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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皇后冷落离宫避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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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不知道,太后不知道,甚至连皇帝也不知道,阴谋暴露的源头来自于龙宥无意中的窥听。在向皇帝的告发当中,龙真从头到尾都未曾提及三皇子,她知道三哥一向惧怕父皇,不忍心是他遭受盘问,更知道母后偏爱三哥,不忍心让他们母子生出罅隙。至于她自己,龙真有些伤心地想,她们的母女情分早就淡了,也不在乎多冲刷一场。
总而言之,皇后已经认定了龙真的偷听和出卖。
而当龙真回到雪华宫,知悉今日大朝会上皇帝的态度以后,出乎意料,她并没有后悔莫及,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和龙宥一样,她认为自己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不论如何,事件终于悄然落幕。恰如后宫之中,许许多多的阴谋与故事都在黑暗中开始,然后结束在同样的黑暗中,伸手难见五指。
皇帝可以不再踏足长泽宫,儿女们却仍旧要如常向皇后请安。事端平息的隔天,晴空万里,公主和皇子们早早来到长泽宫。
“熙儿也来了。”皇后温柔望向龙熙,关切道:“这么大的人了,又不住在宫里,可要好好当心身子,别叫父母记挂。”
龙熙先是一怔,随即点头称是,墨染般的眼瞳中漫上了点点孩童样的欢喜。
接着皇后又对龙致道:“太子今年二十一,已经过了仙人说的‘未满二十不宜成家’,是时候该物色位才貌双全的太子妃了。太子若有喜欢的姑娘,尽管告诉母后,母后一定好好安排。”
玄国男子大多在十七、八岁成婚,当年太子十七未满的时候,皇帝已经打算让他成家,可后来忽然冒出了一个自称散仙的道士,预言灵验得很,说三皇子火星沾身,隔天承福宫就走水了,说公主顶带阴云,当晚雪华宫便掉下一排瓦片,差点砸伤龙真。后来道士又称太子前世尘缘未曾散尽,未满二十不宜成家,皇帝将信将疑,太后却信得很,于是龙致婚事就此搁置。
此时听皇后提起,太子只是轻轻答应一声,再无多言。龙真看着大哥,心中怅然:大哥和母后,也是回不到从前了。
长泽宫里,皇后由始至终都未曾看龙真一眼,这就算了,奇怪的是,她甚至连龙宥也不曾搭理一声。
出来后,龙真疑道:“三哥,母后怎么连你也气上了?”
龙宥闷闷道:“大约是怪我久不过来吧,前些日子母后让人到承福宫请了两次,都给我想法子拒绝了。”他抬头看看龙致,“一想到母后……我心里就不舒服。”
龙致了然,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都已经过去了,大哥也没事,母后最疼你,你就别让她伤心了。”
想了想,龙宥点头,龙真在一旁看着,心中几番羡慕:感情深厚,宽恕自然不难,可她和大哥,到底是不能了。
苦涩一笑,龙真忽然对龙宥道:“三哥,你以后可要好好孝敬母后。”
兄妹三人边走边说,二皇子龙熙却仍在长泽宫中,是皇后道他见面少,让他多坐会儿。
龙熙满心欢喜地留在长泽宫,原想要和母亲好好说会话,不料身下的椅子却是越坐越冷。
皇后忙着仔细叮嘱云裳,“三皇子的衣服怎么还是年头的样式,赶紧让司制房拿最好的料子,做几件时新的送去承福宫。还有,新做的茉莉酥和桃香糕,每样各装两盒,也送过去……”
看着一贯高高在上的母后,此刻如同民间最普通的妇人般为琐事絮聒,龙熙眼底的光芒一点点黯淡,直至全部消失。
原来,今日对他的好,竟只是为了警告三弟,她不只他一个儿子,不疼他,还能够疼他的哥哥们。
龙熙握紧了系在腰间的龙纹玉佩,心中已是一片冰凉:母后错了,母后从来就只有一个儿子。
匆匆告退,走出长泽宫,站在石阶上,龙熙远远看见三道身影沿着洗星池并肩而行,他想追过去,但走了两步,马上又停住了。
真远,能追得上吗?
那一年,他封王不久,虽然搬离皇宫,可是仍时常进出,与兄弟、妹妹间的情谊半分不减,他们三个有什么也从不忘他。大哥说还不想成家,他们便密谋串通,由他引所谓的仙人进宫,弟弟放火烧房子,龙真拿石子砸瓦片,事成后,在大哥既生气又高兴的注视当中,笑成一团。
可后来,渐渐就疏远了。到底不是住在一块,很多事情,他们知道,他不知道,譬如说哪个太监出了丑,哪个娘娘挨了骂……他们笑,他只能在一边陪笑。反过来亦然,他在宫外的见闻,说详细了,他们也只能够大致听懂,根本没有办法体会到当中趣味……
真的,还能追上吗?
