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青辙

9、第九章

　　当天下午秦之仪回到家以后，翻了翻抽屉，找到了好几封从前给自己写的信。她拆开最上面的一封，走到窗前，细细看了起来。
　　“……想到青春这个词，我却有些难过了。在那样大好的年华里，见着如此大好的江南风光，我却从来没为任何理想奋斗过，也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一个人。当青春消逝得只余一丝痕迹时，想奋斗、想爱的我突然察觉到，我变得越来越现实也越来越麻木，理想和爱都变成了那样微不足道的虚无的东西。……”
　　刚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
　　“喂？”
　　电话那边是宋歧川微微喘气的声音：“我已经到你们家所在的小区外面了。能不能出来迎接一下？”
　　秦之仪沉默半晌，道：“哎。你等着。”
　　“好。”宋歧川笑道。

　　宋歧川是如何知道她家小区所在的，秦之仪感到有些疑惑。
　　不过，当她带着宋歧川走进家门，看到爸妈熟络地向他打招呼的时候，这些疑惑就随风消散了。
　　秦之仪瞪了一眼爸妈。

　　宋歧川太懂得讨老人家欢心。他从包中取出两份礼物，分别送给秦之仪爸妈。然后在秦妈准备中饭的时候，一口一个“伯母”喊得十分自然，并走进厨房给她递这个递那个，殷勤无比。
　　秦之仪坐在客厅，和秦爸一同看着电视，面无表情。
　　秦爸不时地说“啊”、“好”，也不知是在说电视节目还是其他。

　　中饭结束以后，秦之仪就带着宋歧川出了门，一路一声不吭，好似有些生气。宋歧川颇有些无辜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还气着？”
　　秦之仪甩了甩袖子继续往前走。
　　宋歧川只能小媳妇似的跟在后面。
　　走了很久，秦之仪也有些累了，就走进了附近一家KFC，宋歧川也随之进入。两人相对而坐，他见秦之仪一直沉默不语，低着头也沉默不语。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之仪才托着下巴，凑近对面的宋歧川：“你偷偷地和我爸妈联系，怎么都不告诉我？”
　　“你因为这个生气？”
　　“生气倒没有，”秦之仪看着他略显可怜的模样扑哧笑了一声，刮了刮他的鼻子，“以后什么事情都应该互相坦诚才是。”
　　宋歧川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这的确是我不对了。你连与沈青的对话都分毫不差地给我看了，我连这些小事都不告诉你。嗯，的确应该感到惭愧。”
　　“这可不是小事。”秦之仪严肃道。
　　“见父母……的确不是小事。”宋歧川忍不住笑了。

　　“嗳，”秦之仪看了一眼窗外，说，“坦诚真的很重要。你说以后要是你不相信我了，我该怎么办。”
　　这回轮到宋歧川做出严肃神情了：“我会一直相信你。”
　　“这样啊。”秦之仪眼睛望向窗外，夏日午后极其炎热，天上洁白的云朵却让她想到温和的春季。她将目光移向宋歧川，说：“你有什么理想吗？”
　　宋歧川点点头，问：“你有吗？”
　　“当然有。”
　　“成为一个伟大的建筑师。”
　　“成为一个伟大的医生。”
　　两人看着彼此坚定的眼神，齐齐笑了开来。

