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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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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萧瑟心情复杂地走在街上,不知是不是夜深的缘故,天特别地黑,而且,静得有些……吓人。
萧瑟想想这一天的经历,不由得黯然。由沉重到轻松,到希望,到欣喜,到失望,再到沉重,抑或者是,茫然?难道这就是人生?起起落落,百感交集?
如果人生是这样,他不喜欢,他宁愿自己回到从前,回到从前那种宁静淡漠的生活。
就这样若有所思地走了一段,离家不远了,他想起爹爹,想起璃儿,想起他的家人们,明天就是他的二十生辰,他们会高高兴兴地庆祝他成人。想到这,他的心中一阵温暖。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家人,才会一直,无条件地守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好。
他抬起头,望向家的方向,却看到火光,冲天的火光,把那片天空都映红了。他的心里一颤,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他暗暗提气,向家中狂奔。
漫天的大火,映红了他的双眼,而他的心却一片漆黑。一切都已然辨识不清,只有熊熊大火。
门口停着马车,是璃儿的马车!璃儿呢?爹呢?他发疯似的要往里冲,胳膊却被人抓住了。是莫伯。浑身的烟尘,被火烧过的衣襟仍在冒烟。他无力地摇摇头。
萧瑟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瘫坐到地上,手碰到一个什么东西。他拾起来,一块砚台,一块上好的砚台。这肯定是璃儿买给他的礼物,她一定是为了赶回来贺他的生辰。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家人,他的家。是谁,是谁毁了这一切?
“是谁?到底是谁?”他的所有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到底是谁?”他的心中充满绝望。
“是他,是他!”莫伯的眼里充满了疯狂的仇恨,“他是不会放过你的,少主……要是今天我没去书院取书,要是少主回来得早,他们就顺利地斩草除根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决定放弃仇恨,我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他还不放过我?”他歇斯底里地吼道。
“少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对敌人的仁慈就等于对自己的残忍,除非你消灭他们,他们永远不会放过你的!”
为什么?他恨上天为什么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为什么?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头脑发热跑出去?如果他在,他可以保护爹爹还有璃儿,或者,与他们共赴黄泉。可是现在,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冰冷的世上,一无所有。为什么他要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舍弃了他的家人?他恨她,为什么要这样戏弄他?他恨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他已经饶恕他,为何他不放过自己?为什么?他恨,恨这个世界,恨命运,更恨他自己。
第二天,整个郦州城的人都在谈论这场大火。堂堂郦州首富萧家就在这一夜之间全部葬身火海,化作灰烬。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叹世事无常,但是更多的人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这是别人家的事情,自己不曾尝试过切肤之痛。虽然郦州城的少女们少了一个理想的夫婿,但郦州城的人们还是一样地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并没有任何的不同,再过几个月,这件事将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到被最终遗忘,以后将很难有人再想起;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失去了整个世界。
但是云梦迟并不知道这一切,她和大哥刚赶回都城,此刻正赶着进宫觐见皇上,那个她们兄妹俩的恩人,那位把她大哥从流落街头的孤儿培养成将军的恩人,虽然她从不曾见过他,但是她的心中充满感激,感激这个给了大哥稳定的生活,让他拥有心爱女子的皇上。
“微臣参见皇上!”
“民女云梦迟参见皇上。”
“起来吧。”这一瞬间,杨澈有些失神。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漫天烽火的暗夜,当他率领五千精兵连夜进宫勤王之时,那个俯在马背上的身影。整整二十年过去了,那个场景还清晰得如同昨日。她的后背被一箭射穿,鲜血将整个后背都染成一片殷红。一袭白衣上也溅满了鲜血,星星点点,像盛放的红梅,鲜艳夺目。人依然昏迷,怀中却紧紧地抱着一个婴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着这个小小的生命。小家伙似是丝毫不怕,一双繁星闪耀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世间的一切。而她,即使失去意识,依然一脸淡然,只有被咬出血的苍白双唇显示着她所承受的疼痛。她来自皇宫的方向,杨澈的心中多多少少猜出了她和孩子的身份,更清楚救下他们之后将面对怎样的纷繁复杂和凶险,但是他的却奇怪地义无反顾,甚至不曾有丝毫的迟疑。他本是一个冷冷清清之人,以为这辈子活在世上不过是完成老天爷的任务而已,没想到这个女子却引出了他心底莫名的情愫。那一天,皇宫的熊熊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将整个东边的天空照得如同白昼;那一天,他遇到了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这一次相遇,让他赔上了整整一生,却,从不曾后悔。
