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续——最后一只童话》言子墨

5、陈瀚宇篇（1）

　　陈瀚宇篇（1）
　　有时候，比如现在，我会对眼前这个叫童雪的女孩产生那么一点点好奇，好奇她那随时随地都能走神的本事是怎么来的，好奇她走神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不，确切地说，都在想谁？明明是在我的生日聚会上，周围热闹非凡，可她却是一脸身处荒漠般的淡然，还时不时地轻蹙眉头，或者摇头笑笑，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其实我也知道答案，她十有八九是在想老莫那个混球，除了那个变态，没人有这个能耐让这么一个乖巧却淡然的姑娘在这种场合下变幻出这么丰富的表情。他们那一段血泪交迸、如泣如诉的往事我也基本上都了解了，很难想像这样的恩怨情仇中生长出来的爱情究竟有多么的炽烈而深沉。别的不说，就凭他把自己送进大牢这一桩，就足以说明，老莫这辈子是栽在这个童雪的身上了。更要命的是，他栽得毅然决然头也不回，摆明了是要一条道走到黑。
　　老莫啊老莫，想你英明一世，对女人从来都是一副铁石心肠、拒之千里之外的死样，娶了个貌美如花的老婆却让人家守了那么多年的空房，想当年哥几个还一度怀疑过你的取向问题，没想到到头来你竟然是栽在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手里，真是让我们这帮哥们儿大跌眼镜。
　　我想了想，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假装不经意地问：“童雪，你怎么不过去啊？在想谁呢？”我故意用了“谁”而不是“什么”，我相信她一定注意到了，不过她当然不会跟我说实话，对着我死鸭子嘴硬敷衍了一番就溜了，八成又在为老莫冒充我这茬而心虚呢。我笑笑也不去戳穿她，这个姑娘倒是蛮有意思的，不过以她的智商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我对他们的那些内情知道得这么多，更不会知道我和我妈是受谁之托来照顾她的。
　　一个多月前老莫破天荒地给我打越洋电话，话没说两句就叫我把电话给我妈，我不禁磨牙：还是那个死德性，哥们好久没见了，问都不问候一声就要找我妈，几句话就把她哄得笑逐颜开，是我妈还是你妈啊，用得着你在那儿卖乖么？不对，这好像不是你老莫的作风吧，你竟然也会有拍人家马屁的一天？我一时好奇就站在旁边听了听，才知道原来是有事相求，好像是想请我妈帮他照顾一个人，一个叫童雪的女人。
　　我算是明白了，凭哥们儿这么多年的交情，不管什么事，只要他开口，哪里用得着劳烦我妈，我还会不帮他么？敢情这小子是怕我趁他不在挖他的墙角，把他女人拐跑了啊。哈哈，这小子一向豁达，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是这么小肚鸡肠，丫真是太看不起人了，我老陈是那样的人么？回头想想，我又挺理解他的，不是太小气，而是太在乎，太害怕失去才千方百计小心翼翼吧。想当年和凌芷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态不也和他差不多吗只恨不能把她藏到心里去，今生今世都不放开。
　　情到了深处，那份视若至宝的珍惜，连自己都是无可奈何。
　　老莫这个混球，想不到有一天也会为了一个女人，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这个童雪究竟是有什么本事，竟然把传说中对女人永远铁心石肠的莫绍谦给拉下了神坛？
　　熟悉了之后才渐渐感觉到，童雪这个姑娘么，乍一看倒并不是特别起眼，论长相，算是清秀甜美吧，比老莫那个假老婆确实是有一定的差距。不过她倒是典型的第二眼美女，越看越顺眼，百看不厌。最难得的是，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很温和，很沉静，跟她呆在一起会让你觉得时间好像都格外静谧，心情也很放松，你可以在她面前畅所欲言，可以小小的捉弄她而不会惹恼她，不用担心很多女人都会有的大小姐脾气，和她一起吃饭时喝汤发出了声音也不会觉得尴尬，走路撞到柱子……这个倒还没实践过……总之就是两个字——舒服。这种令人很舒服的气场很可贵，并不是简单的温柔善良就能拥有得了，莫绍谦为了她而认栽，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妈一向不瞒我，何况我是老莫的铁哥们，又是童雪的老师，平常要照顾的地方也挺多的，她告诉了我很多事，他们那一段虐恋情深的故事听得我唏嘘不已，真想不到曾经令无数女生倾心的老莫，情路竟会如此坎坷。回过头想想，我们这群人情场都算不上得意——我自己吧，已经五年过去了还一直这样；老叶追一个祝晓晓追了六年，到头来人家却为别人穿上了嫁衣；老韩自从和佟颜分手后就一直游戏人间，身边永远是莺莺燕燕来来去去真真假假；如今老莫更狠，爱之深恨之切谁也说不清，把自己给虐得满身是伤还是放不下。到底还是爱战胜了恨吧，不然也不会这样千方百计地设法照顾她，更别说把自己往大牢里送，看来他真的是放下了仇恨，专心去爱了。
　　罢了罢了，虽然你老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老陈可是最讲义气的，不跟你这混球一般见识。你的女人有我妈和我照顾，你就安心坐你的牢吧。哥们不跟你要求别的，当年凌芷最喜欢看那些恶俗的爱情喜剧，如今她虽然走了，我却把她这个喜好给捡过来了，但愿在不远的将来，能看到你们这爱得千辛万苦虐得死去活来的一对，有一个童话般的结局，就如同凌芷最爱看的那些电影最后的画面一样，美好，温暖，洒满阳光。
　　终于，我也可以这样云淡风轻地想起凌芷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童雪感染了，我竟然也不知不觉走神了，回过神的时候我有一刹那的恍然，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抬起视线看向桌子对面的童雪。她好像有点难受的样子，她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又想起了和老莫相关的什么不愉快的记忆？
　　没过一会儿她过来向我告别，本来想送送她，可看得出来她应该是不愿被打扰，我也没坚持，叮嘱了她几句就回去招呼大家了。

