都是魔星你我一个天罡一个地煞若是归位也不在一处，更何况李逵那黑厮吃醉了酒与我说，这些不是天意而是人为，是公孙道长和吴学究联合起来编的一出戏。他轻轻敲了一下阮小七的额头。

　　阮小七却仍然满不在乎，不是最好，俺才不要和掌柜的分开，宁愿生老病死，轮回后俺再去找你不就好了。

　　朱贵说，这世是你寻我，来生我去找你。

　　阮小七认真的看着朱贵的眼睛，说，说话算数。

　　朱贵收了笑容也望着阮小七的眼睛，说，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