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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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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烟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肆意飞卷的漫天大雪,心底暗暗叹气。那天虽然被绿儿一阵胡缠留了下来,她仍然打算一见到洛王就请辞。谁知第二日未见到洛王,却忽然刮起了强劲的北风,晚上竟落起雪来,初时只是小雪,后来竟越下越大。芷烟一直住在江南,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开始还新鲜有趣,及至院中积雪有了一尺深,芷烟这才猛然想到,如今连出个门都困难,还如何能够回乡?今日已是第三天,大雪却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芷烟也只有在心底暗暗发愁。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绿儿走了进来,看见芷烟站在窗边,忙走过来说道:“姑娘,快别这样吹风。”一边说一边忙着关上窗户,“咱们这的北风可比不得南方,若是不小心冻着一点儿,可就是一场大病。”
芷烟笑了笑,走到椅旁坐下。绿儿兀自说道:“今年也真怪,这么早就下雪,还一连下了这么多天。”
芷烟顺手拿起一本书,在手上翻着。绿儿回头看了,笑着说道:“姑娘真是有学问,总是看这样难的书,绿儿听姑娘和王爷说话,对姑娘可敬佩不得了,咱们王爷的学问是顶好的,从没有人能和咱们王爷比,只有姑娘可以。”
芷烟不愿听绿儿这般称赞,便对绿儿说道:“你上回说要读书认字的,昨日教你的字可写会了?”
绿儿一愣,支吾起来:“嗯……啊,我柜子里的衣裳还没收拾呢,我收拾完了就来写。”说完,立时逃进屋子里去。
芷烟忍不住笑笑,摇了摇头,这个绿儿满口的胡言乱语,说什么想读书认字,实际上让她念书学写字却比登天还难,坐不到一盏茶功夫便有十几个借口要溜走。芷烟自然疑惑她那天扯谎的动机,偏她又是个鬼灵精,套不出半句实话来。芷烟无奈,戏问道:“你若是说得真心话,怎么那日你叫我姐姐,如今又称起姑娘来,可见你那日是信口而言,并非出自真心。”绿儿辩解道:“那日姑娘说要走,我着急起来,才浑叫的,姑娘是王爷的客人,王爷待姑娘这样郑重,我们怎敢对姑娘不敬?不过在绿儿心里,姑娘真如亲姐姐一般。”
芷烟疑惑道:“可是我们相识不过几日,我也并无恩惠予你,你又何出此言?”绿儿笑道:“姑娘有教绿儿认字啊!从前王爷也教绿儿认字,可因为我总学不会,王爷气得直骂我笨,可是姑娘从未骂过绿儿。”
芷烟听了,心中惊异,细细询问起绿儿的身世来。绿儿道:“我原本是穷人家的女儿,有一年村里闹饥荒,家里爹娘和哥哥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去投靠叔叔婶娘,却被他们卖到烟花巷里。在那里整天被打骂,吃不饱,穿不暖,幸好有玲珑姑娘一直照顾我。”说着,绿儿抹了抹眼泪,“后来又遇到了王爷,王爷就把我带到了王府。我如今来府里已八年了。”
芷烟听了,心中一酸,走上前拉住绿儿,心中对她更是怜惜,轻拍着她的肩膀细声安慰。绿儿擦了眼泪笑道:“我知道王爷,姑娘,还有玲珑姑娘都是好人。”
芷烟拉着绿儿坐下,随口问道:“这玲珑姑娘是何人?”绿儿道:“姑娘没有听过玲珑姑娘的名字?玲珑姑娘长得可美啦,歌也唱的极好,据说多少达官贵人花万两银子想听她唱一曲都不行呢!”芷烟听了,蓦然明白过来,从前在客栈时也曾听人说过珑月河上有一位名动京师的歌妓,绿儿说的想就是她了。
绿儿接着说道:“王爷也很爱听玲珑姑娘唱歌的,时常还请她到府里来呢!那时我就可以和她见面了。”
芷烟听了,问道:“既是如此,王爷何不将她也接出来,为何还要让她流落风尘?”