　　傍晚时分，两人踏上了回家的路，秦之仪在前，宋歧川在后。走到小区前的一座小花园时，秦之仪忽地停住脚步，转过了身，刚好和没能马上停住脚步的宋歧川撞个满怀。宋歧川顺势抱住了她，而她也将头靠在他胸前，两人就那样安静地在小花园中拥抱。
　　“歧川啊。”秦之仪轻声唤道。
　　“嗯？”
　　“我还是无法相信世间是有爱情的啊。”
　　宋歧川把她抱得更紧了，问：“那我们现在这样是什么？”
　　“也许不是爱情。”秦之仪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道。
　　宋歧川抬起一只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想太多了。”
　　“我们就像是玩办家家酒的两个小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就很开心，分开的时候很想快点在一起。看起来好像谁也离不开谁。但因为太幼稚，所以一点点分歧就容易让这个游戏不欢而散。况且小孩子始终是小孩子，游戏始终是游戏，最终被各自的父母叫去吃饭的时候，都被晚饭、晚间动画片吸引，更开心地分开，跑回各自的家。”
　　秦之仪缓缓说完了这段话，见宋歧川一直没有说话，就问：“歧川，歧川？”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就放开了抱着他的手，将他的脸掰过来看了一眼。发觉宋歧川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忧伤和失落。
　　隐隐心疼的秦之仪捧住了他的脸，问：“怎么了？”
　　宋歧川还是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吻了吻秦之仪的脸颊，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不安定。”
　　“不安定？”
　　宋歧川垂眸黯然道：“我总是不能确定你对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似乎从始至终就是我一个人在对你用心。”
　　这段话直说得秦之仪心惊肉跳。她凝视着宋歧川的脸，有些生气地将他推了一把，使他退了几步。看了一眼宋歧川，又觉得不甘心，就重新靠近他，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抱了很久。
　　然后，秦之仪踮起脚，吻住了宋歧川。这番亲吻不同于以前，秦之仪前所未有地主动，也前所未有地热烈奔放。起初宋歧川没有反应，后来被她这样明显带有诱惑意味的挑逗勾起了一阵阵的渴望，这些渴望使他将她揉进了怀中，让她和自己紧密贴合。然后秦之仪一下子
　　受到压迫，从主动位置转到了被动位置。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宋歧川放开了秦之仪，喘着气道：“再下去就不行了。”
　　秦之仪喘着气没有说话。
　　“你现在还不确定吗？”
　　宋歧川没有说话。
　　秦之仪捶着他道：“你非要我说？”
　　宋歧川还是没有说话。
　　“哎，”秦之仪仰天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你。”
　　“什么？”
　　“我喜欢你。”
　　闻言，宋歧川一愣，然后在秦之仪耳边低语：“我真的很高兴。”

　　秦之仪最讨厌的夏季就这样流水般的过去了。在那些和宋歧川一起走一起怀念她过去的日子里，她仿佛觉得，怎么样的季节都能给她春暖花开的感觉。
　　呃，肉麻了。她坐在回学校的车上抽了自己一下，心里下决定，以后，确切地说从那一刻开始，她要好好地了解宋歧川的现在和过去，以及他所有的一切。

　　与此同时，正走进寝室的宋歧川的脸莫名其妙红了起来。夏宇杰从衣柜里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他几眼，道：“你莫不是见到我兴奋过头了？”
　　林清坐在桌子前半转过身来看他。李煜边整理床铺边从上面俯身看他。
　　宋歧川望了他们几秒，遂抬起一只手，弯着眼睛笑道：“嗨，你们好。”
　　“你好。”林清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李煜对着重新钻回衣柜的夏宇杰的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说：“你又自作多情了。”
　　那个在钻在衣柜里的人转过头来，对着他微笑说：“多谢李煜同学的赞赏了。”然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讶异地说：“啊，你脚边那个黑黑的是什么？”
　　“啊？”李煜猛地转身看了一眼，还没看到脚踝身体就突然一倾，瞬间失去平衡，向床下倒去，当下只惨叫不已，“啊啊啊啊啊！”
　　原本认真看着电脑屏幕的林清此刻以极快的速度拿起身边的晾衣杆，抵住了李煜的落床之势。李煜惨叫声止住，退到床的最里处，然后盘起腿，双手合十，颔首道：“多谢林大人。”
　　林清推了推眼镜：“刚刚吵死我了。”

　　宋歧川愣愣看着三人一会，将行李箱拖了进去，关上门，道：“两个月没见，你们感情还是那么好。”

　　秦之仪下车以后，突然发现寝室钥匙没有带。而她之前在寝室四人群里得知室友D将在她之前到校，于是拿出手机，刚想打电话，突然想起D嗜好睡觉，一被吵醒就满脸乌云密布，分外恐怖。她想起D被吵醒时那可怕的眼神，哆嗦了一下，先试探着发了个短信：“你在寝室吗？还是在睡觉吗？”
　　过了一会，D就回了短信：“你是谁啊。”
　　秦之仪愣愣看了一会，悲愤半晌。然后回道：“你猜。”
　　D道：“有提示吗？”
　　秦之仪想了想，回道：“被你说过才貌双全，人又很好，如果是男朋友像我这样你会很开心的那个。”
　　D恍然大悟：“噢……原来是……我知道了。”
　　秦之仪：“那现在下来趟吧，我在楼下。”
　　等了很久，等到D的短信。短信内容却是这样的：“这样……不好吧，而且我虽然没在睡觉，可是正准备睡。最近失眠，饮食不规律，肠胃不通，四肢发酸，还有些头晕。虽然知道这样没礼貌，可是我还是想说，张延知道我和你走在一起会不高兴，我挺赏识你，可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最好不要来找我了吧。”
　　秦之仪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你在说什么？”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不知道多长时间后，那边的D道：“啊，是之仪啊，哟呵呵呵呵，姐姐我马上下去接你。”