　　第二天是周末，阳光洒到窗台上时，我却有些不想起床了，很久没有试过赖床了，今天我竟有点像回到小时候的感觉，贪恋起这一刻的慵懒。我就这么静静躺着，盯着窗台上那盆小植物看，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阳光是彩色的，照得碧绿的枝叶一片通透。我仿佛心情极好，终于还是披上睡袍起来了。
　　走到窗前，朝外面扫了一眼，竟然看到童雪和我妈坐在花园里，两人正说着什么，不知道她来了有多久，我正准备离开窗前，下楼去打个招呼，却一下子停住了，她好像——在哭？我看到我妈轻轻一只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她哭得越发厉害，后背都在发抖，妈妈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
　　这是什么状况？老妈你不会是把老莫拜托我们，呃，拜托您照顾童雪的事儿对这个丫头和盘托出了吧？她这是感动还是委屈啊？不是吧老妈，您这革命意志也太不坚定了，回头老莫怪罪起来，还不得我给您背这个黑锅啊？您这不是害您儿子么？
　　我在房间里郁闷了好一会，再看时童雪已经走了，老妈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心急火燎地冲下去，还没到老妈面前呢，她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笑容满面，眼里却含着泪。我吓了一跳，我很少看到她这样子，她一向是温和沉稳的。不过很快我就知道我妈为什么这么激动了，她告诉我一个爆炸性的喜讯：童雪怀孕了。
　　原来如此。老莫，有你的。
　　老妈说：“这孩子肯告诉我这些，说明她是真的信任我们，所以我告诉了她我们和绍谦的关系，也说了是绍谦托我们照顾她的。她并不怪我们隐瞒了她，我看她倒是很感动绍谦对她这么用心。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蒋云的眼光是对的，绍谦也算是终于快要苦尽甘来了。”
　　老妈很久没这么高兴了，那副喜滋滋的样子就像自己要抱孙子似的，不过我就是在心里这么想想，当然不敢说出来，不然她非得拿棒子赶我去相亲，早日让她真正抱上孙子不可。
　　她没看出我的小心思，只是接着说：“我问过小童了，她打算再过两周就开始休学一段时间，等孩子出世了，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再继续进修。你去着手帮她办理休学的相关手续吧。”我领命而去。
　　老妈叫住我，又说了，“童雪的意思是，这件事暂时先不要告诉绍谦，她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必须尊重她的愿望，所以你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不仅是绍谦，还有你们那帮朋友，知道了吗？”我点头，又对她表了一番严守秘密的决心后，她才满意地放行。
　　上楼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想，看你老莫将来怎么还我这个人情，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