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裁减宫人心中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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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用过早膳，听人说太子那儿开了一株双色牡丹，龙真闲来无事，又想着正好，便要往延兴宫去瞧瞧。
一走进院子，果然，抬头就看见一株红白两色的牡丹花摆放正中。龙真边绕着奇花转圈，边笑道：“大哥肯定是怕人烦他，索性就把这宝贝放在门口，让人随便看个够。”
陪在一旁的除了绿纱，还有延兴宫的管事太监齐福，齐福点头应道：“公主冰雪聪明，这正是太子的用意。”
龙真笑了笑，接着疑道：“你不应该在屋里伺候吗，怎么跑到了外头？”
“郭公子在里头呢。”齐福忙解释。
齐福口中的郭公子，龙真也知道，是礼部郭尚书的独子郭显山。这郭显山在两年前的科举考取了榜眼，入宫面圣时遇到太子，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皇帝知道后，便让他做了太子的伴读，时常入宫和太子一道研习诗文，谈古论今。
这人龙真也见过几回，的确称得上温文儒雅，风度翩翩。
“小民见过公主。”
正想着，一道清爽声音忽然响起，龙真转身，只见眉目清秀的郭公子就在身后不远处，显然刚刚从屋里出来。
“郭公子。”龙真点头一笑，又问：“大哥在里面吧，我进去可好？”
郭显山摇摇头，“太子心情不佳，正在写文章，公主就先别找他。”
龙真忙问：“大哥怎么不高兴了？”
“是为了裁减宫人的事情，太子多次提议，陛下一直认可，却始终不下令实施，太子心中烦闷着呢。”郭显山眼光一扫，“公主就没发现，延兴宫里少了许多人么？”
龙真四处看看，果然如此，看来是太子效仿沈妃当年，自个儿把人都打发走了。
离开延兴宫，龙真边往沁芳宫去，边想，其实沈妃和大哥没错，宫里的下人的确过多了，就是在她的雪华宫里，专门打点花木的太监，竟然就多达六七个，然而皇帝不开口，他们又能怎样呢，最多不过清干净自己宫里的人。
沈妃却不这样认为，“公主，也许我们可以帮到太子殿下。”
“啊？”龙真不解。
当天晚上，俞新请示皇帝，是不是要宿在长泽宫。皇帝先是默认，等坐上御辇，又改了主意，挥手让人往沁芳宫去。
俞新在一旁劝道：“陛下前两夜都在沁芳宫，今晚是不是该到皇后那儿……”
皇帝摆手打断，有些不耐烦道：“明天再去便是了。”
俞新见皇帝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过一会儿，皇帝忽然问他，“从前朕为什么只宠着皇后一人，想来你是知道的。”
一则皇后背景单薄，外戚难以兴风作浪，二则政务缠身，皇帝不欲分心于后宫过多，三则……大约是皇后生育不少，对皇帝也算用心吧。俞新心里头明白，面上却在装糊涂，“圣心难识，奴才愚钝，不敢妄加揣测。”
“哼”皇帝只是冷笑，也不责备俞新作伪，又说：“那想来，你肯定也不知道朕为什么喜欢沈妃了？”
这个俞新倒当真不知，他身有残缺，对于男女情爱，注定认知不多。
其实皇帝妃子甚少，明显不是一味沉迷于美色之人，在沈妃以前，他相处最多的女人便是皇后，当时只觉得，所谓男欢女爱，举案齐眉也不过是如此。直到沈妃进宫后，皇帝这才逐渐发觉，原来女人并非都如皇后一样，只能以容色与柔顺悦人。
皇后体贴，却不知心，温柔，却缺乏气性，有几分聪明，但总是少了些见识与学问，然而她的这些有无，沈妃统统都具备，所以皇帝始终喜爱，甚至敬爱着沈妃。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渐渐多了几分对其心胸气度的欣赏，待回头再看皇后，便只觉得越发的庸俗不堪。
其实还有一点，只是皇帝很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那就是美人无心。因为无心，所以有心，所以收放自如，所以恰到好处。
沁芳宫中烛光盈盈，火色映在沈妃身上，雪白绸缎冷意稍减，散出了淡淡暖光。
“听说公主打发了周双？”