绿儿被问住了,期期艾艾道:“这个,这个,我不知道,但是,王爷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芷烟疑窦更深,却也不再追问。
里间绿儿哼着歌儿,芷烟手里仍随意的翻着书。
看着手上的书,想起那天,刚下了一夜的雪,第二日依旧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洛王却给她送了一撂书来,说道:“外面下雪出不了门,想你在这里定然寂寞,所以拿几本书来。”芷烟面上虽淡淡的,心中却甚是喜悦,到京近半年,从未摸过书,如今闻到那久违的油墨香,有种故友相逢的喜悦。芷烟略看了看,发现竟都是自己喜欢看的书,有几本还是自己从前一直想看而未得的,更是惊喜。好一刻方想起向洛王道谢,抬起头,却发现洛王不知何时已出去了,房里留下几个潮湿的脚印。
芷烟怔了一下,也未在意,细细将每本书翻了一翻,忽然意识到每一本都是新的,联想起那几个潮湿的脚印,不禁想到:“难道他竟是特意冒雪去买书?”转而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甚是荒唐可笑:“想是在屋里闷得久了,尽是胡思乱想起来。”
又过了一日,大雪终于停了,只是天气依旧寒冷,一连几日积雪不能融化。绿儿却甚是高兴,和几个小丫头并文哥在院子里堆雪人,砸雪球,玩的十分快乐。芷烟也看出文哥与绿儿互有情愫,只是两人均是小孩脾性,一时好一时又拌嘴,时常让芷烟忍俊不禁。
过了几日,天终于渐渐放晴。因为本是刚刚入冬,并不应该这样冷,天气立时暖和,积雪融化得很快。芷烟正站在廊下,心头盘算,待雪溶尽,便可向洛王辞行,却见洛王走进院子来。
这些日子洛王时常过来,芷烟虽对他仍旧存有疑虑,却也以礼相待。芷烟也不知与他说些什么,便将些书上的内容与他谈论,几番下来,倒觉得洛王是个十分博学之人,从经略史鉴到诗词歌赋俱能侃侃而叹,且眼光独到,芷烟与他时常观点不一,二人便经常辩论起来,芷烟从前也常参与父亲和学生们的辩论,但那时大家的观点大多一致,因此反而觉得如今更加酣畅淋漓,心底里也对他有了相惜之意。
芷烟向他低头行礼,洛王道:“天刚放晴,还有些凉,站在廊下,该多加件衣裳。”
芷烟心中一暖,口上却客气道“费心”,说道:“今日已暖和得多了,连雪都要化净了。”
洛王也站到廊下,看了看角落里的几堆残雪,说道:“确实都要化净了。”停了一停,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化得太快,怕会引起水患。”
芷烟转头向他看去,见他似乎在思索什么,眉头微蹙。芷烟心中一动,从前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膏粱之辈,即使满腹心机,也不过是个利欲熏心之人,如今竟见他为国事担忧,倒是意外之想.
洛王回过头来,正与芷烟目光相对,芷烟一愣,连忙掉转目光,心中不禁有些慌乱。却听洛王问道:“前日的书可看完了么?若是还要,我再吩咐人去买些来。”
芷烟心念一动,问道:“这些书都是王爷特意新买的?”
洛王笑道:“我这人有个坏习惯,看书的时候喜欢在书上批注,凡我看过的书俱都难以见人了。而且,你那里有几册上都是些叫人遁世的观念,我不喜欢。”
芷烟听了,说道:“也非遁世,不过是教人远离权欲泥沼,不与之同流合污,做个山中隐士,坚持自己的品行与气节。”
洛王道:“能够淡薄名利富贵,自是难能可贵。可我认为真正上等之人怎可如此惧怕和逃避!既是奸佞当道,小人弄权,真正明理之人就更应当挺身而出,为国为民效力。否则,有品行之人俱做了隐士,那这天下不正成了奸人的天下?”
芷烟道:“他们自是愿意为国效力的,只是若是朝纲腐败,忠臣被屈,又叫人如何不心寒,如何敢挺身而出?”
洛王道:“与朝中奸人周旋,需要勇气也需要谋略。但最紧要的当是无畏的决心,成功的,自可流芳后世,失败的,则是身首异处,甚至落得抄家灭门的下场,还要背上千古骂名。因此大多人情愿选择隐居山林,至少可保家宅平安,有的甚至可博得高风亮节之美名。而在我看来,他们与那些身在泥沼却依旧不屈不挠的人相比,少了一份敢于担当的勇气。”
芷烟听了,心中颇不服气,可是细思其言,又有些道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辩驳。这时,绿儿和文哥走了进院子来,二人说说笑笑甚是欢快.
