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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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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过去的事情终是过去了,就像青山白云衬着蓝天兀自飘过,万物没有定数,终究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但却有那么一本帐簿,记着许许多多的故事,也许从那鸿蒙初开到天塌地陷的世间万事仆仆风尘,也许你在那奈何桥丢失的一世故事红尘铅华,都写进去了。
然后?然后就是打方腊的故事了。这故事有江南独特的缠绵悱恻,大概是习惯的东北的干燥又遇上江南阴雨连绵风寒瘟疫遍布,很多的头领病倒了,当年也一同上了梁山的朱富朱贵忙前忙后的照顾病员,朱贵看着弟弟不再嬉皮笑脸,抬手掩嘴微笑,回头却发现阮小七靠在营帐旁一脸贼笑的对自己做口型。
那口型朱贵是懂的,阮小七说,掌柜笑的真好看。
朱贵不理他,转头过去,脸红了三四分,阮小七在后面踮脚看朱贵红透的耳朵,乐得嘿嘿直笑。
然而朱贵也抵不住这江南的柔情万种熏人湿风,扶着撑帐的木桩咳得撕心裂肺,下一刻就倒在阮小七怀里,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是对的,烟雨江南用它最阴毒狠辣却步步温柔柔情万千的方式蚕食着梁山大军的万丈豪情,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倒在榻上的朱贵望着帐外喃喃自语,阮小七侧耳去听,听到的是一首诗,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阮小七一把搂住朱贵,掌柜的,那些悲戚戚的诗我不懂,可你得等我回来,我接你回石碣村,你看你瘦了这么多,我得天天捞鱼再把你养回去,不对比以前还壮实,你看多麻烦,所以你要好好爱惜自己,有一句我听懂了,那水村山郭酒旗风说的就是你那南山酒店是不是,你不想回石碣村也行,我们就在那里呆着,来一个客人麻翻他一个好不好,只要你高兴...
朱贵捂住阮小七的嘴,笑,我必须活下去,我还得等你对不对。
朱贵第一次主动抱住阮小七,他闭上眼睛,泪水几乎落下来,我终究还有放不下的事情,放不下的人。他把头附在阮小七耳边,小七,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他听见阮小七应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我爱你。我等你把敌人的头颅提回来见我。
阮小七收紧了手臂。
然而军队第二天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虽说这浩浩荡荡少了几份生气,朱富也病了,却比朱贵先走一步,朱贵看着留守的士兵把弟弟的尸首抬出去,心想,小七,恐怕你带回了方腊的头颅我也见不到了。
朱贵依旧向外面望,入眼的却只有黄沙混着硝烟纷乱四起,小七,若是我比你先走,也不知我来生是否还能寻到你。下一刻便听见帐外骂骂咧咧,一女人不管士兵阻拦掀开帘子走进来。
木先生,朱贵淡笑着喊。
原来是木天午,但女人脸上却没好气色,拉出朱贵的手就给他把脉,一句一句地数落着他。
留给你的医典你一定没看,不然这么好治的风寒怎么会要这么多人的性命。
早先留了书信给你,你却不走,真是活该得病。
明明身体不能受寒,却偏偏要到这江南潮湿之地,嫌命长么。
把完脉,木天午从随身背来的药篓里翻找药材,你这病拖好久了,虽说难治了些,但是落在我手里也不至于丧命。她起身找士兵好好的嘱咐,这里是大黄十五铢,白术桂心各十八铢,桔梗蜀椒各十五铢,乌头六铢,菝十二铢。讲到一般发现那士兵面露难色,转头问,刘平呢。
朱贵低了头,死了。
木天午叹了口气,托士兵去找小砂锅,坐在床头闭上眼睛,对朱贵讲,上七味,咀绛袋盛,以十二月晦日日中悬沉井中令至泥。正月朔旦平晓出药,置酒中煎数沸,于东向户中饮之。屠苏之饮先从小起,多少自在,一人饮一家无疫,一家饮一里无疫,饮药酒得三朝,还滓置井中,能仍岁饮,可世无病。当家内外有井,皆悉着药辟温气也。
女人停下来,睁开眼睛,我说的是煎药的方法,我留在这里照顾你三日,你这病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药每日一帖,再过三五天也就痊愈了。木天午起身把方法记下来,怕是不放心,然后又给朱贵掖了掖被子,坐在床边望着侧身躺着的朱贵,你这小子大概是真有放不下的东西了,从你收到书信却没走的那天开始,或许比那天还要早。
朱贵突然捂住脸,木天午像很多年前一样拍着他的背,想哭便哭。然后隐隐听见抽泣声。隐约还听见朱贵断断续续地说,虚惊一场。
有个词,叫苦尽甘来。
后来?阮小七带了个好生俊俏的男子回了石碣村,一个打渔,打的尽是肥美的大鱼,天天有一尾金鲤却从不肯卖。一个开了一家酒店,红案白案皆是精致美味,店后有湖通水泊,偏偏掌柜深居简出,不见其貌不知其名。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村民突然发现湖里多了一大群金鲤,不知其故。好奇的人攀在墙头向院里偷看,发现店后的湖中游满了金鲤,阮小七和那酒店掌柜一个嬉笑一个怒骂。
人生不过一本风尘帐,写完了,也就到头了。
【尾声】
后来公孙胜在蓟州的乡野遇到一个女人,他问,当年石碣虽是人为,但却是事实,地囚星阳寿已尽,你又为何留下他的性命。
女人说,地囚星本来在我身边侍奉,这次下来是想替他免去劫数,带他离去,不曾想他已经有了牵挂。倒是你,说是半仙,不是也有放不下的东西么。说完女人把目光投向放在桌上的葫芦。
天败之则地囚,地自囚因天败。
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