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青辙

16、第十三章

　　晚上秦之仪从寝室楼走出来，就看见倪衫靠在路灯上闭目养神，一副一如既往的困倦模样。她不禁莞尔，悄然走到倪衫身侧站定，然后身体微微前倾，伸出一只手，握成拳向他肩膀袭去，并配上一声突如其来的低喝：“嗨！”
　　倪衫轻微地抖动了一下，被秦之仪一拳捶得向一边倒去，反应过来后，才勉强站稳。他揉了揉眼睛，凝神看了她一会。
　　此时秦之仪一件白色T恤，一条牛仔短裤，马尾辫乌黑发亮，笑容明媚，笑声清越。青春之气颇浓。
　　见倪衫看着她，而且锁定着她的眼神看起来也有些茫然，秦之仪眉飞色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睡傻了？走吧。”

　　倪衫拖着懒洋洋的步子沿着昨日走过的路和秦之仪并肩而行。虽说这一日相对来说较为温暖，晚间空气中的凉意远不及前几个晚上，但从树间吹来的风总归带了丝丝沁凉。倪衫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秦之仪路灯下的侧脸，说：“你不冷吗？穿这么凉快？”
　　秦之仪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轻咦了一声，面带些许疑惑，转身向背后看了一眼，然后又转了回来。
　　倪衫问：“怎么了？”
　　“没什么，”秦之仪笑了一笑，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说，“好像是有点冷。”
　　“冷？”倪衫眉毛一挑。
　　秦之仪道：“放心吧，没打算强行剥下你的单衣。”
　　“那么？”倪衫眉毛又是一挑。
　　秦之仪斜睨他一眼，眉宇间几分薄怒：“更没有让我们俩依偎而行的打算。”
　　倪衫一时并未回答，口中也只哦了一声，只是脚步更见懒散，神情更带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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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两人身后的某棵树下，宋歧川从树后站了出来，面对他们的背影望了许久。眉头微锁，神色间不见喜怒。

　　到了情侣公园，却不见昨晚那小贩的身影。站在喧闹如常的公园门口，倪衫下巴向公园里一条幽静小道抬了抬，说：“去走走？”
　　秦之仪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拳头握紧，忍了忍，神色终于平静下来，摇了摇头。
　　倪衫看着她路灯下的眼睛，半晌，齿间蹦出一个字：“切。”然后双手抱着后脑勺，大步往学校方向走去。
　　拳头重新握紧，秦之仪看着倪衫大步离去的背影，心头一分气愤，一分无奈。

　　秦之仪跟了上去，走在倪衫身侧。见倪衫不言不语，咳了两声，率先开口道：“今天那小贩怎么没有来？”说完之后脑袋微微一偏，眼睛一斜，偷偷看他的反应。
　　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秦之仪皱了皱眉说：“那支签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倪衫还是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轻哼了一声。
　　秦之仪这回光明正大地侧头看着倪衫的侧脸，说：“那位灯笼老人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倪衫目视前方，无视她的注视，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乌鸦嘴。”
　　此时两人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秦之仪见倪衫对她爱理不理，一丝不易觉察的气恼在她心中缓慢成形。她往右看了一看，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欣喜。
　　倪衫还是自顾自往前大踏步走着。
　　而眼中略带雀跃的秦之仪这时候停下了脚步。双手负在身后，对着前方的倪衫喊道：“喂。”
　　前方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脚步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秦之仪没有在意，继续大声说道：“那边有个地方不错，去不去？”
　　似乎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的倪衫听到这句话以后脚步放缓，然后停下。在原地停留几秒以后，他不发一言，身体未动，脚步却开始后退。

　　两人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这里有一小片绿竹林，竹林前是一间小竹屋，旁边还有一个简陋的亭子。亭子里一套竹子做的桌椅，桌子上还摆了茶壶和几个一次性茶杯。此时月色朦胧，竹屋边上行人三三两两，都惬意悠闲得很。
　　倪衫半眯着的眼睛张开了一些，月色里的眸子此刻显得甚是温润。