“皇上……皇上……”身后的内侍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云氏兄妹还在殿上跪着呢,因此不得不出口唤道。
这一声才将杨澈从思绪中唤醒过来,理智的声音提醒着他,月舞已经走了,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是啊,月舞已经走了,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今天又是月舞的忌日了,整整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唯一支持他的,只有他们的女儿——幽离,忧离,这还是她亲自取的名字,希望他们的女儿从此远离忧愁。没有她的日子,生活好像失去了意义。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解救女儿之法,了了这个心愿,也许他就可以安心地去见月舞了。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恍惚,他只是交待云氏兄妹去照看离儿便匆匆离开,他只是忽然很想念月舞,想去好好跟她说说话了。
云梦迟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明显地诧异,再失神,再恍惚,然后匆匆地交待她去替公主诊治便匆匆地离开,这个堂堂的一国之君,为何表现得如此奇怪?她没有多问,毕竟,皇宫大内,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见到大哥心心念念的人,云梦迟着实吃了一惊,她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神色憔悴,皮肤呈现出奇异的淡紫色,很明显就是中毒已深的症状。而细细诊断之下,情况更令人吃惊,这位公主所中之毒,恐怕在胎儿尚未成形之时,便已积入体内,而随着逐渐成长,毒素便已深入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了。从来没有见过中毒如此深得病人。而公主所中之毒,据她所知,恐怕也是世上唯一一种没有解药的毒。她拿师公配制的清风凝露丸替她压下毒气,护住元神,再辅以寒冰之针将毒气暂时封住。
云梦泽忐忑地守在在一边,注视着妹妹的一举一动,更关注着公主的脸色和神情。看着她的眉头一点点松开,他的紧绷的弦才有些许地放松。他自诩一向镇定从容,临危不乱,危乱面前仍旧谈笑风生。但是在离儿面前,他所有的意志都无能为力,每次看离儿默默地忍受着异常的痛苦,他都感同身受,他恨自己无能为力,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他已经奉皇命调查了三年,进展却微乎其微。眼见公主日渐虚弱、憔悴,所剩的日子越来越少,他的心中也越来越焦灼。他忍不住移过视线,轻轻地叹气。这才发现皇上不知何时已来到公主的寝宫,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皇上……”
皇上示意他不要多礼,别打扰到诊断,同时也屏退四周的侍卫和宫女,安静地等待着诊断的结束。
如此差不多两个时辰,云梦迟的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看公主已然平静地睡去,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情况如何?”背后猛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她回头一看,皇上不知在她身后等待了多久。任凭多么地高高在上,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吧,她想。她站起身来,正欲下跪,就被皇上制止了:“你和你大哥一样,私下里就不需多礼了。”
“谢皇上。”
他微微颔首,“依你看,离儿情况如何?”
“小女不敢隐瞒皇上,公主中毒已深,最多恐怕……只有半年的时间了。”
皇上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说得不错,这些年,朕请遍天下所有的名医,几乎所有的人都说离儿活不过十七。”
云梦泽也眉头紧锁,他的心中虽然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但是每次亲耳这样的话都让他心痛如绞。离儿啊。
云梦迟看看这两个面色凝重的男人,心中竟有一丝不忍,“其实,也并非没有解救之法。”
“噢,是什么?”皇上盯着她的眼睛。
她看看皇上,再看看哥哥,她能确定其实他们都对答案了然于心。
她没有畏惧,只是淡然地回视他:“其实我想皇上和大哥应该都已经知道了,能救公主的,只有九龙回环玉佩与月石了。”
“这个你也知道?”皇上看来吃惊不小,而大哥也没好到哪去。
“不错,师公曾告诉我,九龙回环玉佩与月石能够令枯木逢春,令人起死回生。自然也能解世间所有之毒。但是,只有月石才能开启九龙回环玉佩,而月石,到底如何才能找到,世人始终一无所知。”
她看到大哥眼中的光亮暗淡下来。
“你的师公?”皇上的眼睛里居然忽然亮起希冀的光芒。
“是十年前我们在京城遇到的一位老神仙……”云梦泽在一旁解释道。
云梦迟点点头,“小女自从六岁起就跟随师公学习医术,十年来隐居深山,未曾离开一步。”
杨澈的眼中漏出微不可察的欣喜:“不知令师公人在何处?既然他知道九龙玉佩和月石的秘密,或许有办法救公主。”
“师公……师公她半个多月前,已经……乘鹤西归了……”
“哦……”他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云梦迟看看哥哥,他眼中的些许光亮也随之消失了。她心中一沉,人生最残酷的,莫过于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可是这一切她真的无能为力。
“我们可以抓紧时间去寻找那两样东西,我尽力多争取半年的时间。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如果你们放弃,公主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两个失落的男人。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你说得对。”皇上看看她,这个女子,身上真的有月舞的影子,仿佛从骨子里透出的从容淡定,让人奇异的安心。他看向她的眼光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妹妹果然长大了,云梦泽看看她,现在她不在是那个事事跟在他身后,时时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了。
“梦泽,梦迟,现在朕把公主的性命交到你们手里,你们千万别辜负朕的信任。”
兄妹俩彼此看看对方,坚定地点点头。