洛王笑道:“你们两个小鬼头,何事这般高兴?”
绿儿和文哥忙上来请安,说道:“我们正在说,前几天冻得厉害,今儿个天气好,连风都没有,正合适练习射箭呢!”
洛王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闷了几天,是该活动活动筋骨。”转头对芷烟说道:“陆姑娘可有兴致?”
芷烟连忙道:“我不会这个,王爷自便。”
绿儿忙说道:“不会不要紧的,我们王爷的箭术可高明,姑娘一起去看看吧!”文哥也在一旁劝说。
芷烟拗不过,只得一同去。到了一个大院子里,看到下人已预备下弓箭,院子那一头靠墙竖着两个箭靶,小小的两个红心格外耀眼。
文哥拿了一柄弓双手递给洛王,说道:“王爷先请。”绿儿走上前,替洛王解了外袍。洛王接了弓,几步上前取了一只箭,猿臂一伸,搭弓上弦。
芷烟站在一旁看着洛王,从相识以来,她从未仔细端详过洛王的长相,如今见他一身劲装打扮,身材颀长,面容俊朗,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英气勃勃,又透着说不出的贵气,当真是玉树临风。
“咻”的一声,箭已离弦,芷烟循声望去,羽箭已正中红心,绿儿拍手叫好,芷烟也暗暗叹服。
洛王又连射两箭,箭箭都直中红心。芷烟面上虽只是淡然微笑,心中早已赞叹不已。洛王放下弓,退后几步,笑道:“幸好不曾荒疏,未曾献丑。”
芷烟道:“王爷好箭法,想是从小苦练得来?”
洛王道:“幼时宫中专门有人教我们骑射,长大些便常随父皇去狩猎。”
绿儿道:“王爷箭法这样好,狩猎时一定收获最多。”
洛王笑道:“我不过这点本事!皇兄的骑射远胜于我。”
芷烟问道:“太子?”
洛王面色一僵,继而说道:“不是,是二皇兄吴王。”
芷烟看他脸上似闪过一丝悒郁,转而又没了踪影。
洛王转头笑着对文哥道:“你也试试,看有没有长进。”
文哥答应着,拿了旁边另一把弓。绿儿在旁取笑道:“他呀,可小心些,莫要射到草里去才好。”文哥听了,有些赌气,手上的弦拉得紧紧得。绿儿仍在一旁故意玩笑:“也不知草里面有没有藏着一只兔子给你射着。”文哥越发紧张,手一松,那箭竟真的朝草丛中飞去,绿儿拍着手大笑起来。
芷烟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抬头发现洛王正看着自己,眼光晶亮,心头猛地一跳。洛王却对红着脸正自气恼的文哥道:“再来!沉住气,莫受他人的干扰。”
文哥答应着,又取了箭,这次绿儿不再胡闹,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这次的箭去势很稳,中了靶心。绿儿也在旁叫好,文哥这才又高兴起来。
绿儿对芷烟说道:“姑娘,你也试试吧?”
芷烟连忙推辞:“我从未拉过弓,可一点儿都不会。”
绿儿却不由分说,硬将弓塞到芷烟手中,又将她推前几步,站到洛王方才射箭的位置。
芷烟拿着弓正在为难,却从身后伸出一只手帮她拿住弓,竖在身前,耳边听到洛王的声音:“左手握住这,右手取箭,上弦,瞄着红心,慢慢开弓。”芷烟泯着唇,一一照着他的话去做。
“身要直,肩要平。”
他的一只手帮她稳着弓,另一只手轻轻的将她的手臂抬着,耳边听见他沉厚的嗓音,“慢慢的吸气,凝神集中。”声音离得这么近,甚至能感到耳边的热气,和一股男子的气息,芷烟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听得他一声“放箭!”心蓦地一慌,手一抖,箭斜斜的飞了出去。
洛王松手退后半步笑道:“陆姑娘第一次射箭,能够这样,已是难得。”
芷烟却低头说道:“王爷取笑了,我确是不会射箭,恐在此搅了王爷雅兴,我先告辞回房,王爷请自便。”说完行了礼,转身离去。
洛王瞧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