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续——最后一只童话》言子墨

8、重生

　　禽兽篇（1）
　　那扇沉重的铁门在我背后重重关上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的散开了。十年来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我的心，也可以这么的轻盈。
　　已经是夏天了，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也许是因为监狱处在郊区，没什么污染的原因，天特别的蓝，云特别的白，空气也特别的清新。一阵清风拂过，我闭上眼睛，有种重生般的释怀与痛快。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一个人，我曾不止一次看见她在阳光下仰起头，闭上眼仿若祷告，金色的光线洒在她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如同一把撒着金粉的小扇子，在眼睑上投下阴影，这样的她让我觉得圣洁而遥远，让站在暗处的我，有种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的无力感。
　　其实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到我，可是她一次都不曾回头。
　　从来没有。
　　那时候，在她心里，阳光是他的救赎，就如同那个她小心翼翼放在心底的叫做萧山的男人。她是如此的渴望着救赎，渴望着那个人带她逃离，带她去到任何没有我的地方。因为我之于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梦魇，冰冷，无情，残忍，绝望。
　　终于，这一切都过去了。
　　这世上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有多爱她。
　　睁开眼，我好像又看见那些缤纷的风信子，它们不再是嫉妒，不再是悲伤，不再是绝望，不再是赌注。
　　我知道，那是重生。
　　我朝着我的车走去，老马和丁管家早就等在那里了，这两个人对我而言早已经是亲人了，他们总是让我有种家的温暖。我看也没看停在那里的另一辆车和倚在车门边的那个人，径直向前走。
　　慕咏飞在身后喊我：“绍谦，你等一下。”
　　老马早就已经把我的车门打开等着我了。我想了想，停下脚步，转过身，说：“什么事？”
　　十年来她恐怕早已习惯我冷淡的态度了，可她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一丝激动，说：“你别这么说话，我知道你今天......出狱，是特意从上海赶回来接你的。本来振飞要来的，我把他拦回去了。”
　　我觉得很可笑，不无讥讽地说：“我要怎么说话是我的事，还有，我可不敢劳烦慕大小姐来接，您这么尊贵的面子，我受不起。”我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废话了，可她并没有如我所愿乖乖闭嘴，只是突然很沉着地说：“请你听完我的话，我向你保证，说完我就走，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
　　我停下脚步。
　　她走到我前面，看着我，脸上仿佛是悲凉，她说：“我要走了，我向我爸提出想去西雅图管理那边的分公司，他已经答应了。那天振飞告诉我你自首了，我这辈子从来没感觉那么绝望过。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心狠手辣，可你也是铁心石肠你知道吗？我耗费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十年时光，拼了命地想让你爱上我，可到头来我连你的一个正眼都得不到。可为了她你就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即使她刺伤你，即使她不爱你，你都可以眼都不眨地为她抛弃一切。你们都觉得我是个疯子，可我不在乎，因为以前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个傻子。我们这一对疯子和傻子，就这样纠缠一辈子算了。”
　　“直到那一刻，我才绝了望。你是真的对自己下了狠手了，即使鲜血淋漓也要斩断过去的一切，而我的坚持，在那一刻显得是那么可笑，我是真的累了，斗了十年，我再也没有力气抱着一个破烂的梦斗下去了。你是这世上最大的诱惑，却是我征服不了的。既然如此，我放手，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我今天来，为我从前对你，对莫老先生，对……她，做过的一切事情，向你道歉。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我不是要你原谅，但是我必须要说一句，对不起。”
　　我看着她，这个在我身上耗费了十年青春年华的女人，十年来我们维持着那样外表华丽可内里畸形的“婚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我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可我今天很仔细地打量着她，她看上去依旧年轻貌美，可她的眼睛出卖了她，那里满满的都是疲惫，眼角竟隐隐约约有些细纹。
　　不是不可怜，十年的纠缠，十年来机关算尽，不择手段想得到的一切，到头来都化作命运的一缕青烟。
　　而我们又有谁不可怜？
　　我转过头，说：“你走吧，不说再见了。”想了想我终究还是加了一句：“一路顺风。”
　　她仿佛是笑了，我越过她，侧身坐进了我的车，听见她很小声说：“谢谢。”
　　关上车门，我简单地说：“回家吧。”老马应了一声，发动车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