洗星池边上,龙宥走着走着又转过身子倒着走,看见龙熙站在长泽宫门前,忙对他挥挥手,喊道:“二哥,你在干嘛呢?”
龙真和龙致也转过头,龙真眼见二哥修身玉面,墨发共阔袖低飞,不由叹道:“二哥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吧!”
龙致笑笑,也朝三弟招招手。
龙熙一愣,唇边逐渐溢出笑意,随即大步朝洗星池走去。
眨眼又是一月过去,天气炎热,各宫各殿正忙着里外收拾,准备随皇帝到乐安城东郊,青绵山上翠微行宫中避暑。龙真嫌自己宫里乱,便跑了去太子的延兴宫添乱。
就是这种时候,龙致也还能静下心来,半倚半坐在窗边长榻上看书,完全不理会在身前走来走去的妹妹。
龙真自觉无趣,便上前开开这个箱子,翻翻那个柜子,企图找出些什么稀罕的宝贝来。
太子近侍齐福在一边偷笑,这两年,有旁人在的时候,公主可称得上温淑娴静,可一旦只和皇子们在一块,不几乎还是从前那个恃宠而骄的小女孩嘛。
龙真不知齐福腹诽,仍旧兴致勃勃地在最角落的一个小柜中翻捣着,最后竟真让她摸出一样好东西来。
是一把只比匕首略长的短剑,质地古朴的银色剑柄上,小巧而剔透的几色宝石错落镶嵌,剑鞘则扁直无华,冷冷锃亮几可照人。
不必拉剑出鞘试其锋芒,只沉甸甸握着,龙真已觉爱不释手,于是跑到太子榻前,伸手道:“大哥,这个送我!”
龙致正看到书中精要处,头也不抬,答应道:“好,喜欢什么都拿去。”
龙真闻言,不再翻箱倒柜,带着短剑高兴地走了。
齐福皱了皱眉头,心想,这把短剑哪里来的,似乎从来没见过啊。
次日清早,一行庄重华丽的玄色马车依次穿过宫门,平稳地离开皇宫。
掀起锦帘,扫一眼空荡荡的街道,三皇子龙宥缩回宽敞车厢中,抱怨道:“好无趣,回回都肃清,二哥说的那些小玩意和好吃的,一样也看不到。”
二皇子龙熙一贯先进宫,随皇室成员同行,此刻就在同一辆马车当中,他和声对弟弟道:“那些摊档都在东西两市,其余街道就算平日里也是没有的。”
龙宥丧气,一旁,龙真也小声道:“要是能随便逛逛就好了。”
坐在另一边,太子想法相差无几,然而嘴里却安慰大家,“总会有机会的。”
不想机会来得那么快。
东城门外,往青绵山必经的一条石桥出现异常,经人检查后,上报说出于安全起见,石桥需要加固,大概花费两个时辰的功夫。车队便只好停在近着城门的一家酒楼当中。
酒楼尚未开市,经过打点,今日也不可能再有别的客人登门。龙真和两个哥哥在二楼一间包厢中坐了一会儿,正觉困乏,只见龙宥一脸兴奋地推门进来。
“说一个好消息,柳国公府离这不远!”龙宥围着桌子绕一圈,见众人没什么反应,大感无趣,索性开门见山道:“父皇看柳国公去了……”
这下子大家都来了精神,当中数龙真最雀跃,“那我们能出去吗?”
龙宥眨了眨眼睛,“试过就知道。”
一楼,由只在俞新之下的洪太监带着一干侍卫坐阵。天气闷热,又没什么消遣,大家随意坐在椅子上,神情大都恹恹的。洪太监正以手支头打着瞌睡,忽觉身后有人一推,不悦地回头一看,却见是公主和皇子们,一下子清醒了,连忙起身,小意道:“殿下们,可是有什么吩咐?”
龙宥将洪太监拉到一边,笑眯眯道:“洪公公,我们几个闷得慌,想出门到附近逛逛。”
洪太监压根就没想过答应,只想赶紧把眼前这位小魔王打发回去,便装作为难道:“这……不是奴才不愿意,只是奴才实在不敢做主,若殿下们有什么……”
“洪叔叔,求你了!”龙宥不等他说完,已经拉着他的衣服哀求起来。
“哎呦!”洪太监一个激灵,差点没被吓破胆,“殿下千万别乱喊,这可不是要奴才的命么!”
龙宥哪里管他,仍一口一个“叔叔”地喊着,慌得洪太监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捂他的嘴,末了只能一咬牙,无奈道:“好吧,只一个时辰,再多可不行了!”
龙宥狂喜,转身一挥手,接着一马当先冲出酒楼大门。
生怕洪太监反悔似的,连一向稳重的太子都迈开大步迅速走出门外,洪太监哭丧着脸,立刻让两个功夫最了得的侍卫跟上这几位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