龙真盯着自个儿袖口上的刺绣，轻声应道：“前几日，绿纱无意中看见有宫女悄悄给周双塞银子，暗地里仔细一查，原来这些年里，他竟仗着管事太监的权限，边收好处边往雪华宫里添人，而且还多是只挂个名字白领月俸的，只守门一处，居然就排了二十多号人。”
沈妃淡声说：“宫人众多，又想着额外得些好处，这种事情总是防不胜防。公主若有心杜绝，倒不如依照沁芳宫，只留下必要人手，其余的都打发走，省些开销，还得个清净省心。”
“打发去哪儿？”皇帝边走近，边接过话头，“离了一处，总要想法子往另一处钻。”
龙真心跳一漏，跟着沈妃站起来行礼。
“太子早跟朕提议要裁减宫人，并且从此限制太监人数。”皇帝自行落座，“朕也觉得可行，只是太后和皇后不喜欢，所以一直没有下定主意，现在看来，是应该要好好想想了。”
龙真坐回原处默不吭声，沈妃柔柔看她一眼，似乎在说：公主并无过错，只是在恰当的时机，说出了一些事实，这算不得欺君。
隔日，太子兴高采烈从清心殿出来，随后皇帝下旨，各宫清裁宫人，如有刻意隐瞒、藏匿者，发现后连带上下重罚。
偌大宫城，浑水摸鱼者不计其数，一时间后宫大乱，坐地痛哭者有之，求神拜佛者有之，更多的，则迈开了小碎步，四处托人情寻门路，但不论如何，两日之后，宫人总数还是一下子少了近半。
雪华宫里，太子龙致一脸笑容，高兴朝妹妹道：“小真可是帮了大忙。”
为哥哥的情绪感染，龙真也笑了，说：“只是和沈娘娘说起周双那事时，正好被父皇听见而已。”顿一顿，她又加了一句，“其实根本就没做什么。”
“沈妃个有见识的女子。”龙致认真道：“小真能够和她交好，实在是一件好事。”
龙真默然不语。
看出公主心有郁结，龙真下次到访时，沈妃拉她到一边坐下，轻声道：“最近沁芳宫里发生了一桩事情，我想听听公主的意见。”
“一个负责打扫的宫女，偷窃了一个守门太监的财物，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事后不久，终于还是被人发现了痕迹。依照规矩，是要打二十棍，再打发去浣衣局。”
这算什么事情？龙真有些无精打采地接话，“那好办，一切依照规矩就是了。”
“本该如此。”沈妃看着她，“可后来仔细盘问，原来那宫女偷窃，是因为母亲病重，缺钱医治，若不是那天偷窃，及时凑齐买药钱，指不定她母亲熬不过当天。而且那宫女平日做事勤勉用心，从没有出过些什么差错，人缘亦是极好，事发后，沁芳宫里几乎个个都替她求情。”
“那……”龙真想了想，“那便饶她了这回吧。”
“可她就是偷了东西。”
龙真一时犹豫起来，半晌后，到底还是同情心占了上风，“她也是无计之举，更何况也没有害人的坏心。”
沈妃不语。
龙真很快明白过来，沈妃真正想告诉她的，其实就是她刚刚出口的那一句。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我们做了什么？”沈妃轻声反问，片刻后又道：“何况，我们也没有害人的坏心。”
离开沁芳宫时，龙真又看见了那个姓孙的老太监，他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晒太阳。路过石阶，龙真不由自主走快几步。
这个孙公公，就是那年，在她失手砸死小平子后出现的太监，小平子的尸体，正是由他悄悄处理掉的。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公主与沈妃间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亲密关系，因为她们，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谁也不例外。沈妃这样说，公主也认同了这个说法。
所以沈妃没有告诉龙真，为什么孙太监可以神出鬼没，可以傲慢无礼，而龙真也没有告诉沈妃，为什么她尊为公主，就算使出那种激烈手段，也一定要拦下不幸的小平子。
龙真还没走远，孙太监已经坐到了她刚才坐的椅子上，额间皱纹愈显深刻，“慢，太慢。”
沈妃沉默。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裁减宫人心中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