　　一条小径直通向竹林深处。秦之仪带倪衫走进竹林，拐了几个弯，看到了一个小池塘，里面是破败的残荷。池塘边上是一个并不精致也并不梦幻的秋千。
　　秦之仪的眼睛在看到秋千的那一刻骤然亮了起来。而倪衫见了秦之仪的眼神，心下了然。
　　见秦之仪瞬间欢欣地坐在了秋千上，倪衫自觉地走了过去，站在她旁边，握住粗绳，使劲向一边推了一把。秦之仪便随着秋天飞了起来。

　　幽篁，月光，碧水，黑发。这本来就是很赏心悦目的组合。
　　倪衫抓着粗绳推了一阵之后，就后退几步，站在了秦之仪的面前，刚好能看见秦之仪无忧无虑、毫无防备的笑容和她飞扬的长发。这一刹那他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很久以前那个单纯无忧的女孩子，在他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站在这略显清冷的月光里，他竟分不清楚过去和现在，梦境和现实。

　　正在倪衫愣神的时候，秦之仪手一滑，脱离了粗绳。她惊呼一声，没能止住身体向前倾的趋势，整个人被秋千甩了出去。
　　倪衫反应过来的时候，秦之仪已经被秋千扔了出去，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向自己撞来。
　　他心中哀叹一声，眼睛一闭。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倪衫摔倒在地，身上还趴着一个秦之仪。

　　没等倪衫喊痛，秦之仪就满脸歉意地对他说：“啊，不好意思。”
　　倪衫没说什么，一双眼睛乌黑发亮，显得异常深沉。
　　见着他有些异样的眼神，秦之仪一时间忘了接下去要说什么，只愣愣地看着他，和他四目相对。
　　许久，倪衫鼻子里传出一声笑：“你还打算在我身上躺多久？”
　　“啊！”秦之仪反应过来，从他身上飞快地跳起，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张脸发烧发得厉害。
　　难得见到秦之仪脸红害羞，倪衫似笑非笑地看了好几眼，然后抬头看了一下月亮，说：“现在该走了吧。”
　　秦之仪看了一眼手机，说：“嗯，十一点了，也该回去了。”

　　走回之前那条路的时候，风比之前更大了一些，湿气渐重，寒意渐深。倪衫皱了皱眉，走在秦之仪身后。
　　走了一段路，秦之仪停下脚步，身后原本眼睛闭了四分之三正在养神的倪衫没有发觉，直直地撞在了她身上。
　　倪衫费力地扯开眼皮，说：“你怎么又撞过来了？”
　　秦之仪脸热了一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怎么走在我后面？”
　　“挡风。”倪衫扔出这样一句，然后又闭回眼睛，开始养神。
　　“呃？”
　　倪衫打了个睡意甚浓的哈欠，说：“风从后面来的。给你挡风，你没理解？”
　　秦之仪愣愣地看了他一会，才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着。倪衫也迈开脚步了，走在她身后。
　　走入校园之后，离寝室还有一段路。秦之仪颇觉无聊，就时不时践踏一下地上倪衫影子的某些部位，踩了一会，不亦乐乎，嘴角开始上扬。
　　“哎，你真是个幼稚无聊的人。”
　　听到这样一句话，秦之仪扭头看了一眼倪衫，见他的眼睛连一半都没有睁开，心中有些奇怪。然后继续踩他的影子。

　　回到寝室以后，秦之仪突然想起宋歧川，便翻出手机，想问问他今天晚上去了哪里，并约他明早一同去上课。
　　先发了个短信过去，半个小时都没有回。
　　“不会已经睡了吧。”秦之仪见他这么久没回，就打了个电话。宋歧川半天没接。她打第二个过去的时候，宋歧川关机了。
　　秦之仪心中一紧。坐在书桌前思考半晌，还是想不出缘由。就不再多想，刷完牙洗完脸之后，她爬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此时此刻，宋歧川坐在床上，没有做任何事情，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日光灯，直到半夜都没有合上。

　　早上秦之仪下楼之前，给宋歧川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他总是关机。她叹了一声，收拾了东西下楼了。
　　刚一下楼，没有看见宋歧川，却是看见了倪衫。
　　此人依旧一副睡眠不充足的模样，一个劲打着哈欠。走过他身边的人都频频侧头看他。他却浑然不觉，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揉着太阳穴，站在路灯下。
　　秦之仪经过他，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往前走了。仿佛没有看见秦之仪的倪衫见她走远，却迈着大步跟了上去，站在她身边连打几个哈欠，才得以开口：“你假装没有看到？”
　　“啊？”秦之仪满脸惊奇地看他，“你是从哪里出来的？我之前没有看到你诶。”
　　倪衫不再说话，一路上就打着哈欠。