　　接下去就是报到的各种事宜，还有选课。选课之前秦之仪打电话给宋歧川道：“现在是新的一个学期了，嗯，怎么说呢，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觉得很有追寻梦想的动力了。这学期开始就不要天天想着做情侣的事了吧，也该一起好好地奋斗一下。”
　　宋歧川笑道：“好啊。上学期天天想着做情侣的事？你？怎么样是做情侣的事，还得请秦大小姐好好指点指点。”
　　“哼，”秦之仪道，“听你声音就能想到你色迷迷那样。没和你开玩笑，说真的。”
　　宋歧川收敛了一下笑容，看了一眼窗外明朗的天色，道：“嗯，我也想和你奋斗。两个人一起奋斗的感觉很好。”
　　“好，就这么说定了。”
　　“对了。”
　　“什么？”
　　“你说要和我一起奋斗？”
　　“嗯，是啊。”
　　“要和我一起走到最后？”
　　“呃……嗯，是啊？”
　　“那么……你以后要嫁给我？”
　　“好吧，”秦之仪无奈道，“你想这样推断我也没有办法。”
　　“那就这样说定了。拜。”宋歧川笑着挂了电话。
　　秦之仪听到“嘟嘟嘟嘟”的声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小声说了句“什么人啊”，然后就笑了笑。
　　“什么人啊~~”D娇声嗲气地模仿着秦之仪刚才的语气，然后哈哈大笑了几声。
　　秦之仪敲了敲桌面，说：“话说，那个，我还没有问你之前给我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
　　D忙哀求道：“之仪啊~~我再也不调侃你了~~”

　　选课结束，秦之仪将课表打印了出来，贴在桌子上方。其中最讨厌的必修课物理被她用红笔圈了出来，那鲜红色的圈显得尤为狰狞。虽然秦之仪高中成绩一直不错，可是她始终无法与物理这门课有真正的沟通，平时考试成绩好也是做多了题、花了时间的缘故，她本人对物理可谓是半点兴趣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就分外头痛。
　　当天晚上她坐在桌前，将物理第二册拿了出来，细细看来起来。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时间流驶，期中考试将近。这天秦之仪早上起得迟了一些，上物理课的那个教室前十排都已经占满。她无奈地看了一眼显得满满当当的教室，走到教室后方，心想反正已经在后面，再后面一点也无妨，还更宽敞些。
　　于是她坐在了完全没有人的最后一排，前面一排也只坐着个男生，靠在桌上睡觉。从秦之仪这里看去，只能看到这位男生的背影。头发不长不短，黑得发亮，肩膀有些宽，腿似乎比较长，桌下的那块空间也容他的腿不下。他的一张脸埋在臂弯里，看不到模样。
　　这个背影虽然看似普通，却是秦之仪理想男生的背影，总能让她感到一种浑然天成的潇洒。她欣赏一阵，脑海中浮现出宋歧川吃醋的样子，就移开了目光，翻开书本自己复习了起来。

　　下课铃响，秦之仪将书和纸笔整理了一下，放进包里。正要起身离开，发现前排那位男生还在大睡。
　　她看了看四周，此时大多数人已经拿着包离开，少数人在讲台上问老师问题，估计也快要问完。她站在原地犹豫一阵，然后拿出一支笔戳了戳前排男生的肩膀。没反应。
　　她又戳了戳，还是没反应。
　　“睡得这么沉。”秦之仪见他久久不醒，更加坚定了要叫醒他的念头，遂猛地一拔此男生的头发。他的手动了一动，终于抬起了头来。
　　见他已醒，秦之仪怕他误会，轻声说了一句：“同学，已经下课了。”

　　这位睡得完全不明状况的男生抬头之后，看到秦之仪的脸，突然露出仿佛很惊讶的神情。他揉了揉眼睛，专注地看着秦之仪。
　　秦之仪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看他还是盯着自己，秦之仪将笔放入包里，转身就走。边走边想，长得好好一男生，怎的是个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