　　秦之仪走向教学区的时候一路左顾右盼，期望看到宋歧川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看到。走到教学楼前面，她正对着倪衫，没好气地说：“连自行车都没有，还等什么女生。”
　　倪衫生生咽下打了一半的哈欠，愣愣地看她。
　　秦之仪自觉这话似乎有暧昧的嫌疑，就住口不说。刚想说再见，倪衫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不骑车走的话，时间不就变长了么。”
　　闻言，秦之仪斜睨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下课铃声一响，秦之仪就奔向宋歧川所在的教室。在教室里左左右右地扫视了几圈，秦之仪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就整理了一下刚才没来得及整理的书包，下楼走了。她突然感到难言的失落和无助。
　　低头往寝室方向走去，她神思恍惚。

　　走到图书馆附近的时候，秦之仪眉毛一动，抬头看了一眼。刚抬头，就见到正前方走着一个男生，背影很是熟悉。
　　“李煜！”秦之仪欣喜地叫道。
　　李煜却仿佛没有听到，依旧往前走着。
　　秦之仪以为自己认错了，就快步向前，走在该男生前面，然后转过身，仔细看他的模样。确认自己没有认错，秦之仪笑吟吟地看着李煜，说：“怎么了，神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李煜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见是秦之仪，松了一口气，“有什么事吗？”
　　“嗯，”秦之仪皱了皱眉，“你知道宋歧川最近发生什么了吗？”
　　“发生什么？应该没什么吧。”李煜自然答道。
　　“啊。”
　　“怎么了？”李煜问。
　　秦之仪眉毛锁得更深了：“他昨天没有接我的电话，今天我去他们教室找他也没有找到。”
　　李煜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儿，说：“嗯……昨晚他似乎睡得很迟，很可能早上没去上课吧。至于没接你电话……诶，你们俩闹别扭了？”
　　“为什么呢，”秦之仪也像李煜那样摸起了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说，“我没和他闹别扭啊。”
　　“说不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了吧，他暂时还没有告诉你。不用太过在意吧，说不定过几天他会主动联系你，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坏事，那你就得好好安慰他。”
　　“哦……”秦之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意味不明地看了几眼他的手和下巴，说，“最近动作很有林清的风格啊。”
　　“呃。”李煜脸上一红，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秦之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说不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了吧，他暂时还没有明确告诉你。不用太过在意吧……这种事情，顺其自然的。”
　　李煜听她前半段话全是模仿自己的说法和语气，脸更红了一些。半天才表情不自然地看着她说：“我还得去学校外面一趟，先走了。”
　　“嗯，再见。”秦之仪只是开他玩笑，见他这么害羞，心情自然大好，便向他笑着挥了挥手。
　　李煜心中发虚，说了声“再见”就忙不迭向另外一条路走去了。

　　李煜走远之后，秦之仪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对着歧川二字愣了好一会神，最后还是移开目光，将手机放了回去。
　　刚把手机放回，就听包里一阵振动声。顿时她眼中盈满了期待，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喂？”却是倪衫的声音。
　　一听到这与宋歧川截然不同的懒散嗓音，秦之仪心中就一阵失望，说话也变得有些无精打采：“哎，是你啊。”
　　“嗯，很失望吗。”
　　“当然，”凉风吹来，秦之仪将外套裹紧了一些，说，“有什么事吗？”
　　“去不去灯笼老人那里？”
　　“呃，”秦之仪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去了吧，过几天再去。”
　　“那好吧。”说完这句话倪衫就立刻挂了电话，仿佛和秦之仪再多说一秒就会折寿。
　　秦之仪对着手机刮去一记眼刀，然后将手机放进了包。
　　放进包里没多久，手机又振动了起来。秦之仪本就心情不好，见手机又在被刚放进包里的那一刻振动，心头火气，掏出手机猛地按了一下接听键，粗着嗓子道：“喂？谁啊？”
　　“我，”对面那个嗓音低低的，似乎有些疲惫，“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